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九品,前四品最重筋骨,中間第五品俗稱“換血”,意爲脫胎換骨,後四品就要複雜得多,四三二品重氣機,江湖上有句俚語,武夫入流始於三,氣機長存節節攀。
前些時日,在體內夢準元氣的蘊養之下,秦莫圖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將筋骨淬鍊至一品之下的登峰造極,當然相比於一品金剛境的金剛體魄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卻也穩穩當當是個六品橫練武夫!
尋常武夫若是由六品入五品,一味淬鍊體魄顯然已經不夠,定要有大機遇達成“換血”,將體內舊血排出以達到破而後立的微妙程度。
這個階段叫人頭疼又無奈,多排一分便有命殞之險,少排一分便效果欠奉,最簡單又最困難。
在被酒醒刀發瘋似地汲取血液之後,秦莫圖機緣巧合達成體內換血的界點,這會兒他盤腿吐納,沉神入幻海,在氣海中夢準的幫襯之下,氣機遊走全身,可以清晰感覺到原本缺失的血液如潺潺溪水般泉涌而出。
秦莫圖氣海之中夢準的殘存意念,似乎不願打攪他的清夢,牽引着秦莫圖的氣機艱難運行周天,這也是他能夠真切感悟到體內變化的緣由所在。
一入五品,便算是擺脫了橫練武夫的愣頭青名頭,待氣血完全換新,便能更進一步,穩練氣機,從而向後四品破境。
吳家莊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氣,一夜之間便被秦莫圖三人以迅雷之勢毀去大半,老莊主吳訟更是被秦莫圖活活氣死。
主心骨都沒了,這吳家莊算是在江湖上徹底除名,如果這場不大不小的風波被哪個消息靈通的百曉生知曉,定能賣出好些情報銀兩。
還有那個“四季草堂”的孟公玄,捲進這場風波,無辜喪命,也讓人唏噓不已。
而罪魁禍首的顧歡此時正大大咧咧地半蹲在一處石墩上,異常愛惜地撫摸着懷中的“血頭顱”大刀,時不時還要偷眼瞄一下秦莫圖腰間懸掛的酒醒刀,而沈伴鳳則盤坐一旁,靜氣養神。
實在受不了這般沉寂,顧歡食指中指相扣,不停敲打着刀身,對一旁閉目養神的沈伴鳳牢騷道:
“小姑娘,這得等到什麼時候?破境入五品,短則半個時辰,多則幾天的都有,那傻小子底子太薄,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
沈伴鳳一動不動,她本就不喜歡顧歡的性子,可話說回來,在江湖上闖蕩兩年有餘,她還真沒碰到幾個打心眼裡佩服的人物,更別說喜歡。
見沈伴鳳無動於衷,顧歡委實渾身難受得厲害,扛起大刀來回踱步,時而低首搖頭不止,時而仰頭長吁短嘆,一點沉穩老練的高手風範都欠奉,約莫是想起些什麼,顧歡湊到沈伴鳳跟前,悄聲問道:
“你就是沈伴鳳吧,那個‘沈家有女自出巢,望氣無人唯伴鳳’的沈伴鳳,聽說你們觀應宗都是些生得極其俊俏的出塵姑娘,那陰陽閣就陽氣重得很,你們這南北兩大門派,老子看剛剛好,有沒有聯姻一說?”
終於不再心如止水,沈伴鳳聽到顧歡大言不慚的鬼話,多少有些慍色,冷哼一聲,卻依舊沒有理會他。
顧歡習慣性地撇了撇嘴,頓覺無趣,卻還是自言自語不停嘟囔道:
“魏笛子那傢伙只說讓老子護住他性命,到底也沒捅咕出那小子的名頭,你是沈伴鳳不假了,難道那小子是什麼皇親國戚不成?用來給秦統那皇帝延續國祚的?”
“也不對啊,以當今天子的帝王心術,豈能容忍大秦另一位氣呈大紫定是龍鳳之姿的人活着?就算是皇親國戚也活不到這般歲數,連老子這種眼力界極低的江湖人都能察覺到蛛絲馬跡,那大秦禁臠陰陽閣豈能算不到看不到?”
“也罷也罷,管他孃的是什麼厲害貨色,既然應下來,爲了魏笛子那一兩手指玄口訣,老子拼了!”
…………
沈伴鳳在一片叨唸聲中,依舊抱守中庭,不曾動搖半分,只是氣機一直鎖定住秦莫圖周身,感受到後者的氣息趨於平緩,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子朝氣,好似就要脫胎換骨一般。
作爲望氣士一派年輕一代中的翹楚,沈伴鳳自然有隱晦秘法知曉秦莫圖此刻的氣數在發生悄然變化。
繼承江湖大統的命理自不會很清晰,畢竟此時的秦莫圖還是個半吊子,再者這塊領域也不是望氣士擅長的地方,但是那份由鳳轉龍的紫氣東來命數,她還是看得真真切切的。
沈伴鳳冷笑一聲,心想着大秦初定四年有餘,就要有動亂髮生了,不知道永安城那位龍椅上的男人何時會沉不住氣,硃筆一道大義滅親!
