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蘭息也聽見了血玄鳥的叫聲,見十娘已經出了屋子,便也放下手中獸骨梳。又見梳妝檯上還有一支通體瑩白的簪子沒來得及爲她插上,便捏了簪子,也走了出去。
這簪子說來也有些由頭,是他登上帝位之後,得來的一塊不知出自何處的美玉,玉質溫潤柔和,握在手中軟軟的,溫溫的,似美人的肌骨一般。
自十娘離開南央之後,他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閒暇時便將這塊瑩白的美玉雕刻成了這樣一支髮簪。
他捏着髮簪。追着十娘大步過來。
若他也知道出了這小院,出了這元氣屏障,他與十孃的甜蜜將不復存在,估計他也是會與十娘在這院中再多做停留的吧?
“十娘!”他出聲叫住走在前面的十娘。
十娘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夜蘭息,是鬼娃的血玄鳥!”
他上前來,將白玉髮簪插入她的烏髮之間,左右端詳了一下,感覺到滿意之後,這才斂了眼中的柔色。看向在屏障外面的血玄鳥:“去看看!”
擡手破了面前的元氣屏障,血玄鳥就撲閃着暗紅色的翅膀,在兩人面前低低的盤旋了一會兒,嘰咕啼叫着,似要在前面爲他們帶路。
夜蘭息牽着十孃的手,跟着血玄鳥往外面走。
剛剛走了十餘步,夜蘭息停下腳步。對十娘說道:“魔尊在召喚我!”
十娘通過腹中胎兒,也是有所察覺。心有餘悸的說道:“該死的魔尊,又想要怎樣?”
夜蘭息眸光微獰:“我去見魔尊,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他折磨你和孩子!”
十娘覺得,夜蘭息糊弄魔尊很有一套,而且那魔尊其實也一直很賞識夜蘭息,便點頭說道:“那你當心點,我去看看鬼娃那邊的情況,很快就回來!”
夜蘭息擡手,幫她抿了抿鬢邊的發,柔聲道:“好!保護好自己和孩子!”
“嗯,我會的!”她鬆開他的手,對他笑了笑,轉身跟着血玄鳥走了。
夜蘭息也感覺到魔尊在一陣一陣強烈的召喚,爲了不讓魔尊發怒,再用意念折磨孩子,他飛快的掠身,往千屍洞趕去。
十娘跟着血玄鳥從與千屍洞平行的地下上來,一路往北,到了一片空曠的小樹林。
沒有日光照射的小樹林光線昏沉,一團白色的影子正斜坐在樹枝上,看見她往這邊走過來,白色的身影飄然落下:“鳩姑娘!”
十娘急忙上前,抓着鬼娃的手問道:“鬼娃,你一個人在這裡?你家主人和司徒翼呢?”
鬼娃披散着頭髮,瘴氣籠罩的臉上看不清表情,聲音裡面卻有些煩惱:“快別說了,司徒翼身上的毒清了之後,就吵着,逼我家主人要和他一起,去下面找你,要把你從魔尊的手裡救出來!我實在沒轍了,這才讓血玄鳥把你找過來。”
十娘想起司徒翼那執拗的性子,有些歉意的說道:“他們現在在哪裡?”
鬼娃往林子深處指了指:“兩個人,一直都在裡面打着呢!我擔心他們動靜太大會引起別人的注意,便在外圍做了屏障!”
