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了,咱們收拾一番,準備回去!”慕飲霜道。
阿才點頭,當下他擊開結冰的枯草,從中弄出一些來餵馬,又去採得一些馬常吃的青樹葉,將兩匹馬都給餵飽之後,天色已經大亮,按他們的腳程,估計到長阿城下時,城門也差不多開了。
“以後東宮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報仇的事交給我,相信我,少則三兩年,多則十年,我定要這大唐的天下,出現千古奇聞!”慕飲霜道。
阿才嘆息一聲,道:“從鬼門關走了一道,我活着的目的,就是爲了報仇,如今你不要我管這些,我活着的意義在哪裡?修行的意義又在哪裡?”
慕飲霜道:“這個問題太深奧,我也如你一般,看不透,更是沒有方向,不過我想,將來或許有一天能弄明白!”
阿才點頭:“四方樓的胡一彬是個可靠的人,凡塵之中有什麼需要解決而又不能親自解決的,可以直接找他!”
慕飲霜道:“好說,還有,華薇堂也不要再出現了,一個凡人的江湖幫派,是鬥不過太子東宮的,有些人,有些事,咱們心裡面尊敬就可以,沒必要擺到明面上來!”
阿才點頭,二人騎着馬到了長安城下,才分開而行。慕飲霜跟了阿才一段時間,確定沒有人在暗中跟着他,這才停下來。再回到這長安城中,一切依舊,迷迷糊糊間,他牽着馬在街道上走來許久,擡起頭來一看,卻是走到了翼國公府。
慕飲霜心下陡然一驚,接着卻是透着一陣苦澀與刺痛,在崑崙時,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回到這長安城,竟然會是這番情景。當下他腦海裡全是西征出長安時情景,那一句“飲霜哥哥!我在這裡等你,回來咱們就成親!”將他的心刺得更痛。
“年少言無忌,終是一場空,再見卿之時,已作他人婦,這天下什麼是不變的?什麼又是永恆的?”慕飲霜低聲自語,此時他只想找一個無人的角落,大醉一場,喝個昏天地暗,人事不知。
“罷了,許多事情,或許都是你太過於空想,該放下的,還是要放下!”慕飲霜自我安慰,可是這個時候,他發現自己說的這些對於自己,真的是沒有什麼用。
“這救人容易,救己困難,而我,救不了別人,更是救不了自己,紅塵苦海,七情六慾,果然是煎熬人的油鍋啊!”慕飲霜只覺心中生出一種難以壓制的痛苦,他的呼吸都急促起來,當下他牽着馬,急速向着前面走去。
街道上行人來來往往,衆人得這麼一個呆滯怪人,皆是露出驚色。在這時候,慕飲霜竟然撞上了一輛馬車,幸得他身子強壯,卻是把那慢慢行走的駿馬連着車給撞退去幾步。
一個牽着馬急奔的人,竟是將人家的馬車給撞退,街道上的行人,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趕車的小廝,更是露出驚恐之色,但他終究非是一般的小廝,當下厲聲道:“你這亡命徒,當真不要命了?”
“怎麼了?小五?”馬車裡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那聲音是那般的熟悉,往昔一切,全都涌上心頭來。慕飲霜直接呆站在那裡,步子再也移不動。
“沒事,公主,是一個不要命的撞上了馬車!”那趕車的人恭敬答道。
小二的話,卻是將慕飲霜從失神之中拉回來。在這時候,馬車裡再次響起一個熟悉男子的聲音:“沒事就好,有沒有傷到人?”
小二的正要回到,慕飲霜卻是胸口一痛,他強忍着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儘量保持神色正常,牽着馬正要離開。卻在這時,那馬車的簾子揭開了,從裡面出來一男一女。男子高大英俊,女子乃是一美婦,她還抱着一個約莫一歲左右的孩子。
慕飲霜不經意間的一擡頭,腳下的步子竟然不知覺的停了下來,滄桑苦澀之意,全都向着心頭用來,他嘴巴微張,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同時,那一男一女,也是瞬間不動,男子露出驚容,女子卻是驚喜交集,最後卻是化作無奈與哀傷,不知覺間,她那美目之中,已經被淚水給充滿。
恍惚之間,那曾經的海誓山盟,都一一在腦海中浮現,你非我不嫁,而我非你不娶。這一切的誓言,都太過於美好,只是終究成空。
是誰在長夜裡發出刺痛心扉的嘆息?
又是誰在流着無奈的熱淚?
