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了心臟碎裂的聲音,無助的目光從夜蘭息的身上,慢慢移向魅影。眼中水霧漫起,魅影,若你還在我的身體裡面,我應該不會是這樣的下場吧?
魅影與司徒翼夜滄溟等控制着六芒陣的人,在十孃的白玉簪子刺向魔尊的同時,也分別對魔尊發起了攻擊。
魔尊此時覺得十娘再無用處,揚手將她的身體狠狠往陣外拋了過去,夜蘭息急忙飛身撲過去,將十娘穩穩抱在懷裡:“十娘!”
她滿身是血,身子輕得好像一片他抓不住的羽毛。
他抱着她在附近一根石頭柱子旁邊盤膝坐下,獸一樣悲咽着。語不成句的說道:“十娘別怕,我,我救你……”
他從幻囊中取出無數珍貴的丹藥,胡亂找了一些自認爲有奇效的。扶着十娘就要往她的嘴巴里面喂塞過去。
可是她半點兒反應也沒有,軟軟的靠在他的懷裡,齒關帶着對魔尊的餘恨,緊緊的咬着,他的丹藥根本就喂不進去。
夜蘭息只得放棄了丹藥,擡手擦了一把臉上不知道哪裡來的溼痕。開始往她的身體裡面渡入元氣,想要爲她護住心脈,可是,可是……心脈卻是悉數盡斷!
他喉間溢出悲痛的吼聲,將她的身體摟在懷裡:“十娘,十娘……”
他吻她的臉,吻她的額。吻她的發,她卻再也沒有了反應。
夜蘭息埋首在她的頸邊。低聲嗚咽了一會兒,慢慢擡起頭,幽深的眸光中盡是悲絕之色。
他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那支白玉簪子沾着她的血,安靜的躺在她的掌心。
簪子是他親手打磨雕刻而出,尾部磨得很尖很細,他對着這隻染血的白玉簪子笑了笑:“十娘,你等我!”
他此時萬念俱灰,什麼江山如畫什麼千古霸業,其實都只不過是幻夢泡影,若世間再無,便也斷斷不會有他夜蘭息。
他抱着她,揚手就準備自刎而下,就在這生死一念之間,忽感覺到十孃的腹部微微動了動,是孩子!
孩子被十孃的元氣包裹,絲毫沒受到損傷,還好好的活着。
他悲痛到極致已經呈現出一片死灰的面色,慢慢有了一些生機,這是十娘留下的孩子,是他與十孃的孩子!
他俯身抱緊十娘,再次慟聲泣道:“十娘……”
十娘還在魔尊手中的時候,便聽見了心臟咔嚓碎裂的聲響,身體被魔尊拋出去的時候,魂識也從身體裡面抽離漂移出來。
以內元之氣結成的幻囊,也在心臟碎裂的那一刻崩壞,幻囊裡面的東西掉落出來。
她看見了那一對以元氣封存起來的玄鷲蠱鷹的獸元,這是準備用來給司徒翼煉製忘情丹的重要材料。
雖然現在子午鼎自爆而毀,煉製忘情丹幾乎是沒有希望了,可是她的魂識在看見這對獸元的時候,還是本能的卷裹上去,將這對獸元拿在了手裡。
幾乎同時,破裂的幻囊之中,還另掉出了一樣東西。
她幻囊裡面的東西曾經很多,很雜,除了聞爺送給她的一大堆零零碎碎的好寶貝之外,後來她自己也從蠻荒叢林當中得了些自認爲稀奇有趣的晶石與草木之類,雜七雜八,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幻囊裡面到底有些什麼。
當初被魔尊關在牢室裡面整整三天三夜,她便用子午鼎來練手,絕大多數材料都被她煉成了丹藥。
唯一剩下的安魂木和陰棗,也在爲夜滄溟煉製聚魂丹的時候給用了。
她記得幻囊裡面只有這對獸元,沒想到居然還另有一隻銀晃晃的東西掉落出來,更加讓她沒有想到的是,一隻手橫空伸出,將這東西撈在了手中。
她擡眼看過去,只見面前同樣漂浮着一個人形男子,二十七八的年紀,慘綠色的衣衫,頭髮以竹簪束起,明明在對她笑,可是她卻只感到一股子非比尋常的陰寒之氣。
她看了看被他握在手中的東西,開口道:“這東西是我的!”
男子沒有說話,只是將蒼白的手指慢慢張開,這是一隻銀質的虎頭長命鎖,長命鎖長時間沒有人氣的滋潤,顏色顯得有些枯淡發沉。
十娘看了一眼,心中有些納悶。
她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有這長命鎖,既不是自己的東西,她便也不打算從這個奇怪的男人手中將這鎖要回來了。
她低頭看了一眼下面,魅影等人連同火凰與冰靈骨?兩隻上古神獸,正在奮力對抗魔尊召喚出來的數只兇惡魔獸。
這些魔獸雖然被魔尊以邪術催動進化,可是在這六芒陣當中,卻並不能完全的施展出自身靈力,所以,從戰況上看起來,魅影等人依舊還是在贏面上,不用她太過擔心。
只是坐在旁邊的夜蘭息實在讓人揪心,看見他手中舉着沾了她鮮血的白玉簪子,對着咽喉就要狠刺自刎,她驚得脫口叫了起來:“不要!”
叫了出來,聲音卻不能傳遞到夜蘭息的耳邊。
十娘心生慼慼,這就是所謂的陰陽相隔了嗎?
她恍惚的往夜蘭息的身邊飄下去,手臂卻被一身慘綠衣衫的男子一把抓住了:“姑娘,你這長命鎖從何得來?”