十娘點點頭,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大步走了過去。
越往裡面走,元氣的威壓和波動就越是強烈,司徒翼與魅影現在都是超強的強者,如此打鬥,若不是鬼娃在外面掠陣,只怕早就引起地下城的恐慌了。
十娘提着內元之氣,往中心地帶靠攏過去。
遠遠的,便看見紫衣黑髮的司徒翼帶着幾個美婢,正與身穿鬼帝甲冑的魅影互相對峙着。
魅影知道司徒翼不成熟的心性,也更加知道司徒翼在十娘心裡的份量,所以,就算被司徒翼和幾位美婢圍攻着,他的心裡也是毫無敵意,只是躲避,並不怎麼出手。
鬼帝甲冑十分有靈性,陪着他與司徒翼打鬥了一會兒,便漸漸恢復到了尋常的暗色,鱗片也閉合起來,似乎是懶得參與這兩人之間的打鬥一般。
司徒翼卻不同了,手中風元氣凝成的偃月畫戟蓄着凌厲殺氣,往魅影的面前直直一劃,喝道:“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當真不管十娘?”
魅影被他纏着,在這裡已經打鬥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無奈的嘆息一聲,回答說道:“不是不管!而是我們若這樣衝動的下去,只會再次被魔尊抓住,成爲十孃的累贅!”
司徒翼咬牙冷笑:“貪生怕死之徒,總是有這麼多借口!”
說着,揮舞着偃月畫戟,就要往魅影的面前砍過來。
十娘適時出現,冷聲道:“司徒翼!”
司徒翼一聽見她的聲音,臉上表情變得非常複雜,驚疑狂喜之間,扭頭往她這邊看過來:“十娘!”
手中畫戟哐噹一聲掉在地上,他大步過來,抱着十娘原地就轉了起來:“哈哈,十娘你回來了,你回來就好,我還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
剛纔還殺氣騰騰如同魔鬼,現在卻開心得像個孩子。
魅影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在旁邊一塊石板上面坐了下來,目光柔和的看着被司徒翼抱在懷裡不停旋轉的十娘。
十娘還有些沒適應過來司徒翼這突然的轉變,連聲說道:“快放我下來,我現在是有身孕的人!”
司徒翼這才慢慢放下她,眼中凝淚的拉着她的手說道:“十娘,魔尊有沒有爲難你?我們離開這裡吧,不論去哪裡,我們都能過得很好!”
十娘擰眉,前段時間還覺得司徒翼長大了成熟了,沒想到這才幾天不見,就又恢復到這麼幼稚的言行上面去了。
她心中暗歎一聲,敷衍着勸哄了他兩句,帶着他走到魅影的面前,歉意道:“抱歉呀魅影,這段時間我不在,司徒翼讓你費心了!”
魅影原本還算柔和的眼神微微銳利了一些,淡嘲着開口道:“呵,抱歉?你要對我說抱歉的話,恐怕不止司徒翼這一件吧?”
她怔了一下,對哦,她好像一直都虧欠着人家魅影呢!
她的手無意識的撫摸上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心虛的囁嚅道:“魅影,對不住呀,我……”
魅影本來想要再譏誚幾句,可是見她這怯怯囁嚅的樣子,突然又不忍心了,站起身,他笑哈哈道:“嗨!我這和你開玩笑呢,你還當真了呀?不過司徒翼這小子性子太犟,你這個做姐姐的可得多管教管教才行!”
十娘又怔了一下:“你不生我氣了?”
魅影一對上她那雙溢彩的眸光,便再次沒了抵抗力,笑着說道:“不生氣!我們是兩位一體嘛,你高興我就開心,有什麼可生氣的?”
十娘低下頭咬着嘴脣想了想,突然張開雙臂,緊緊的擁抱了魅影:“魅影……”
魅影心尖一顫,回擁了她,然後微微仰着頭,啞澀的聲音說道:“十娘,你從來都不欠我的,跟着他好好過吧,別管我……”
他越是這樣說,十孃的心裡便越是覺得虧欠內疚。
這種虧欠,也不止是感情上面的……
哎,不知道今後,能不能有機會還他這份情!
司徒翼在旁邊看着,氣得俊臉都扭曲了,想要衝上去將魅影一掌推開,旁邊的無悲等人對他搖頭示意:“公子不要!”
