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你爲什麼不回來呢?我一個人在那個屋子裡,怕得要死,他們一直在外面嚷着要放火燒房子,明明只借了幾千塊的,不知道爲什麼變成了幾萬塊。”瑾瑜越哭越委屈,想起自己那晚縮在房間的角落裡,不敢開燈不敢應聲,找不到可以求助的人,當時唯一劃過腦海的人不是榭衍而是江文昊,然而鼓足勇氣打過去的電話得到的卻是毫無轉圜地回絕。

瑾瑜記得自己那時掛掉電話後腦中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從心臟中慢慢滲透出的寒意竟然完全驅散了之前的恐懼,他再也聽不到門外那些叫囂威脅的聲音,只是睜着眼睛看着窗外,從夜幕深沉到曙光初露,打開門發現那些人已經不知何時散去,瑾瑜從廚房拿了把刀一臉平靜地到了店裡,在那個人充滿不屑和譏諷的目光中用力劃開了自己的手腕,他知道死不能威脅到那個人,他只是累了,也絕望了,只想就此解脫,卻不清楚爲什麼那個人救了他也放過了他,不再逼他做當初那些事,只讓他做些打雜和跑腿兒的雜事。

“我讓你回來不是想讓你幫我什麼,只是希望有個人在身邊陪陪我,那些日子實在是太難熬了,我每天閉上眼睛就做噩夢,可是我那麼求你你都不回來,你明明答應過我的,如果我有事你就會回來,我信了,我真的信了。”瑾瑜哭得一塌糊塗,哭得江文昊滿心罪惡感,對自己的失言與大意充滿了懊悔,他知道自己那晚徹底傷了瑾瑜,小孩兒曾經試圖打開心門讓他走進,曾經試圖將他放在心裡最重要的位置,但那一切都被他無情地扼殺了,現在後悔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以後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會陪着你。”江文昊輕輕拍着不停抽噎的瑾瑜,他知道,這次做出的承諾再也不會落空,既然認清了自己的感情,認準了以後要走的路,那麼他就會用自己的所有好好呵護懷中曾經一次次受傷的人,再也不讓瑾瑜一個人面對任何問題。

耐心地等着瑾瑜哭完,江文昊拿着用熱水溫過的毛巾幫小孩兒擦着小兔子樣的眼睛和紅彤彤的鼻子,哭也是個力氣活兒,瑾瑜顯然是累到了,低眉順眼地任江文昊擺弄,江文昊把瑾瑜花貓樣的臉擦乾淨,順手抓了抓他亂糟糟的頭髮:“明天帶你去剪頭,不然都有鳥兒在上面做窩了。”

兩個人睡了一天早就餓了,把早晨剩下的東西熱了熱坐在一起吃,江文昊看着對面低頭吃飯的瑾瑜,覺得小孩兒有點兒不對頭,雖然一勺勺地往嘴裡塞着東西卻明顯吃得有點兒食不知味,便放下筷子問道:“瑾瑜,案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們會想辦法,不過你要告訴我,那個逼你到他店裡還錢的人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只是大家都叫他騏哥,我們也都這麼跟着叫。”

果然,江文昊暗暗冷笑一聲,他和梓堯地猜測一點兒沒錯,一個說了不再要債的人突然上門要錢,接着騏哥正好出現幫素不相識的瑾瑜還錢,再讓瑾瑜去他店打工,這一切說是巧合白癡都不會信,而騏哥讓瑾瑜打工還錢的店,從昨天和騏哥吃飯時的話語之間與瑾瑜剛纔地反應不用問他也知道是什麼店了,瑾瑜會如此懼怕和排斥他地親近原因就在這裡。

“你身上的那些傷,是被他打得?”江文昊想起瑾瑜胳膊上那些縱橫交錯的傷痕就火大。

“嗯,我不知道他讓我打工的那家店是做,做那種生意的,我一直不答應所以一直捱打,有一次有個客人喝多了把我當成店裡的MB滿身酒臭地撲過來抱着我親,我嚇壞了,用旁邊的酒瓶打破他的頭又扎傷他的肚子,騏哥氣瘋了,讓人把我往死裡打,那次我真以爲自己要被他打死了。”瑾瑜一隻手情不自禁地摸上另一隻手臂的傷痕,本來已經清明的雙眼又開始浮上深深地恐懼。

“後來呢?”江文昊雖然不忍心再繼續讓瑾瑜回憶那些不好的事情,但是要想把事情完全解決掉,就得把那顆深植在瑾瑜心底的毒瘤徹底切除才行,疼痛是難免的,但是待痛過之後長出新的皮肉,一切也就過去了。

“後來我不肯去店裡了,他就派了人一直在我家門口鬧,鄰居們很害怕,一起逼我搬家,我覺得已經走投無路了,就拿了刀跑到他面前去割腕,從那以後不知道爲什麼他就不再逼我,開始讓我幫忙送貨打雜。”瑾瑜沒再提那晚他給江文昊打電話的事,他知道江文昊並不是故意失言,也知道對方內心對他地愧疚,男生本就沒義務爲他做些什麼。

