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新一代的商界精英,北宮朔月自然是個擅於揣摩人心思的胖子,人精似的很懂得‘聞絃歌而知雅意’。所以,他開心的就是因爲他從之前張勁鄙夷的‘談笑無忌’中,聽出了兩人間的關係居然從朋友變得有了死黨的味道。
雖然北宮朔月爲人隨和,雖然他甚至會有時‘錦衣夜行’的掩蓋自己‘華夏頂級太子黨’的大少身份,混跡在諸如‘俠客陣線’那種屁民的聚會中。從世家大閥、到市井街巷,堪稱交遊廣闊。但是出身於北宮家的他,雖然有着無數的朋友,卻真的沒有過一個真正意義上,可以無原則的和自己站在一起的那種可以名之爲‘死黨’的鐵桿好友。
認識的屁民朋友或者是在知道他北宮大少的身份後,變了一個樣,一副巴結的哈巴模樣,希望藉助他而攀上高枝,面目可憎的令人生厭。或者自認與北宮大少非同類人,而主動疏遠。成爲真正的朋友尚且千難萬難,更何況是‘死黨’?
而那些身份相當,地位相仿的人,更是難以深交。
世家間的往來講究的是‘利益’和平等的‘交換’、‘交易’,故老傳承的文化讓他們遵循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種環境下結交的‘朋友’也只能是‘朋友’。
甚至定義狹義一些、嚴苛一些的話,這些同樣出自世家的熟識的人,相互間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那也只能算是有着共同利益的‘盟友’,或者利益往來的‘客戶’。何談‘肝膽相照’?
雖然二十來年的時間,從來沒有過‘死黨’,但這並不代表北宮朔月不憧憬那種真正交心的關係。相反,他對這種能夠不需面具既可相見傾談的人,極爲渴望。
而如今,張勁這個被自己家族看重,又與自己趣味相投的人,竟然在不經意間做出如此隱晦的表態,北宮朔月自然喜不自勝。
張勁和北宮朔月間怒罵調笑的打屁,並沒有刻意的壓低嗓音,同處一塌的三女自然聽的真切。於是本就睡意淺薄的她們,頓時被這兩人的噁心巴拉的俏皮話,逗的嘰嘰咕咕花枝亂顫的笑個不停。
一張地炕上的五個男女,到底都是都市生活的動物,七點來鐘的時候,正是最清醒的時候。就算是知道第二天狩獵,頭一天應該早睡的必要性,卻也一時半會兒睡不着。所以,既然北宮朔月的話頭打擾了大家的睡意積累,這些人乾脆也不再躺着硬挺‘數羊’,而是乾脆七嘴八舌、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五個男女在一個遠離文明世界,遠離霓虹車鳴的世外荒莽,擠在一間狹小的撿漏居所中,躺在同一張並不寬敞的地炕上,那是一種十分奇妙的境遇。對習慣於大宅索居,獨立臥室的三位大家小姐少爺更是如此。那種男女同榻,卻毫無情慾縈繞的氣氛,讓他們很沉醉、很新鮮。
尤其是因爲地炕的狹窄,相互間的不時挨碰,體味相縈、鼻息相嗅,更是讓他們感受到了彼此的親近、毫無隔閡。
性格有些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北宮荷月,雖然胸懷錦繡、但是性格爽朗的北宮朔月,這姐弟倆率先享受的融洽進這溫馨的氛圍中來。與張勁和葉紅一起,漫無邊際的閒扯着。
而當並躺在榻上的五個人東拉西扯的海闊天空的越扯越遠的時候,一直有些矜持、始終保持着千篇一律的含蓄笑容,始終維持着大家閨秀風範,始終隱晦的表現出淡淡距離感的柳纖纖,也終於從偶爾插言一兩句,到漸漸的徹底放開了自己,剝開始終給張勁深刻印象的深沉,變的灑然跳脫起來。
唧唧咕咕的說着自己小時候的糗事,講着之前數次來興安嶺狩獵的際遇、見聞,融入進來的柳纖纖,其活潑的樣子與平民百姓家的二十來歲的女孩子毫無二致。
聽着一向惜言如金的柳纖纖,突然有些話嘮,張勁無聲的笑了。
之前,張勁因爲柳纖纖的腹黑,因爲這個女人從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城府,而對這個看起來柔弱,實際上心機深沉的美女心懷戒懼,甚至敬而遠之。
兩人間雖然看似相處融洽,但是心照不宣的都知道,有一層看不見的隔膜,鴻溝般的橫亙在二人之間。
但是,當五人同榻的躺下後,柳纖纖漸漸流露出的青春氣息,展現的活潑開朗的性格,體現出如同常人的一面時,又讓張勁突然感覺到,這個女人似乎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種類似於‘司馬懿’或是‘呂后’那種陰人,仍然是二十來歲的性情,只不過往常因爲種種壓力,而不得不被壓抑住了,摒棄掉了而已。
誰不想哭笑隨心呢?誰不願意以真面目示人呢?
