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間的老北京人不比現人差多少,就拿過去的澡堂子來說,既是衛生的需要,多的是休閒,娛樂,交際。泡着澡,談着話,聊着天,喝着咖啡,下着象棋,遛着鳥……所以民國時期,老北京城圈子裡的澡塘浴池就有130多家兒。京城人愛洗澡,漸漸地洗出了文化,洗出了歷史,洗出了一個地方特色,這在全世界也是獨一號。
那時候流傳着一幅很有名氣的對聯,喚作:“金雞未叫湯先熱,紅日初升客滿堂”,可見當時老北京城澡堂子生意有多麼興旺。
如今雖然社會進步了,很多澡堂子被一些洗浴-中心什麼的所取代,但是那種傳統的澡堂子卻並沒有消失,依舊被很好地保存了下來,只是已經不多。畢竟傳統這些澡堂子想要賺錢,還是比不過更加高檔的什麼中心,什麼會-所。
在大利益時代,我們好像走在了時代的最前端,可是我們卻把老祖宗的很多東西丟在了身後頭。
當我們回頭張望的時候,只會滿腔心酸。
時間不多,在老曹的帶領下,林逸等人好不容易走到一個澡堂子前。
夜色已深,這裡卻高掛着燈籠,人來人往,顯得極其熱鬧。
門口一個看樣子是個堂倌的人眉開眼笑地迎了過來,看一眼四人,立馬就盯上了無論是氣質還是氣勢都很強的林逸,操着一口京片子歡迎道:“哎呦,四位爺,大雪天還跑出來溜達,想必是想洗澡?”
在京城這種喚你做爺的意思,就跟你喊你同志,先生的意思一樣,並不是喊你是爺,你就真的是大爺了。
林逸還沒開口說話,老曹就搶先說道:“廢話,不洗澡上你這幹啥?”
堂倌聽後一楞,看了看老曹,原來自己認錯人了,這位纔是當家的,立馬臉上又堆滿了笑容:“這位爺說得對,是我的嘴拙……不過要洗澡你們可挑對了地方,你們仔細看看,我們的澡堂子可和其他的不一樣。”
老曹撇撇嘴說:“不就是個破澡堂子嗎,有啥不一樣的?”說歸說,他們四人還真就端詳了起來。
這的澡堂子房子不怎麼樣,門面也不,可門上的招牌卻挺醒目,居然寫着“神仙湯”。
老曹和林逸他們議論開了,老曹說:“這老闆的口氣可真不小,一個這樣的澡堂子也敢稱得上什麼‘神仙湯’,我看他這是‘神仙也嫌燙’纔對,誰洗誰得脫層皮哩!”
林逸笑笑,說道:“這些都是做買賣的噱頭,按現在的話說叫打廣告。”
老曹就嘟囔說:“可是俺老曹就不吃他這一套;哪一天我有錢了,就開個更大點的,那還不是佛祖觀音湯?”
衆人忍不住笑了起來。
澡堂子的堂倌絕對是見過世面的人,尤其在這藏龍臥虎的京城,雖然看老曹言語粗鄙,可是有那派頭,也不敢多說什麼,就解釋道:“看四位爺的模樣就知道是從外地來的,要不然絕不會不知道我們這澡堂子的來歷!”
林逸好奇道:“哦,有何來歷,說來聽聽,也好讓我們這些外地人長些見識。”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林逸倒真是想要討教一番。
旁邊老曹就嗤笑道:“你這夥計,雖然我們不是本地人,可也是見過世面的……能被稱之爲‘神仙湯’絕不會是這樣的場所,至少也應該是金碧輝煌,氣勢磅礴吧!”
堂倌呵呵一笑道:“有道是泥巴罈子裝香酒,咱這澡堂子靠的不是這不上眼的臉面,而是上面這幅牌匾!”說完用手一指澡堂上面,“現我就給四位說一說這牌匾的來歷。洗不洗沒關係,就當個故事聽吧。”
林逸四人望着牌匾,古樸大氣,卻暗淡無光,不過看起來卻像是老物件。難道說,這牌匾還有什麼了不起的來歷不成?!
林逸聽後說:“那好,我們就洗耳恭聽!”
堂倌見他們安靜了下來,站臺階上說:“咱這個澡堂子那可不是吹,有幾百年的歷史啦,你們看看這房子,雖然看起來很舊,可它有歷史,有故事……這歷史和故事可不是用錢就能買的到的。你們知道這匾上的‘神仙湯’是誰封的嗎?這是咱乾隆爺封的。咱這澡堂子乾隆爺曾洗過澡,一洗呀,感覺舒服,舒坦,比做神仙都爽,於是就大手一揮,親自寫了這個牌匾---因此,這‘神仙湯’三個字是御筆,你看這字寫得龍飛鳳舞,多好!”
