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翠花怎麼也不明白,自己兒子跑去地裡修大棚,怎麼就拉了一大車廢紙回來。
黑臉大漢卻很高興,不用跑大老遠去廢品站,順便還賺了兩百多塊錢,這事兒可真夠幸運的。
在林逸的指揮下,黑臉把那一拖拉機的廢紙倒在院子裡,佔了大半個院子,尤其拖拉機進來和離開的時候,更是搞得家裡雞飛狗跳。
送走拖拉機師傅,林逸回過頭就對傻眼的老媽和曹一刀,黃教頭說:“從現在開始,放下你們手中所有的活兒,幫忙找這個……”亮了亮手中的古籍殘頁。
曹一刀是識貨的,“難道這是……宋元版本?”
一頁宋元,一兩黃金,這在舊書界誰都知道。
林逸既不承認,也不否認,早開始扒拉那一大堆的廢紙了。
張翠花不明白兒子把那殘頁當寶貝幹嘛,不過她還是按照兒子的話,開始在廢紙堆裡找起來。
黃教頭做事不喜歡問理由,既然林逸讓找,他就埋頭去找。
只有曹一刀整個人處於無比亢奮狀態,他玩書這麼久,還從未見過真正的宋元版本,能夠見到殘頁也是不錯的,所以他找的就更加積極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仔細查找,終於又在這一大車廢紙堆裡找到了幾張殘頁,林逸將那些殘頁收集起來,差不多有十三頁,大都殘破不堪。
“可惜了呀,這麼好的東西。”曹一刀搖了搖頭。
張翠華不懂,不說話。
黃教頭,一直都不說話。
林逸笑笑說:“沒什麼可惜的,也不知道這些是什麼年代的版本,才十三頁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要是能夠蒐集更多就好了。”
“日,你以爲這是撿破爛啊,一撿到就有,你能遇到這些殘頁已經是走了狗-屎運。”曹一刀心裡酸酸的,嫉妒和羨慕的酸味,咋每次好事兒都能被林逸給碰上,一起去搭大棚,人家卻找到這麼多好東西,雖然還沒確定是什麼年代刻本,但曹一刀可以肯定,這些破紙的價值一定比林逸掏的300塊錢要大的多。
林逸哪裡聽不出來老曹的酸話,也不想太刺激他,心中卻在盤算怎麼去那縣城小學看一看。
林逸當然知道唐縣的縣城小學在哪裡,可惜小時候自己沒在那裡上學,扯不上關係,只知道那個校長貌似姓李,其他就一概不知了。
這個世界就這麼奇怪,就在林逸費勁心思想要去縣城小學看一看時,有人來了。
……
來人是個老頭,黑瘦,還有點駝背。
他揹着手,拎着菸袋鍋子,林逸讓煙也不吸,說自己只抽這個,亮了亮手裡的菸袋鍋。
張翠花看見來人,更是端茶倒水,尊敬非常,原因是這人姓劉,乃是本村的村長。
劉村長因爲駝背,又喜歡抽菸袋鍋,再加上那年電視劇《宰相劉羅鍋》正紅火,於是大傢伙也就順勢叫他作“劉羅鍋”。劉村長也不生氣,反而讓以此爲榮。覺得自己雖然不能像真的“劉羅鍋”那樣做宰相,當個村長也是不錯的。
張翠花不明白村長找林逸做什麼,就使眼色給兒子,讓他機靈點。
老曹和老黃知道人家有私事兒談,也避開了。
屋子裡很快只剩下林逸和老村長。
林逸就給老村長讓座。
老村長也不坐,說自己習慣了蹲着,竟然就真的蹲牆角,靠着牆,然後抽出菸袋鍋,攢了菸草塞好,找火點卻忘了帶火機。
林逸忙上前幫忙把菸袋鍋點着,老村長美美地抽了一口,這才眯着渾濁的老眼對林逸說:“小逸啊,聽說你在外面發財了?”
