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衆人視線的秦莫圖並沒有折回馬廄,而是曲徑通幽百轉千回來到一處角落,將拎着的羊腿扔在一處藏好,不至於被無心之人發現蛛絲馬跡,然後拔開塞子仰頭喝了一大口酒葫蘆裡的燒刀子,倚靠在一顆老槐樹下思量着對策。
根據那譚望所說,老孫頭兒的閨女應該就在“牡丹閣”之中!
雖然此時大部分強人皆在內院熱鬧,但那“牡丹閣”周圍的警戒程度肯定不減分毫,且不說“牡丹閣”平日裡便是飛馬寨二當家吳當桂的私人禁地,此刻“金屋藏嬌”了位在衆人口中算得上美若天仙的新娘子,秦莫圖在心裡估摸着,這“牡丹閣”此時戒備必會更甚平常。
擡頭瞧了瞧天色,已經來到亥時中段,這個時辰尋常人家早已熄了燈火,而飛馬寨此時依舊燈火通明,但估摸着也到了尾聲,那吳當桂很快就要敬過了謝堂酒,滿心歡喜地入洞房抱得美人睡了。
不一會兒功夫,葫蘆裡的燒刀子已經被喝下大半,秦莫圖非但不醉,反而越發神清氣爽,這麼想下去也不是辦法,要先找到“牡丹閣”的所在纔是。
秦莫圖雙手撐地站起身,左右四顧,此處依然可以清楚聽到內院中的鑼鼓聲吵鬧聲,剛纔也總不好順着話頭詢問後院如何走,那樣定會露出馬腳,所以他只能自己摸索着找尋。
進飛馬寨之前,沈伴鳳就提醒過他,要小心行事,雖然那個身手最好的吳當桂也“只是”三品武夫,卻已將將摸到了二品境界的門檻。
秦莫圖藉助體內夢準的黑色元氣,撐死了也就是三品境界,若此時借來,定會被吳當桂察覺到自身氣息。
本就是性情涼薄的王爺身份,秦莫圖平日裡見慣了弱肉強食的殘酷事情,遇上了也只是眨幾下眼皮,從不會管人死活。
但對於頭一次行走江湖的他來說,難免在心中對江湖草莽的俠義風範有所憧憬,所以也就答應下老孫頭兒,做一次行俠仗義的江湖英雄漢!
想到這裡,秦莫圖無奈一笑,爲了一頓飯,就要堵上性命冒險救人,怎麼算都是樁十足的賠本買賣。
突然眼前一亮,心想着這後院的“牡丹閣”既然是洞房火燭的地方,必定也會是張燈結綵紅綢滿天,自己只需要繞過內院,跟着綵帶走便是。
打定主意後,秦莫圖不再猶豫,邁開步子,不一會兒便繞到了內院的四方臺後面。
將身形隱於樹叢中,定眼望去,只見一條通幽小路連接着內院直達一處靜雅小院,道路旁的竹子上掛滿了燈籠綵綢,就連遠處的雅靜小院也是裝飾喜慶。
就是那裡!
躲在暗處的秦莫圖瞧見道路兩旁,每隔十步便有兩名挎刀束髮的精壯漢子遙遙相對,不同於剛纔接觸的譚望等人,這幾人渾身上下透着一股子陰冷,不苟言笑,亦不像哨塔上的哨衛般喝酒解悶。
幾人極有規矩,皆是放亮了招子小心戒備。
這幾人皆是吳當桂的心腹手下,跟着自家主人一起上山落草,其實打心眼裡是瞧不上這飛馬寨的,平日裡面對那些滿嘴葷話的老油子,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這也是新舊兩股勢力勢同水火的原因之一。
不過自從跟了吳當桂,幾人從未質疑過主人的心思想法,雖然不解原本高門郡望裡錦衣玉食的主人爲何捨棄一身富貴,獨獨跑到這蕩山做起了狼藉名聲的強人,還心甘情願給那狗屁陳雄做小。
但他們也都是頗懂人情世故之人,雖在暗地裡與飛馬寨舊勢力較勁,倒也不敢明面上撕破臉皮。
這些飛馬寨裡的暗箱操作,秦莫圖自然不會知曉,此時的他多少有些自顧不暇,這兩日默默吸收了些體內的元氣,他的真實修爲勉強摸到六品,與臨城時的自己相比自然要厲害了少許,對上十幾號不入品的尋常武夫,也能輕鬆應對。
但此時的他不敢借用體內的元氣,一是怕突然境界提升,那陳雄吳當桂定會警覺,二是怕多次“僞境”,肯定會埋下隱患,對日後的進境有害無益。
以他目前的身手,能不能單獨贏過眼前的精壯漢子還兩說,在不驚動更多人,尤其是陳雄吳當桂的前提下,能悄無聲息的潛進“牡丹閣”,有些癡人說夢。
再耽擱下去,恐怕再無機會,秦莫圖咬了咬牙,盤腿坐下,閉上雙眼如老僧入定。
片刻後,秦莫圖的意識便出現在氣海之中,剛一現身,就受了眼前老人的當頭一拳。
秦莫圖捂着頭頂委屈地看着眼前的夢準,還未出聲,後者就滔滔不絕地嘮叨起來。
“你小子不要命啦!教於你借氣之法是爲了在危急時刻能保你一命,你小子可倒不客氣,每隔幾個時辰就要借用一次,身邊不是跟着個金剛境的大宗師嗎?”
