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那“金陵四大藏家”出價完畢,接下來就是揭曉答案的時候了,林逸對那位剛剛介紹了宋版本知識的劉玉教授使了一個眼色。
劉教授就咳嗽一聲,清清嗓子,開始說道:“這一次大家競投一次性決出勝負,價格最高的,將得到這部‘過雲樓’稀世珍本《百家姓》。現在,我宣佈四位藏家投拍的價碼。”
“張先生,400萬。”
衆人看了一眼張四爺,一下子加價100萬,也不是小數目了。當然,這個價格也有撿漏的意圖,畢竟這部書的價值很大。
“馮先生,450萬。”
衆人又把目光看向了馮五爺,這位爺直接加價150萬,看起來剛好壓在張四爺頭上。
“丁先生590萬。”
嘩地一下,衆人又把目光看向了丁七爺,不得不說,這次他的價碼最高,竟然加價290萬。
就在人們以爲大局已定,差不多這部書590萬被丁七爺收入囊中時,劉教授又唸了:“陸先生---600萬!”
轟地一下,所有人又把敬佩的目光看向了陸三爺,600萬一部宋版書,這個價碼真的是妙得很,剛好比對手多出來10萬塊,最重要的是他贏了。
旁邊那位軍師很是得意地笑了笑,然後在陸三爺耳邊說道“怎麼樣,三爺,我推測的不錯吧,這部書的頂價就是600萬,我們出這個數目準沒錯。”
陸三爺也很得意,贏了是小事,重要的是隻比對方多出10萬就贏了,這說明了自己這邊的策略和眼光要高出一籌,這纔是重點。
林逸也很高興,因爲這部書他的心理價位就是底價300萬,沒想到最後卻賣到了600萬,也就是說自己一下子又多賺了300萬,足足翻了一倍。
這都是錢啊,怎麼能不高興。
周圍觀戰的那些藏家心中也都很激動,因爲大家誰也沒想到會看到一部宋版書以600萬拍出。
……
接下來林逸又讓出位置,讓那位劉玉教授再次上前,繼續煽情地“訴說”一下關於宋版書的故事,以便把緊張刺激的氣氛再次調動起來。
這劉玉教授有了前面的經驗,此時更是口若懸河,講了幾個藏書家的故事。
第一個故事是“王士貞---莊園換書。”
話說王世貞是明代文壇盟主、史學巨匠,其家藏書甚富。自稱平生所購《周易》、《禮經》、《毛詩》、《左傳》、《史記》、《三國志》、《唐書》之類,過3000餘卷,均爲宋本精刻。
王世貞嗜書,癡到不惜以一座山莊換一部善本。葉昌熾《藏書紀事詩》記載王世貞時“得一奇書失一莊,團焦猶戀舊青箱”,說的就是這段故事。當時王世貞遇到書商出售宋刻《兩漢書》,欣喜異常;不過得書心切而一時之間手頭又沒有足夠現金,遂與書商議定以自己的一座山莊換取這部秘刻。書商當然是應允了,可憐王世貞失去祖傳的家業,才擁有了這部寶籍。古今好書者,大概沒有更甚於此的了。
王世貞藏書沒有編目。據說書室中有一老僕,十分熟悉家藏;無論王世貞要什麼書,甚至是某書某卷某頁某行,說一聲老僕馬上就能找到,猶如事先已有約定一般。以此推論,老僕之學問,亦非常人可比。
……
劉玉教授說完這個故事,衆人不禁唏噓感嘆,古人書癡如此,今人比不過也。
就連陸三爺也禁不住沉思,畢竟王世貞的大名誰都知曉,搞不好那《金瓶梅》的蘭陵笑笑生就是他。因此王世貞的故事深深地打動了在座的各位藏家,讓人吁嘆古人藏書之癡。
……
見大家都被自己的故事吸引了,爲了完成林逸交代下來的任務,劉玉劉教授就再接再厲,又講了第二個故事,卻是“朱大韶---美婢換書。”
話說嘉靖中期,朱吉士大韶,喜歡藏書,尤其喜愛宋版書。偶然得知吳門故家有宋刻袁宏《後漢紀》,這本書是陸放翁、劉須溪、謝疊山三位名人手評,並且裝飾有古錦玉籤。朱大韶喜愛之極,於是就用一名美婢易之。因爲除了這法兒,對方不賣。那美婢臨行時,寫了一首詩在壁上,寫道:“無端割愛出深閨,猶勝前人換馬時。他日相逢莫惆悵,春風吹盡道旁枝。”朱大韶看見了這首詩不禁深感惋惜,可是對於他來說,愛書更勝愛美人。
實際上,作爲大藏書家朱大韶除了用美婢換來的這部《後漢紀》之外,他還藏有一部宋刻《六臣註文選》,書中有趙子昂題識。朱大韶把這兩部書當成是自己藏書中的“龍骨”,尤其喜愛和珍惜。
朱大韶的好友王世貞在以莊園換得宋刻《兩漢書》後,又於朱家見到其所藏《六臣註文選》後屢欲得之二不可,一則朋友之所好不忍奪愛,再者自莊園換去後,亦無力購置,只有嘆息了。是以王世貞後來在《六臣註文選》上有題跋……既說明了藏書家的愛書求書心態,亦見證了該書的珍貴與稀罕之處。朱大韶除了宋版書藏書豐富以外,所藏抄本亦多,遍鈐朱印,爲世人所重。
……
講完這個故事,劉玉劉教授就笑了笑,說道:“好了各位,接下來我就要講到重點了。相比那兩個故事中的大藏家,初著名的學者和藏書家錢謙益,在搜求宋元善本方面也是不遺餘力的。王世貞逝世以後,他最爲珍愛的《兩漢書》流落民間,錢謙益爲了此書費勁心力,苦苦尋覓幾年終於知道了該書的下落,並以一百二十金的高價買下來。不過很是可惜,在錢謙益去世後兩百年,這部《兩漢書》再次流落民間,並且被另外一位清末大藏家所購得,珍藏,他就是陸心源。”
“陸心源?原來是他呀!”