十娘從他的手中將長命鎖接過來看了一眼,是很尋常很普通的虎頭長命鎖,上面鑄有富貴平安的字樣。貞圍東技。
這東西,她還真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可又明明是從她的幻囊中掉出來的。
她幻囊裡面的東西,除了自蠻荒叢林中得來之外,便全部都是聞爺相贈。
聞爺臨死之前,曾經塞給她一堆零星散碎的東西,她也從未細數過到底都有些什麼。
這長命鎖斷不會來自蠻荒叢林,那麼,應該就是從聞爺手中得來的了!
她見這男子與她一樣都是以魂識的形態飄忽在半空中,想必也是一個短命之人,便如實說道:“這長命鎖,是聞爺臨死之前送給我的!這長命鎖雖然不是什麼珍貴之物,可是對聞爺來說,肯定是有特別的意義,所以他臨死之前,纔會將這長命鎖與一堆寶貝一起,都送給我!”
“臨死?”慘綠衣衫的男子神情陡然悲痛起來,握着手中長命鎖翻來覆去又看了看,搖搖頭,哀聲道:“不不,他不可能死了,我天天在幽冥司呆着,從未見他經過……”
“幽冥司?”這一次輪到十娘驚詫了:“你,你是幽冥司的勾魂使者?來抓我進入輪迴道的?”
她這才預感到事情不妙。
剛纔魂識從身體裡面抽離的時候,她並不覺得那就是真的死了。
她一直也都還抱着幻想,想着只要想辦法將破碎的心臟復原回去,再將魂識回到身體裡面,然後,對哭得一塌糊塗的夜蘭息做一個大大的鬼臉,笑哈哈的活過來,讓他將極度的悲傷轉爲極度的驚喜……
可是現在,這幽冥司勾魂的人都到眼前了,豈不就是說她馬上就要進入輪迴了?
心念及此,十娘再也顧不上什麼長命鎖與聞爺了,轉身就往夜蘭息的身邊掠過去。
夜蘭息峻拔的身姿此時顯得有些萎頓,懷裡抱着十孃的身體,低着頭,沉悶壓抑的低聲飲泣,對於身邊十娘魂識的靠近,根本就沒有半點兒感覺。
十娘對他說話叫喊,還不停的用手推搡他,見他不搭理,又伸手去揪扯他的頭髮,又去抓扯他的衣襟,可是他還是絲毫反應也沒有。
十娘急得不行,一屁股跌坐在夜蘭息的身邊,靠着他的身體,泣道:“嗚嗚,夜蘭息,你再和我說說話吧,我就快要被勾魂的人帶走了,嗚嗚嗚……,你再看看我,再抱抱我吧……”
她哭得悽慘,可是千屍洞中,根本沒有人能感知得到她的存在。
遠處的六芒陣中,衆人衆獸打鬥正是劇烈,各種技能炫目得好像焰火一樣,驚豔,奪目。
正一面哭,一面看着,慘綠色的身影擋住了她的視線,男子蹲了下來,對她說道:“我是聞爺的兒子!我叫聞安”
十娘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想起聞爺臨死之前一直不肯嚥氣,嘴裡唸叨着的,可不就是他的兒子麼?
叫什麼來着?
安兒?對,就是安兒!
她站起身,上下打量他,說道:“你是聞爺的兒子安兒?你真的姓聞?我還以爲是聞爺能從氣味分辨出馭獸師的屬性,所以才被叫做聞爺的呢……,可是他那麼老,你怎麼看上去卻這麼年輕?”
聞安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材,苦笑道:“這身體是我奪舍而來!”
十娘不解的問:“奪什麼舍?”
聞安更是苦澀的笑了笑:“奪舍就是奪了別人的形體樣貌!當年南央北冥大戰,我與父親在戰亂中被人羣衝散,十一二歲的我被北冥鐵騎亂蹄踩踏致死,進入輪迴道中,幽冥司查我陽壽未盡,便留我在冥界七十五司中做了一個小小的陰差,這一做就是差不多三十幾年!前兩年,我才調升做了十大陰帥,可是……”
十娘擺擺手,不耐煩的說道:“聞公子,能說重點嗎?我敬重你是幽冥司的人,又是聞爺的兒子,可是這不代表我想聽你的廢話!”
說着,她調轉視線,又去看六芒陣那邊緊張的戰況。
聞安慘綠色的身影再次將她的視線擋住,接着說道:“可是,我做了十大陰帥之後,發現各地每年死亡的魂魄並沒有到幽冥司接受陰陽善惡的懲辦,進入輪迴道的魂靈也越來越少!”
十娘白他一眼,沒想到聞爺的兒子居然是個話癆,早知道她就不問了!
聞安不顧她厭煩的臉色,接着又道:“前兩日我從幽冥司中上來,正準備查查這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忽然遇見了一隊數百的魂靈,被一道指引符帶領着,往幽冥司這邊走來!我上前正要詢問,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誰這麼好心,一道指引符便將人界當中逗留的怨靈都驅使着,往冥界而來……”
十娘聽到這裡才慢慢聽出重點,聞安口中那幫魂靈,正是她當日從鎖魂陣放出去的衆魂靈呀!
她目光看向聞安,靜待他的下文。
聞安也看着她,慢慢說道:“我剛剛走上前,那道指引符就因爲你這邊元氣崩散而突然消失,無數怨靈也顯得十分惶恐和不安,我上前詢問之後,這才以瞬移之法,往你這邊趕了過來!”
十娘往後面退了一步:“然,然後呢?你不會真是要來帶我去輪迴道的吧?”
聞安笑了笑:“我過來是感謝你幫我抓獲了那麼多遊魂野鬼,有了這數百遊魂野鬼,我也好給上面交差!說不定再過一段時間,我就又能調升了!”
十娘鬆了一口氣:“你不是來抓我的?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回到身體裡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