可惜,柳纖纖沒有北宮荷月的習武天賦,成不了家族的將軍;也沒有北宮朔月這種對商機敏銳的嗅覺,成不了家族的錢袋子;所以爲了掌握自己的命運,她只有用超高的eq和iq,把自己打造成一個智者、謀士。有了價值,有了分量,纔有了把握自己命運的力量。
柳纖纖這個看起來弱質如柳的女子,這些年過的確實不易!
就從柳纖纖現在與之前展現出來的截然不同的風貌,已經可以想象她往常生活的壓抑了。這種壓抑,對於柳纖纖這個不過是一個剛剛二十歲的女孩子來說,是何等的沉重與殘忍?
想到這裡,張勁突然對這個一向擺出‘如沐春風’般假假笑容臉譜的女孩子有些憐惜。
柳纖纖的變化,張勁感覺到了,北宮朔月感覺到了,同樣eq不低的葉紅也感覺到了。就連柳纖纖自己也感覺到了!
隨着自己情緒的飛揚,柳纖纖似乎覺着始終沉甸甸的壓在自己心頭的那份來自於家族的壓力,來自於自己心底對未來的迷茫突然消散殆盡。這裡是‘興安嶺’,人跡罕至。至少在這些天,自己不需要考慮那麼多,算計那麼多。自己只需要做自己想要做的,這就足夠了。
那種彷彿突然從暗不見天日的囚籠中釋放的豁然,就像是被圈禁多年的飛鳥終於再次飛翔於藍天白雲之下,那是一種奔放的輕鬆,一種失重般的釋然。
這次五人同榻的一夜,注將成爲一段深刻的記憶,成爲五人交往的一個里程碑般的一幕。
張勁和北宮朔月,邁出了從朋友到死黨的關鍵一步;
北宮荷月和葉紅本就融洽的朋友關係,也由此開始向如同葉紅與穆欣然這種,鐵桿‘姐妹淘’方向發展;
而柳纖纖與張勁和葉紅的感情,也從原本的順眼、爲利益的交好,而趨於真正的朋友感情。
甚至柳纖纖和北宮姐弟原本就親近的關係,都因爲這一次同榻而眠,因爲多了張勁、葉紅這兩個‘外人’而悄然的更進一步。
…………
終於這次氣氛熱烈、氛圍友好的‘臥談會’在兩個多小時後,漸漸的曲闌人靜。
趕了大半天的路,就算是張勁憑着‘妖孽’級別的體力,仍然毫無倦意。但是,同爲騎行的北宮朔月和柳纖纖卻漸漸的有些頂不住勁兒,困頓、話少起來。
再接着,雖然窩在雪橇上,卻也稍覺乏力的葉紅和北宮荷月也漸漸止了聲息,進入了半夢半醒的‘彌留狀態’。
趕路大半天,身子乏是一方面,但是臥談的催眠效果同樣也是不俗。
於是,當剛剛九點多鐘。仍然精神飽滿的張勁,在唱了半天的獨角戲,卻無人應和的時候,這才發現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幾人已經勻稱了喘息,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覺着孤掌難鳴的張勁,即使仍然精神十足的毫無睡意,卻也只好意猶未盡的停止了呱噪。闔上眼睛,開始閉目養神。
又過了十幾分鍾,就當張勁剛剛恍惚間有了點睡意的時候,習慣性的縮在張勁懷中睡覺的葉紅突然蠕動了一下。接着,這小妞一邊用手輕輕搖晃着張勁的身子,一邊壓低着嗓子小聲的召喚到:
“勁勁,你睡了麼?”
“嗯,怎麼了?睡不着?”
張勁也不睜眼,就這麼繼續保持着這個摟抱的姿勢,一邊睡意濃重的用嗓子眼含糊的問,一邊用左手輕輕的撫弄着葉紅的脊背。
“不是,我想解手。可是外面太黑,我不敢自己去!”
葉紅聲音有些瑟縮的道。
“大的小的?”
“大的!”
“那好,我陪你去!”
…………
葉紅的膽子在女人中絕對不算小,大晚上的自己窩在家裡,在沙發上抱着被子,關上燈看恐怖片這種事情,她也沒少幹過。
但是,這野宿畢竟不同於家中。
在家中,有些理性的葉紅知道,貞子不可能真的從電視裡爬出來。伽椰子也不會真的出現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是,現在可是夜宿‘興安嶺’的荒莽林區,在這片廣袤的森林中,豺狼虎豹可是無一或缺。而且,聽着撮羅子外,夾雜在淒厲的風哨子中,若有若無的狼嘯,似乎這些喜歡吃肉的傢伙距離自己這些人的宿營地可是並不太遠。所以,就算是一向膽大的葉紅,也不免心裡惴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