說到這,他一把拽過林逸指着牌匾上的字說:“這位爺一看就是個識文斷字見過世面的人,你好好認認這字,是不是乾隆的筆體?”
林逸笑嘻嘻地說:“是乾隆的字體。”
他這話一出口,老曹。老黃和賀大寶三人不由對這幅牌匾另眼相看了。
要知道,林逸可是號稱“書畫雙絕”,在毛筆字方面有很高的造詣。而乾隆這位清朝皇帝的筆跡在書法界也是很有名的,有名不是因爲他很好,而是爭議很大。
乾隆皇帝是清朝第六代君主,在位六十年,活了八十九歲,是歷代皇帝中壽命最長者。他經歷了康熙、雍正、乾隆、嘉慶四朝,享受了七代同堂的天倫之樂。乾隆好讀書,善詩文。據說他一生作文一千三百多篇,寫詩四萬餘首(自然,其中許多是由他的臣下草擬的)。乾隆喜書法,寫得一手好字,其字圓潤遒麗,很有功底。每到一處,必要御筆垂青。西湖十景就是由他親手題的碑。這些愛好對乾隆健腦、強身、養性,是大有裨益的。
乾隆的字,不少人罵娘,有人說沒有骨架,有人批評媚俗。
其實,乾隆從師二王,亦學趙孟頫,字寫的很好。繡麗流暢,功底很深。如龍跳天門,虎臥鳳閣。
乾隆善楷書、行書和行草書。他的書法師承,早年學的是其祖父康熙。而康熙帝的字受其老師沈荃的指導,康熙曾言“沈荃教朕字盡六十年弗衰”。沈荃的書法則師法董其昌和米芾,上溯至晉唐諸家,故乾隆帝早年之書,較多地受到董、米、鍾、王的影響應該是可信的。
約中年以後,乾隆帝酷愛趙孟的字。在他的影響下,清中期的書風從尚董轉爲崇趙。乾隆帝不僅大力提倡羣臣學趙書,而且自己也臨仿不息,力求肖似。
此牌匾上“神仙湯”三字乃是行書,而乾隆傳世也以行書爲多,這也是他最擅長的書體。此扁通體筆墨流暢,可以說乾隆書法中的上品。
林逸對乾隆的書法娓娓道來,簡直精確到了頂點。老曹等人聽得目瞪口呆,心說,都知道林兄弟有文化,沒想到文化深到這種程度,懂得也忒多了!
那堂倌更是對着林逸豎起大拇指,說:“這位爺,您厲害!能看出這字是乾隆爺寫的不簡單,更不簡單的是你說得這麼清清楚楚,簡直是活字典啊。”
那堂倌心中高興,剛要開口,卻聽林逸繼續道:“是乾隆的字體沒錯,不過這牌匾卻是假的!”
衆人又是一愣。
林逸繼續說道:“乾隆善楷書、行書和行草書,從他中後期傳世之作來看,他的書法確實有趙字的秀媚之體、流潤之筆和飄逸之韻,正如書法評論家馬宗霍《嶽樓筆談》所說:‘其書圓潤秀髮,蓋仿鬆雪。’但馬宗霍只說對了一半,乾隆之書除有較多的趙書遺風外,還有董書秀潤、率真的特色。但也應看到,乾隆之書實有不足之處,千字一律,缺少變化,乃乾隆之書大的弱點。但由於‘字畫以人貴’,乾隆之書纔會如此珍惜。而你這牌匾上的字雖然是乾隆爺的字體,卻是臨摹的,失去了原先那種神韻與風骨,所以贗品無疑。”
林逸的侃侃而談把大家都給侃暈了,尤其對於林逸的博學廣聞那是佩服之至。
林逸說完眼睛笑看澡堂堂倌道:“你看我猜的可對?”
那堂倌是不可思議地看着林逸,半晌才道:“真是神了啊,這位爺……您太有才了!不錯,我這牌匾是臨摹乾隆爺的字體,不過我並不是有心欺騙四位,我們這裡確實曾有這麼一副牌匾,只是搞運動的時候被紅衛兵除四害給毀掉了!”
說完這些,這堂倌又補充一句,“不過作爲外地人,能夠一眼看出這牌匾真假的,您是第一人!爲此這次你們泡澡的資費我給你們打八折!幾位爺,外面冷大家也別凍着了,裡邊請---!”堂倌吊嗓子般喊了一聲,頗有回到古代的感覺。
瞭解到了內情,林逸等人不再言語,畢竟他們是洗澡的,不是來砸場子的,於是就朝那堂子裡面走去。卻不知道在他們身後一個富態男子正好奇地看着他們,在林逸被招呼進去以後,他勾勾手,喚來那堂倌低聲詢問了幾句。那堂倌似乎對他很是尊敬,就把剛纔的事兒說了,那富態男子就點了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這倒是個奇人。”說完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林逸離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