江文昊沒想到瑾瑜曾經自殺過,那種自殺不是對騏哥地威脅,瑾瑜應該很清楚那種行爲根本威脅不到騏哥,小孩兒是真的絕望到想一了百了,看到瑾瑜手腕上被一條護腕刻意遮擋的傷口,江文昊覺得很是後怕,他自然明白騏哥爲什麼會就此放過瑾瑜,瑾瑜只不過是騏哥用來要挾他的一個籌碼,如果籌碼沒有了,那之前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費了。

“一會兒吃完飯進屋去,我給你看看身上還有沒有需要上藥的地方。”

瑾瑜的臉微微紅了紅,想起剛纔那個突如其來地親吻,自己好像還打了江文昊一個耳光,男生開始雖然有些生氣卻沒有一直怪他,瑾瑜覺得自己糊塗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打江文昊並不是因爲那個吻,而是通過那個吻而被喚醒的那次被侵犯地可怕記憶,拋開那一切,瑾瑜竟然發現自己對江文昊地親吻沒有絲毫厭惡與不適。

江文昊看到瑾瑜耳尖兒上突然泛起的可疑紅印,他發誓自己剛纔絕對是很正直地要幫瑾瑜檢查傷處,但是被小孩兒那羞澀的小模樣一晃,思想忽然有些不太正直起來了。

照這樣看來,或許自己對這段感情也沒必要太悲觀吧。

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兩個人小小地曖昧,江文昊看到那個號碼皺起了眉,不出他所料,果然來了。

“你先慢慢吃,我接個電話。”江文昊起身走到陽臺,把門完全關好才把電話接通,那邊傳來騏哥一切如常的聲音:“文昊啊,你應該知道我爲什麼給你打電話吧?聽說你從派出所領走了我的一個人,能告訴騏哥你這是什麼意思嗎?”

江文昊也不和他繞彎子,直接回答:“瑾瑜是我朋友,我正好碰到就把他領出來了。”

“那孩子是你朋友?”騏哥貌似很吃驚地說,“怎麼沒聽他提過,你看看這事鬧得,要知道他是你朋友我怎麼能讓他幹那些跑腿的活兒呢,聽說警察他們包裡發現了毒品?也不知道是誰放進去的,搞成這樣騏哥真是很對不住你啊,文昊,你千萬別忘心裡去。”

江文昊暗暗冷笑:“怎麼能呢,我還要替瑾瑜好好謝謝騏哥這些日子對他地‘關照’呢。”

騏哥聽到被江文昊刻意咬重的關照兩字,竟然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那不是應該的嗎?誰讓他是你文昊的朋友呢。”

江文昊也聽到被騏哥刻意咬重的朋友兩字,額頭的青筋隱隱有些暴跳,心說這老混蛋早就算計好了衝他來:“騏哥,我是小輩,也不和您前輩打太極,瑾瑜欠您的錢我會幫他還上,只是沒想到騏哥你那裡的‘利息’會這麼高。”

“現在到哪裡借錢都要有利息,騏哥我是做什麼生意的文昊你應該很清楚,這樣的利息已經算低了,不過王老闆是我這裡很重要的一位客人,現在被紮成重傷,你那小朋友年紀不大手可夠黑的,不就是被抱了下親了下嘛,至於跟條瘋狗似地和人家玩兒命?王老闆還躺在醫院裡呢,我明白和你說,現在就算我肯放過他王老闆也未必會放過他。”騏哥突然換了副口吻,很是兇惡地說。

“騏哥,那您給我句痛快話,到底怎樣才能放過瑾瑜?”江文昊勉強壓制着怒火問道。

“我是無所謂了,也不在乎那點兒錢,至於王老闆,我好像聽說他也在今年的開秋賽上下了我的注,如果贏了的話說不定心情一好也就不追究這事了,只是能不能贏可不好說啊。”

江文昊扭頭透過陽臺玻璃看向屋裡的瑾瑜,見小孩兒根本沒在吃飯,不知何時擡起頭緊緊盯着自己的方向,眼睛裡帶着重重的不安,卻又有着對自己深深地依賴,這種眼神讓江文昊很是暴躁的心慢慢平穩下來,讓他竟然對着電話輕輕笑了聲:“我知道了,騏哥回頭讓人把比賽時間和路段還有具體規則給我,不過我只賽這一季節,希望騏哥不要再強人所難。”

“哎呀文昊,你看看這可不是騏哥我逼你,行,你小子夠義氣,你這個朋友騏哥交定了!放心,只要你贏了這場比賽以後我保證不再找你!”騏哥在那邊裝模作樣地說,“我明天就讓手下把東西給你送過去。”

江文昊對着窗外很不文雅地翻了個白眼兒,心說算了吧,和你做朋友絕對會短命的。

合上電話,江文昊拉開門走進屋,瑾瑜的身體隨之緊繃起來,江文昊看着已經宛如驚弓之鳥般的瑾瑜輕輕嘆了口氣,走過去安撫地揉了揉他依舊亂蓬蓬的頭髮:“沒事,別緊張。”

入夜之後,江文昊看着睡在身邊的人,瑾瑜真的很愛發惡夢,這已經是夜裡的第四次了,江文昊已經睏意全無,一直睜着眼睛看着瑾瑜,在他習慣性地開始皺眉並且不安地挪動身體時及時地把人摟在懷裡輕柔安撫,直到瑾瑜再次平靜睡沉:“沒關係的,有我在,不會再有人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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