“是啊,他不就是清末四大藏書樓之‘皕宋樓’的樓主嗎?”
“是的,就是他!”衆人議論紛紛。
原來,晚清時期,國內私人藏書家以湖州陸心源“皕宋樓”、江蘇常熟瞿氏“鐵琴銅劍樓”、山東聊城楊氏“海源閣”、浙江杭州丁氏“八千卷樓”並稱爲“四大藏書樓”。此四家皆以豐富的藏書、珍貴的文獻、大氣的藏書樓建築受到學術界、收藏界的重視和尊崇。
而陸心源的“皕宋樓”的藏書,更是在四大樓中獨佔鰲頭。源於太平天國戰亂之後,故家藏書紛紛散出,陸心源低價蒐羅,僅從上海鬱鬆年宜稼堂一家就購得了48000多冊。之後,陸心源出任鹽官,資財日富,更是廣泛蒐集,無數藏家的藏書都匯流至陸心源家中。
至此,“皕宋樓”名鎮江南,其藏書以孤本、珍本、善本爲多,如北宋仁宗時刻印本《太平御覽》,共1千卷,到明時已不全,流傳到他手中時僅351卷,此書爲刻本之祖。1935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的《四部叢刊》主要依據此本,其它宋本如《續儀禮經傳通解》、汴刻《說文解字》等都是極爲罕見的珍貴版本。
陸心源死後葬於雲巢逸山,假如僅僅是個官場吏僚,早就會被人淡忘了,但正因爲他是個藏書家,而且是大名鼎鼎的“皕宋樓”樓主,心源公才得永垂青史。
……
“既然提到了陸心源,難道下一部宋版書和前一部一樣,竟然出自‘皕宋樓’?”有人忽然大膽猜測道。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啊,有這可能……剛纔那部出自‘過雲樓’,這部出自‘皕宋樓’也說得過去。”
這時,有人譏笑道:“你們傻呀,現在國內哪還有‘皕宋樓’的宋版書,難道你們忘了嗎?近代藏書史上最揪心的那件事兒?”
“你是說……‘皕宋樓’的‘藏書之厄’?”
聽到這句話,頓時,所有人沉默了,一股肅穆的氣氛在衆人之間瀰漫開來。甚至連林逸也感受到了這種“哀婉”和“嘆息”。
作爲藏家,林逸當然知道所謂的‘皕宋樓’---‘藏書之厄’。
1910年初冬的一個清晨,湖州城家喻戶曉的月河陸家大宅的專用河埠頭旁停着幾艘大船。陸府的人神色悽然地看着操持江北口音的挑夫將一摞摞的古籍從嚴禁家眷上樓的皕宋樓中搬人船艙,幾個嘴裡伊喇哇啦的東洋人正趾高氣揚地指划着什麼。月河旁的行人紛紛駐足觀看,悄聲議論到:“陸家大公子把他老頭子收羅來的古書都賣給東洋人了:他老頭子陸心源爲收這些書可花了多少心機啊。大公子陸樹藩做事業虧了本,就把祖上的家當賤賣脫,真做孽。”
幾天後,商務印書館的人帶着多方籌措來的6萬銀兩訂金匆匆趕到湖州,看到只是空落落的書架和滿地的廢紙標籤。
皕宋樓藏書售賣給日本巖崎彌之助財團靜嘉堂文庫的消息很快便在大江南北傳開了,國內學子及藏書界極爲感慨和震動,全國學術界爲之震驚,稱其爲“皕宋樓事件”,靜嘉堂文庫則因之成爲國際漢學重鎮。該文庫共有十八種古籍被列爲日本“重要文化財”,而陸心源之宋元版藏書就佔十六部之多,由此可見皕宋樓藏書的文獻價值。
……
此刻,就在所有人紛紛猜測,下一部書是否就是從“皕宋樓”流落出來的宋版古籍時,林逸招呼那劉玉教授道:“開始吧。”
然後就見那劉教授在林逸的吩咐下,取出了下一部要拍賣的宋版書---
在座的四大藏家,以及作爲觀衆和見證人的那些專家教授學者們,則全都瞪大眼睛,目不轉睛地看向了大屏幕。
和上面那部書拍賣的方式一樣,也是用儀器掃描後,放大數倍,投影到銀幕上,讓大家看得真切,仔細。
在衆人的注視下,這次林逸沒有動手,而是讓劉教授戴了雪白的白手套,輕輕地打開了那古色古香的靛青色錦盒。
先不說裡面的書籍如何,只看這靛青色的錦盒,就有年頭了,就算不是明朝,清朝的,也是民國時期的,那種古舊的韻味兒,現代人模仿不來。
在大家研究那靛青色錦盒的時候,劉教授已經把那錦盒打開,然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本書來。
尺寸屬於大開闊本---宋版書一般都是這種大闊本,小版心式樣,所以大家倒也不驚異,只是看到這部書的封面,以及上面的三個字時,再次驚愕了,因爲那三個字赫然就是---《千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