老村長蹲着,林逸也不好意思坐着,站着就不可以了,畢竟人家是長輩,也只能蜷着腿,蹲在地上笑呵呵說:“那是人家瞎說的,沒有的事兒。”
“得了吧,你在我面前還裝啥呀,都是一個村裡的。”老村長吐出一口煙,黢黑的臉上露出看穿世道的精明。
林逸就笑笑,不說話了。
老村長咳嗽了幾聲,又道:“不管你是真發財還是假髮財,我今天登門前來,也算是受人之託。我劉羅鍋歲數大了,能走動也沒幾天了,覺得這事兒有譜,這才做了中間人……好了,也不和你這年輕人磨嘴皮子了,明晚七點有人請客吃飯,你不管做啥,都要給個面子。”
說完這些話,老村長又猛抽幾口旱菸,然後磕了磕菸袋鍋,起身。
林逸雖然還在糊塗,不明白誰要請自己吃飯,卻還是慌忙起來,攙扶老村長起身。
老村長也不拒絕,只是說:“年歲大了,起身也不利索,看起來真要入土---咳咳咳!”又是一陣劇烈咳嗽。
外面又開始飄起雪花,天黑路滑,林逸執意要打了電筒送老村長回去---年紀大了,萬一磕着碰着,或者摔上一跤那可了不得。
老村長笑呵呵地說自己沒事兒,這村裡的路都走了千遍萬遍,就算閉着眼了也能摸回家。
林逸卻已經找了電筒,攙扶着他出了門。
路上,老村長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幸虧有林逸在旁邊攙扶,纔不至於出事兒。
老村長就嘆口氣說:“這狗曰的路早該修了,可是修路的款子總是批不下來,造孽啊,自己做這個村長算是白做了,連這點小事都幫相親們辦不下來……”語氣中充滿了自責和哀嘆。
林逸不好插嘴,只能聽他說。
老村長就又道:“你記不記得村東頭的小軍叔?”
林逸想起來了,就說:“記得,小時候我還借過他家籮筐---對了,他是不是出去打工了,上次三叔家辦喜宴怎麼沒見他人呢。”
老村長就嘆口氣,語氣有些哽咽,“死了!”
猛地一下,林逸愣住了。
印象中,小軍叔頂多三十來歲,看見誰都熱情的不得了,總是笑眯眯的,怎麼突然就死了?
老村長語氣哀痛地繼續說道:“去年,差不多也是這時候,小軍出去和朋友喝酒,喝多了,然後騎自行車回來的時候,摔倒在了路邊的坑道里---那坑道又光又滑,他又醉醺醺的,想爬都爬不出來,就這樣,等到天亮的時候路過的人才發現他,那時候全身已經僵硬了。”
“人家都說他喝酒喝死的,我卻認爲是這該死的路害死他的,如果他能從坑道里爬出來,如果路邊能夠有圍欄,也不至於……唉!你不知道啊,娃子,小軍去世當天,他那年邁的爹媽,還有年輕的老婆哭得有多傷心,簡直是死去活來---那情景,我到現在還記得。”
老村長不說話了,林逸也不說話。
路上的氣氛很沉默。
最後到家的時候,老村長還提醒林逸,明晚的約會可千萬不能忘了。
林逸雖然好奇對方是誰,卻也沒問。
回去的路上,林逸踩着泥濘的村路,心說,也許真的該修修了。
……
第二天晚上,七點鐘。
老村長那位朋友請客吃飯的地方卻很特別,不是什麼外面的大酒店,竟然是村外的一家非常有特色的農家野味菜館。
這座農家野味菜館位於冰封的河畔附近,佔地四五畝,很是有些規模,周圍圍着籬笆,院子裡搭着大規模的葡萄藤,可惜,如今是大冬天,沒有紫油油的葡萄,只有白皚皚的積雪。
別人不知道,林逸卻是清楚的很,這種農家樂模式的飯店現在很流行,沒想到鄉下也這麼紅火。看起來這個開設飯館的老闆很有經營頭腦,已經和城裡掛鉤了。
林逸隨着老村長進了預定的房間。
只見整個房間的地方並不算太大,一個八人小圓桌,旁邊擺放着一臺康佳牌的彩色電視機,掛着一臺嶄新的三洋空調,雖然是大冬天,室內卻依舊溫暖如春,空調更是呼呼地吹着熱風。
再看周圍的裝潢,就更談不上什麼華麗和高調了,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樸實,乾淨。
這種地方做的飯菜一般都是一些農家菜和野味菜,最拿手的也是野味,比如說烤山豬,燉野雞,以及醬爆黃花魚等。
用飯館前面掛着招牌上的話來說---經濟實惠,好吃美味。
林逸似乎沒料到老村長邀請自己吃飯的地方是這裡,老村長卻笑呵呵地說:“我認識的那位朋友也是個窮傢伙,請不起那種高檔酒店,就這種小館子,小逸你就湊合着吃點吧!”
шωш ★тt kΛn ★¢Ο
林逸微微一笑說:“農家菜也很不錯啊,現在城裡很流行這種吃法,說吃着好吃又健康。”
“呵呵,還是你會說話。這娃進城回來就不一樣,見識多了,話也說得好聽……小逸呀,等會兒你就隨便點,想吃什麼就點什麼,反正這裡的飯菜價格公道,也吃不窮他!”老村長很是幽默地說道。
“呵呵,您老既然這樣說,那我等會兒可就不客氣了。”林逸嘴裡說着,卻又道:“對了,您那位朋友怎麼還沒來?”
就在林逸開口詢問時,就聽外面有人哈哈一笑道:“我這不是來了嘛!”笑聲爽朗,看起來也是個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