入夜,風應城
郡守府衙內火把林立,遠遠看去,不大的府衙宛如一個巨大的火盆,連夜空中低垂的烏黑雲層,都被照得隱隱泛紅。
吳義臉色鐵青,持刀站在迴廊之下,他的對面是面色閒適的白衣書生。而書生的身後則是數百人的雜裝隊伍。
烏壓壓的人羣,卻無半點聲響,吳義看得暗暗心驚。這樣整肅的軍紀,就是和他的禁軍精兵相比,也差不了多少。這真的只是一羣山賊?
“趙文博,你這是要造反嗎?”吳義咬着牙道。
書生笑了笑,嘖嘖有聲:“嘖嘖,吳將軍這是說的什麼話,咱們可是天佑的良民,我身後的這些兄弟,看上去是彪悍了些,其實只不過是山間的獵戶,平日裡抓抓狍子,打打山雞,勉強餬口罷了。這不是看將軍一時調不出人手,特意來幫把手的嗎?”
山間的獵戶?吳義氣得冷笑。山間的獵戶能一水的朴刀嗎?而且吳義瞧着,那些“獵戶”手中的鋼刀比他手中的這把,看上去還要精純。
“趙文博,你私鑄武器,糾結匪類,你可知道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吳義怒視着明明一身書生長袍,卻帶着幾分痞氣的趙文博。
趙文博臉色一沉:“誅九族,哼!就算文博犯了什麼國法,也輪不到那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狗皇帝來處置!”
“大膽!”吳義大怒,此賊猖狂,竟敢侮辱皇帝,說着就要提刀上前。
一旁被幾個山賊擠在廊角,一直沒敢出聲的劉敬之。連忙一邊低聲道着借過,一邊趕了上來:“將軍且慢,將軍息怒。”
“劉大人自己躲好就行,這幾百山賊我吳義還不放在眼裡。”吳義怒氣沖天地大步前行。
“將軍神勇,自然是萬軍莫敵。”劉敬之一把拉住吳義的胳膊,拼命將他往後拖:“只是現在咱們人少,山賊們勢衆。而且張大人和夏大人失蹤也急需人手幫忙尋找。將軍且忍一忍。”
劉敬之瞥了沉着臉的趙文博一眼,壓低了聲音:“將軍忘了,您還有幾萬禁軍大隊不日就到。到時別說面前的幾百匪類,就是端了他們的老巢,也不過是將軍一句話的事。”
吳義的臉色依然難看,但是手中的刀卻緩緩垂下了。
趙文博臉上現出一絲冷笑。卻也不阻止他們密談。這兩人打的什麼主意,他自然一清二楚。說起禁軍。他倒是真想與天佑的精銳之師,會上一會。
一旁的手下遞過來幾張從榜上揭下來的通緝告示,趙文博信手接過來,抖開看了一眼。哈地笑了一聲,斜了眼吳義和劉敬之,然後當着他們的面。燒了。
劉敬之死死地拉着吳義的胳膊無論如何都不肯鬆手,吳義氣得喘着粗氣:“反了。真是反了!”
這時,府衙門口的衆山賊無聲地讓開,一個大和尚攙着一個老農大步走了進來。
“找到了,找到了,那賊子死不鬆口,不肯透露藏船的所在,還是咱們老大人厲害,居然在離地二丈多高的山洞裡,找到了那廝藏着的小船,不但有船,還有不少窩頭呢。”
傅老大人一陣急趕,此刻雖然被攙扶着,也是累得氣喘吁吁。
早有有眼色的山賊從屋裡搬了把椅子過來,又有人遞了隨身的水袋。
老大人喘了口氣道:“那賊子口風很緊,不過咱們也得到了點有用的消息,這賊子並不止一人,淇水對岸還有他的同夥,水難後百姓們不斷失蹤的案件,也與他們有關。老夫推斷,這羣賊人似乎是在劫掠百姓,替他們做苦力,而這賊人帶來的窩頭,就是他偷出來的,那些苦力的口糧。”
“做苦力?做什麼苦力?”劉敬之不知不覺地放開了吳義,對傅老大人道:“淇水對岸是荒蕪人煙的山巒,其上除了石頭就是石頭,連獵戶都沒有幾家。要是真的需要人手,爲何要度過淇水從晉州這邊掠人,從雍州那邊,不是更方便嗎?”
白衣書生此刻站在傅老大人身後,正在殷勤地給傅老大人遞手巾擦汗,這時道:“想來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營生,不想被官府察覺罷了。淇水水難,晉州災民流離失所,死傷無數,其間少幾百人,也不過是泥中取沙,根本察覺不出。要不是劉大人將這風應城管理得井井有條,即便遭此大難,也沒亂了分寸,這百姓失蹤一事,還真要被他們瞞混了過去。”
傅老大人這時微微點頭:“不錯,他們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如今還不知道那淇水對岸的賊人人數幾何,但是要看守管理幾百勞工,想來人數少說也要近百。”
吳義這時也忘了剛纔書生侮辱皇帝的事,恍然地道:“怪不得大人傳信來,要人手,卻原來是因爲這事。”
“什麼傳信?”傅老大人留意地問。
吳義便將楚非緋那件匪夷所思的,發動全城乞丐都替她找吳夏張的事說了,還有楚非緋那首狗屁不通的打油詩。
傅老大人笑着捻鬚:“這倒是個好法子,看樣子邵大人在那邊暫時無憂。”
書生和大和尚站在傅老大人身後嘿嘿傻笑,似乎對楚非緋這其實挺幼稚的法子,深以爲榮。
吳義這時道:“傅老大人,如今您的打算?”
“如今有兩件事要緊,一個自然是接應邵大人,另一個則是儘快找到張大人和夏大人。”傅老大人有條不紊地道。
吳義連連點頭:“正是,正是,不瞞老大人說,這夏少元乃三品侍讀,又是相國的獨子,唉,這也就罷了,那張守逸卻是身份特殊,要是在咱們天佑出了事,後果,嚴重啊。”
傅老大人眸光微閃,心裡閃過早年的時候隱約聽到關於南疆皇族的傳聞,心想當年那位女聖與先皇后是好朋友,如今她派到小主子身邊的人,自然不會是普通人。而吳義又說張守逸身份特殊,要是出事後果嚴重,那麼這張守逸的身份,就昭然若揭了。
“如此,便事不宜遲。”老大人果斷地道:“我這裡的一羣孩子,都是當用的好孩子,正好用來沿岸尋找張大人與夏大人,至於接應邵大人一事,便咱們幾個好好合計一下,先過去探探路吧。”
吳義擡眼看了一眼,對面那羣虎背熊腰,氣場霸氣的“好孩子”,心中苦笑,暗暗長嘆一聲罷了,躬身道:“全聽老大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