他便哼了一聲,抱着手臂到旁邊生悶氣去了。
十娘從魅影的懷裡擡起頭,看了一眼司徒翼賭氣的背影,神色微凝,心道,若司徒翼再這樣的話,只怕真的要給他吃下忘情丹才行了。
魅影鬆開她,順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也有些憂心的低聲說:“你這個弟弟,對你太依戀了!不過你也別太擔心,多給他一些歷練的時間,以後應該會好好起來的!”
她苦笑着嘆息一聲:“我們走吧!”
司徒翼看見十娘與魅影一前一後從他身邊走過,急忙快步上前,拽着十娘說道:“我也要擁抱!”
十娘眉目之間有些冷意:“剛纔已經抱過了!”
司徒翼固執道:“剛纔那個不算!我要你和像他那樣的擁抱!”
她神色更冷,伸手出來說道:“出發之間就說好了,在孩子生下來之前,只能牽手!你再犟,我就真不管你了!”
他十分不甘心,可這真的就是他們之間正經八百的約定。貞土帥血。
無奈,只得伸手過來,把她的手緊緊握住,帶着些討好的語氣說道:“十娘,我們什麼時候能從這裡出去?我不喜歡這裡,陰沉沉的,看不見太陽,花也不香,草也不綠……”
十娘揣着心事,敷衍着說着廢話:“也許很快,也許很慢,我也說不準!”
魅影走在姐弟兩人的身後,也是一副頗爲無奈的表情,這司徒翼若能成長爲一個真正的男人,爲十娘遮風擋雨就好了!
鬼娃正半蹲在林子外面的草地上,百無聊賴的玩着手中兩顆血玄鳥的鳥蛋,拋起又接住,接住又拋棄,動作已經十分嫺熟。
看見他們從林子裡面出來,鬼娃收了鳥蛋,快步往魅影這邊跑過來:“主人你沒事吧?”
魅影搖搖頭,看了看鬼娃身上籠罩不散的煞氣瘴氣,又看了看司徒翼身後跟着的嫋嫋美婢,便隨口問道:“鬼娃,你身上這些煞氣是怎麼來的?要怎麼才能消除呀?你看看人家無悲她們,一個個如花似玉的,你再看看你……”
這明顯有嫌棄味道的話,鬼娃聽了也沒往心裡去,還很認真的回答了魅影的問題:“主人,這怨不得我!我還丁點大的時候,孃親就死了!我被困在孃親的屍體中出不來,又被埋在很深很深的地下,便只有努力吸取四周的怨氣煞氣瘴氣屍氣等等一切能吸收的東西,過了好多好多年,才慢慢長成了人形,從棺木當中爬了出來!”
她的聲音很淡定,連一絲情緒的起伏都沒有,這麼驚悚的經歷自她口中說出來,就好像是在說今天外面下雨了那樣的稀鬆平常。
這番話,不僅魅影聽了大出意外,就連走在前面的十娘也慢下腳步,問道:“鬼娃,你說你是屍生子?”
鬼娃想了想,點頭說道:“對!我就是在孃親的屍體中長大的!長大後,又才從棺木中爬出來,遊蕩了好多年,後來便遇到了我從前的主人!”
她輕鬆的說完,便又開始拋玩那兩粒血玄鳥的蛋了。
大家便也都少了言語,默默往前面走了一段路,十娘心中始終還有些疑惑,便小心翼翼的開口,又問鬼娃道:“鬼娃,你知不知道你孃親是誰?”
鬼娃茫然的搖頭:“我才半個拳頭這麼大的時候,她就死了,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她是誰?”
十娘心裡爲鬼娃悲嘆,從前她還覺得自己命苦,現在與鬼娃一比,根本就不算什麼。
她便也不想再揭鬼娃的傷疤,正準備岔開話題的時候,忽聽見鬼娃在後面吱唔了一聲,從幻囊中取出一個金光燦燦的東西來,慢半拍的接着剛纔的話說道:“不過,我從孃親的屍體上取下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