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個時辰,也許更久,那蟲子已經爬了出來,張守逸的金針卻只拔了一半。
此刻,他一隻手搭在那男子的腕脈上,拔針的動作也慢了下來,彷彿每一次下手都要細細斟酌,不但如此,張守逸拔出來的金針有時還要換個地方再扎進去。
那銀白色的肉蟲子此刻看上去懨懨的,背上的那條瑩藍色的背線黯淡了許多。
爬到一角就不動了。
張守逸瞟了一眼趴在牀邊的蟲子,皺了皺眉,到底是用自己的精血養了多年的,別看平時他嘴上都是嫌棄這蟲子,現在看到這蟲子累成這樣,張守逸立刻心疼了。
“這次看那丫頭怎麼還我。”張守逸並起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眉心輕輕一點,引了一滴鮮紅的精血出來,然後小心翼翼地湊到那靈蟲的嘴邊。
靈蟲閉着眼不動。
張守逸也不急,便在那裡等着,過了一會,那靈蟲才睜開眼,懶洋洋地吃了那精血,然後翻山越嶺地爬到張守逸的膝上。
張守逸嘆息一聲,也不急着將靈蟲放回竹筒,繼續着自己抜金針的動作,一邊道:“這次那丫頭欠了咱們大人情,總要讓她一個月餵你一次纔算划算。”
靈蟲閉着眼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在養神。
張守逸自顧自地嘮叨着:“一個月一次太少,本少主損失了一滴眉間血,怎麼的也要她用十滴,不,一百滴血給我償還回來。這樣算的話,一月取三次。取個幾年也就差不多能還清了......”
那裝死的靈蟲突地支起了上半身,拼命地點頭。
張守逸淡淡地瞟了它一眼,似乎絲毫不意外這靈蟲,突然變得這麼精神。
“如果順利的話,再花個一兩年的時間,你也就能進化了,到時讓她帶着你。也算是沒有辱沒你聖域靈蟲的身份。”
膝上那蟲子點頭如搗蒜。也不知那軟乎乎的身體是怎麼做到這種高難度動作的。
殿門外,那首領內侍不停地來回打轉,一臉的焦急。
這太醫在裡面呆了這麼久。怎麼還不出來。這越是珍貴的藥,熬到了時辰如果不用,這藥性就要變了,不能再用了。尤其是裡面那位現在一點差錯都不能有......
首領內侍知道太醫行鍼時,不能打擾。萬一下錯了針,就是要出人命的大事,所以儘管焦急,也不敢再催問。琢磨了半晌,才吩咐一旁的小太監:“去將今天的藥份,再熬一次。原先熬好的也不要扔,也照舊熱着。還有。找個機靈的去趟承明殿,看看喜公公有沒有空,就說有個面生的太醫拿着張院正的牌子來看診。”
此刻,紫宸殿剛剛散了朝,一衆老臣在班房裡歇了歇,潤了幾口茶,才慢悠悠地往宮外走。
有那心急公務的,一溜小跑,已經快到了宮門。
近百名官員在這長長的禁宮宮道上,拉出一條暗紅色的陣線。
這時,工部的趙尚書眼尖地看到了穿着一身黑底銀絲大氅的六王爺,立刻提着袍子追了上去。
六王爺耳廓微動,卻加快了腳步。
趙尚書大急,眼看前面就要到了宮門,六王爺的車駕可是四馬的規格,等王爺上了車,他那頂青呢小轎再想追上王爺是不可能的了。
“王爺,王爺,等等下官。”趙尚書心裡一急,也顧不上禁宮之內的不準喧譁的規矩,大呼小叫起來。
前方宮門處,已經有禁軍向這邊觀望,角樓上也有禁軍沿着天橋跑了過來。
六王爺無奈地站住了腳。
趙尚書呼哧呼哧地跑過來:“王爺,王爺,您走得太快了。”
六王爺看了眼宮牆上方的天橋處,那一隊盔明甲亮,虎視眈眈,手持勁弩的禁軍,苦笑道:“趙大人,這是禁宮皇城,你不想活了,本王我還惜命呢。”
趙尚書也是剛纔急了一時忘形,此時見到這陣仗也是臉色一陣發白。
這時,趙尚書又看到了一位救星,沒敢再呼叫,而是拼命揮手。六王爺趁機轉身就要離開,卻被耳聰目明的趙尚書一把揪住了袖子,哀求道:“六王爺,您先別走,下官還有事要請教。”
六王爺無奈,這趙德勝一介文官,他真想走自然走得掉,不過這衆目睽睽之下,他總不能做得太明顯了。而且趙尚書如今身上的差事又是國中之重,他就算再不願意,也只得等着。
這時,趙大人等的人已經走到近前,一身黑底暗紅紋路的武將朝服,外面罩着精娟暗色布甲,飛肩緊袖,青底銀線,上面繡着各式山海雲獸,看上去威嚴而精美。那人身材高大,站在這宮道之上,顯得鶴立雞羣,一張臉方正瘦削,雙目狹長,此時沉着臉看着趙尚書,不用說話,已經威勢逼人。
“吳將軍。”趙大人深深一揖,懇切地道:“本官也是一時情急,絕非罔顧宮中規矩,還請將軍原諒。”
那將軍沉着臉不語,一旁的六王爺輕笑一聲:“自從吳將軍當了禁軍統領,咱們這禁宮的禁軍果然是不同以往了。只是這下面宮道上都是國之重臣,這萬一要是有個失手......”
吳義冷冷地盯了六王爺一眼:“王爺這是信不過末將手下的兵將?”
六王爺淡淡一笑,轉開了眼去,不欲與這吳義置氣,如今這朝堂上,誰不知道這吳義除了皇上,誰的面子都不給,跟他較真,那就蠢了。
趙尚書額頭冷汗,對着吳義連連作揖:“本官錯了,本官錯了,還請吳將軍見諒。”
吳義瞥了眼六王爺,輕哼一聲,擺了擺手,那天橋上的禁軍便迅速退回了原位。
趙尚書這才鬆了口氣,想起被自己拽了半晌的六王爺,連忙拱手拱手笑道:“六王爺,下官有事相詢,不如一同去緋然居坐坐?”
六王爺眸光微閃,不置可否,繼續向前走去。
趙大人知道這六王爺沒拒絕就是有戲,連忙跟上,忽覺那禁軍統領吳義似乎還跟在後面,這距離不遠不近,倒叫趙尚書不好忽略他。
便客氣地道:“吳將軍,今兒不在皇城中當值?”
那吳義淡淡地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