就在此時,盤坐吐納的秦莫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雙眼募地睜開,以他目前五品武夫的修爲,當然沒有那些黃沙曼舞風捲殘雲的氣勢,但雙眼黑白分明,自有一股沁人心脾的神清氣爽。
伸了個懶腰,舒服得險些**出聲,秦莫圖擰了擰脖子,“嘎嘣”脆響之聲此起彼伏,待站起身來,看着身前不遠處的顧沈二人,傻傻地笑着。
顧歡第一時間就已察覺到秦莫圖的破境變化,雖說身手還是不夠看,卻給人一種鳳凰涅槃如獲新生的感覺,撇了撇嘴,顧歡大聲喊道:
“還以爲你小子要在這裡以天爲被地作牀,老子肚子餓得咕咕直叫,‘又一村’裡被你小子搶了幾個雞腿,這會兒是不是該出手闊綽些,請老子吃些宵夜。”
秦莫圖滿臉掛笑,對於破鏡入五品異常興奮,也不管囊中有無銀子,爽朗說了聲“好”,便一口答應下來。
沈伴鳳冷冷瞥了眼秦莫圖,並未計較他的大言不慚,然後緩緩站起身形,當先向吳家莊外走去。
顧歡看着我行我素得十分熟稔的沈伴鳳,滿臉嫌棄,兩人各自看不順眼,好在並無太大沖突,在秦莫圖身上各有所求,誰也挑不着誰的理。
扛起大刀走到秦莫圖身邊,大大咧咧勾搭上他的肩背,顧歡也算五大三粗之人,微微低頭看着懷裡明顯不願小鳥依人的秦莫圖,朗聲說道:
“老大,還要屠哪個?”
秦莫圖苦笑連連,剛剛出來闖蕩江湖,哪有那麼多仇家要尋?
不過細想想,如今他身負夢準半身修爲和氣數,定會有更多過江之鯽尋上來一探究竟,還惹上了四大門派裡的“四季草堂”,這以後的日子說不定會熱鬧得很!
搖了搖頭,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身邊有這麼兩位一品大大大高手,他還真敢再豪氣地喊一嗓子,還有誰!
“顧大哥,咱們先回‘又一村’整頓一番,然後去將軍府找賀將軍討些酒吃,那裡可比‘又一村’牛氣得多,不說應有盡有,最起碼不花銀子不是?”
“有這好事兒?那還不趕緊的,回什麼‘又一村’啊,直接殺向將軍府,吃他丫的,喝他孃的!”
對於顧歡的灑脫性子葷話連篇,秦莫圖打心眼喜歡,記得小時候在父王的中軍帳內,秦陽龍和他說過一句話:
江山人坐擁兵馬,要麼俾睨天下,要麼流水落花,江湖人四海爲家,要麼青絲結髮,要麼洋洋灑灑。
相比於坐江山的雙肩扛天下,秦莫圖顯然更喜歡像顧歡這樣一肩扛刀滿嘴葷話!
“顧大哥,飛魚還在‘又一村’呢,小弟得回去接她啊!你以爲都像你一樣把刀當媳婦兒,說走扛着就能走?”
“也是這麼個理兒,女人真他娘麻煩,罷了罷了,還有,小子你他孃的到底什麼來路,老子雖然性子直了些,但總不能一直這般稀裡糊塗!”
秦莫圖一拍腦門,敢情都是一起上陣殺敵的“袍澤”了,卻連名號都沒告訴人家,讓別人稀裡糊塗地前赴後繼,也說不過去啊。
“顧大哥,是小弟唐突了,大哥若是不介意,以後叫我南飛鳳便是,至於賀涼將軍那一茬,說來話長……”
兩人邊聊邊向“又一村”走去,秦莫圖將自己走出王府混跡江湖的兩個多月遊歷,一五一十全盤托出。
在得知秦莫圖的南王身份後,顧歡一陣唏噓,敢情自個兒還真的傍上了皇親國戚,這以後豈不是就不愁吃穿頓頓大魚大肉了嗎?不過在聽到秦莫圖說是“淨身出戶”後,顧歡明顯又垂頭喪氣起來。
…………
秦莫圖回到“又一村”後,喚上葉飛魚,與沈顧二人一同來到古登城將軍府前,待衛官通報過後,很快賀涼便一身深藍色儒士服,快步走出恭敬相迎。
“末將參見王爺!”
秦莫圖快步來到賀涼身邊,將其攙扶起,似是埋怨般看着後者,沒好氣地說道:
“賀大哥再這般見外,我就只能返身回客棧了。”
賀涼輕輕一笑,不再一味抱守規矩,將秦莫圖四人領進府邸。
幾人穿過府前殿之時,秦莫圖看到府前殿殿門正中央上方懸掛的一塊匾牌,陣陣出神。
匾牌之上,“儒勇雙甲”四個鎏金大字熠熠生輝,正是當今天子秦統爲表賀涼春秋戰功,特意親手着筆,筆鋒斬釘截鐵,骨力遒勁,嚴謹而又霸氣。
被賀涼輕喚回神,秦莫圖自覺失態,向前者歉意一笑,然後指着顧歡,爽朗笑道:
“賀大哥,我這朋友嘴饞得緊,拿出你那陳年花雕鎮鎮場子吧!”
賀涼依舊微微一笑,儒雅之風盡顯,向顧歡微微頷首,緩聲說道:
“既是王爺朋友,便是在下朋友,大俠放心,將軍府當真不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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