那是走遍萬水千山後歸來的人兒。
那是曾經許下的約定。
而今,一切皆是成了夢幻泡影,再見面,卻是如此的不堪。再見面,卻是隻想逃得遠遠。曾經的愛人,曾經的兄弟,一切皆已成空。
慕飲霜儘量使自己冷靜,可是他握住繮繩的手,卻是在不斷的顫抖。慕飲霜儘量想讓自己安心,可是他眼神恍惚,透着的全都不安與痛苦。
“你······”那馬車上美婦終於發出聲音,可是終究是化作一聲長長的無奈。
“你們好!”慕飲霜的臉上,忽然出現了笑容。只是那笑容中沒有了以往的溫和,也沒有了以往的儒雅,有的只是淒涼與悲哀。
是誰能讓慕飲霜這般失態?是誰又能讓慕飲霜悲哀?已經沒有了親人的他,只有遇上他們的時候吧。
沒錯,這馬車上出來的一男一女,不是別人,卻是秦懷玉和靜羅公主。一個是曾經的兄弟,一個是曾經的情人,而今,他們卻是都要成爲路人。
“你好,當年我在沙漠中找過你的,只是沒有找到!”秦懷玉心中透着的也是無奈與淒涼,這五年以來,他心中受着的折磨,也是無以形容,而今這般相遇,他卻是才下定了面對一切的決心。
慕飲霜淡然一笑:“都過去了,說這麼多做什麼?”
靜羅公主聞言,渾身都在發顫,是啊,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一切都無法回去,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命運,當真是折磨人的一隻無情的黑手,既然都過去了,爲什麼又要在今日相遇?
秦懷玉坦然一笑,道:“既然回來了,去我的府上喝兩杯如何?”
慕飲霜心情是無法平靜的,但他還是努力的表現得自然一些,隨意一些,更是想無情一些。可是,他是慕飲霜,一個重情之人,再如何想表現得無情,到最後都只會弄出尷尬。
“不了,我還有事,就此別過吧!”慕飲霜不知道爲何說這話。
“就此別過嗎?不再見了嗎?不再見也好,而今,我已經是孩子的母親,已經是他人之婦,再藕斷絲連,終究是會害了他。可是爲什麼我還是會爲他着想?爲什麼我還會流淚?我這樣,如何對得起寵我愛我的丈夫?”靜羅公主面露悽然之色,在這時候,不管是慕飲霜,還是秦懷玉,她不敢去看他們。
不敢看慕飲霜,那是怕看了自己移不開眼,不敢看秦懷玉,那是因爲自己心裡愧疚。
慕飲霜此時沒有再多說什麼,牽着馬快速的離去,待得走得遠了,待得看不見秦懷玉他們了,他才放慢腳步下來。
“我應該沒有什麼失禮的舉動吧?應該還算自然吧?”慕飲霜自問幾聲,接着卻又是一陣苦笑,澀聲道:“不,我終究還是落荒而逃了,我終究是脆弱得不堪一擊!”
慕飲霜心中又是一陣刺痛,他牽着馬回到了四方樓,將馬匹交於酒樓中的小廝之後,便又問胡一彬要了好幾罈子塞外燒刀子。
因爲單獨的包間已經沒有了,慕飲霜只能坐在角落處,看着那些擺在桌上的酒罈子,慕飲霜沒有多說什麼,直接大口大口的灌下。
胡一彬見得慕飲霜的舉動,只是搖頭嘆息。
今日,買醉的人不僅僅只有慕飲霜,那已經回到府中的秦懷玉和靜羅公主,也是都極爲痛苦。當年的秦懷玉,從來都沒有想過,苦苦追求靜羅公主,有一天竟然會走到了這種尷尬的地步。
靜羅公主回到屋中帶孩子,而秦懷玉也是在買醉。傍晚時分,他已經喝下去兩三罈子汾酒,醉得路都走不穩了。
靜羅公主走過來,見得他的樣子,心中暗暗嘆息,但臉上卻是沒有表現出來,只是道:“怎麼喝成了這個樣子?”
秦懷玉感覺到雖是昏昏沉沉的,但是他頭腦比任何時候的要清醒,他道:“因爲有些話,只有喝了酒纔有勇氣說!”
靜羅公主坐了下來,嘆息道:“你要說什麼?”
“你走吧,去找他吧。”秦懷玉忽然擡起頭來,認真的說道。
靜羅公主渾身一顫,接着卻是冷哼一聲,道:“沒想到我靜羅真的是瞎了眼睛了,竟然嫁給了這麼一個只會說混賬話的糊塗傢伙!”
秦懷玉聽了,卻是不由大哭起來,道:“是我不對,是我不對!”
靜羅公主站起身來,道:“你記住,一切都過去了。”
秦懷玉破涕爲笑,用勁點頭:“嗯,一切都過去了!”
靜羅公主走上前來,將秦懷玉扶回去自己的屋子。在這時,他們的孩子卻是醒來了。靜羅公主抱着孩子走到秦懷玉的身邊,溫柔道:“等英兒長大了,咱們一起教他武功,再請個師父教他讀書,到時候他定然是一個文武雙全的棟樑之才!”
秦懷玉聽了,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暖流,這個溫馨的家,他要用生命去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