“雖然肯定有人覬覦老夫這身修爲,但哪裡輪的到你出手?半點本事都沒有就別逞能做什麼英雄,乖乖給老夫待着!你看看你短短几日進了幾次‘僞境’,瞧瞧你身邊的‘本命樓’!”
偷眼瞧了瞧面前氣急敗壞吹鬍子瞪眼的老頭兒,秦莫圖委屈地看向一側的“本命樓”。
隱隱約約中看到虛幻的銀白磚層已有半人之高,而正對自己的方向還堆砌了一座臺階,已有兩階,整個“本命樓”儼然地基已成,明晃晃地銀色光線刺穿霧茫茫的氣海,格外閃耀。
但“本命樓”略顯虛幻,如水中倒影飄飄蕩蕩,只有一角最低端的十餘塊銀磚猶如實質,突兀地擺設在那。
見到自己的“本命樓”如此“恢弘”,秦莫圖跳起身來,先是繞着樓體轉了一圈,然後向夢準抱拳彎腰,興高采烈地說道:
“老前輩可以啊,這‘本命樓’讓你建造的惟妙惟肖,怎麼看都是名垂青史的又一佳作啊!佩服佩服!”
“佩服你個大頭鬼!這些都是‘僞境’生成的虛影!這還是老夫助你消化之後的結果,你現在看到兩階臺階,之前卻是完好的九階!”
此時的夢準真的有些動氣,胸口劇烈起伏,活了幾百年,還沒有如此生過氣。
若是生前遇到這般不知輕重的小娃娃,大不了隨手幫他化解險情,但此時早已身死命隕,秦莫圖入一次“僞境”,就要花去夢準幾日時間來消化去除,被那小娃娃說得如此雲淡風輕,如何不教他氣急敗壞!
見夢準真的動了怒,再加上此次有事相求,秦莫圖眼睛滴溜溜打轉,來到夢準身前好聲勸道:
“夢老前輩莫要生氣了,晚輩以後小心便是,小心便是。”
“罷了罷了,已成事實就不再追究,切記以後莫要再入‘僞境’,否則定要收回借氣之法!老頭子是爲你好,武道一途要講究循序漸進,這般投機取巧要不得!”
夢準長舒一口氣,不再於此事上過多糾纏,背轉過身雙手負後,淡淡說道:
“說吧,這一次又有什麼鬼打算?”
秦莫圖聽到夢準如此問,嘿嘿笑了一聲,有些羞赧地來到老人身前,一時間欲言又止。
夢準見狀翻了個白眼,說道:
“除了借氣,只要不是傷天害理之事,皆會告知於你。”
“老前輩,這次是要救人!”
“救人?”
秦莫圖重重點了點頭,滿眼希冀地看着夢準,後者似乎想到什麼,猛然搖了搖頭,堅定說道:
“救人也不行!你身邊的那小女娃都救不出的人,即使借給你也無用!”
“鳳兒不在我身邊,說來話長,就先不與你解釋了,時間緊迫,老前輩就再多借一些,入個二品用用!”
聽到秦莫圖不但要借氣,還要變本加厲入二品,夢準一甩衣袖,冷哼一聲轉過身去。
“老前輩,人命關天,我不能見死不救啊!”
見夢準並無反應,秦莫圖只好佯怒道:“死老頭兒,你借不借?你不借我就自殺給你看!”
夢準依然不爲所動,秦莫圖有些無奈,只好緩下語氣,語重心長地說:
“哎呀,老前輩就當行行好,她可還是個小姑娘,您就忍心看着她被強人糟蹋了啊?”
聽到這裡,夢準微不可查地抖了抖眉毛,卻也不做聲,乾脆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見夢準依舊無動於衷,秦莫圖並不作罷,再次來到夢準面前,苦聲說道:
“老前輩這次答應下,我保證再也不入‘僞境’如何?”
夢準擡眼看着秦莫圖,心裡想着要讓這小子不再入“僞境”看來是難上加難,若這次當真拒絕了他,說不定會對他的武道心境產生影響,亦可能會使他身陷險境,何不答應了他,然後收回借氣之法!
想到這裡,夢準故作猶豫,勉爲其難地說道:
“那老夫就再讓你借一次,記住這次之後老夫會收回借氣之法,日後再無借氣一說,還有,出去後告訴那小女娃,若再不安心護你,觀應宗必亡!”
秦莫圖聽到老人的話語,愣了一下,也不去細問夢準爲何知曉沈伴鳳的背景身份,只是連連點頭道:
“必須噠!”
夢準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大手一揮,秦莫圖只覺天旋地轉,下一刻便醒轉過來。
秦莫圖先是站起身來,然後會心一笑,運起借氣之法,只見一抹濃重黑氣自氣海處瘋狂涌出,席捲全身。
秦莫圖也不刻意斂氣隱瞞,頓覺全身上下充盈氣勁,當然也感知到二十歩之外的陳雄和吳當桂率先發現他的氣息,二人皆是暴起身形翻過院牆落於道路之上,冷冷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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