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花樓比起前幾天找司徒翼的時候,進的那青樓要氣派清雅很多。
堂中幾桌客人正在喝酒吃茶,雖有美人依偎在懷。卻也沒有青樓客人該有的那種放浪形骸的姿態。
前方用粉色紗幔與鮮花裝飾起來的小樓臺,一位楚楚動人的明眸女子,正舒展玉指,輕輕勾動面前的古琴,琴聲悠揚婉轉,給這花樓更添了些高雅韻味。
十娘四下打量一番,並未發現魅影的身影。
正準備擡步往裡面再找找,旁邊一位姑娘上前,含笑問道:“姑娘是要吃茶還是要聽曲兒?是在這大堂裡面還是去二樓的香房?蓮兒好與姑娘安排!”
十娘看了看她手腕上面的紅色絲線,擺擺手笑着回道:“姑娘不用招呼我,我隨便逛逛。逛逛就走!”
那姑娘也並不爲難她,含笑說了幾句,便退了下去。
十娘一路上往裡面走,便再也沒有人上前詢問。一樓的廳堂都已經看了一遍,沒有見着魅影的影子,便擡步往二樓上面走去。
二樓比一樓更是安靜了一些,十娘以氣提步,生怕自己的腳步聲會驚動到房間裡面的雅客。
層層疊疊被暈紅的紗幔後面,魅影坐在軟軟的蒲團上面。用手擺弄花梨木案几上,一隻造型古樸的闊口花瓶,瓶中看似隨意卻是十分有心的插着數枝淡藍色雀絲花。
在他的對面,坐着一位身穿錦衣的年輕公子,柔和溫潤的五官,貴氣中帶了些頹廢,別有一番惑人的氣質。
魅影的目光從雀絲花上面移開。不疾不徐開口問道:“這雀絲花,在北冥很是稀罕金貴。不過,在南央的土地上,這種雀絲花卻是隨處可見!”
錦衣公子斜斜靠在身後美人的懷裡,一邊吃着美人餵食過來的水果,一邊清涼道:“閣下一天之內找在下兩次,不會就是爲了談論雀絲花的貴賤吧?”
魅影笑了笑,直奔主題道:“南宮公子在北冥十餘年,日子倒是過得逍遙自在,是已經將故土故人都拋在腦後了吧?”
錦衣公子白淨的面上飄過些陰霾,語氣不知不覺冷了幾分:“故土?故人?笑話!我南宮離當年以太子身份入北冥爲質之時,就已經沒了故土與故人!閣下幾次三番的糾纏在下,不知到底意欲何爲?”
見他生氣,他旁邊的美人兒急忙軟聲喚他:“公子,不要生氣嘛!”
說着,將一粒拇指大小的黑果子,含在嬌豔的櫻脣上,湊身上去,以嘴相喂。
面對美人的曲意討好,南宮離眼中的冷芒這才收斂了一些,俯身將美人脣中果子含過來,咬破之後,又俯身反喂入美人的口中。
俊男美女,旖旎情濃,難捨難分。
兩人旁若無人的調情,半點兒沒把魅影放在眼中。
魅影活了兩世,可謂見多識廣,可是當下這種焦躁的心境,看見南宮離這般沉溺女色,還是忍不住上了邪火。
他手掌在花梨木案几上面用力一拍,怒聲說道:“南宮離,你還有沒有一點兒南央人的血性?現在你的兄弟南宮採和着南央數千將士都被困在重置空間裡,你倒好,你還有心思在這裡喝花酒!”
他這番話說得聲色俱厲,英挺的眉目之間溢出銳利的鋒芒,嚇得南宮離身邊的美人兒微微變了臉色,身子也往南宮離的身後藏了藏:“公子……”
南宮離神色淡定,理了理身上的錦衣,對身邊美人柔聲道:“你先出去吧!”
待美人離開之後,南宮離才取了酒盞過來,親自給魅影與他自己各斟了一杯,態度很熱絡,語氣卻很冰涼:“閣下想必是誤會了!南宮離並不是什麼太子,當年南央與北冥達成協議,以互相交換太子爲條件來平息戰亂!北冥那邊是不是真的太子我不知道,不過,我這個太子嘛,哈哈,卻是假的!”
魅影怔了一下:“你不是南宮皇族的人?”
南宮離舉杯輕呷一口,依舊是淡漠的態度道:“是皇子卻不是太子!衆多皇子之中,父皇獨愛南宮採!父皇贊他擅權衡,顧大局,懷民心,善德行,是南央之福,又怎麼捨得將他推出去平息戰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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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影劍眉微蹙:“所以,你成了太子,被送往北冥爲質之後,他們又立了南宮採爲太子?”貞宏東才。
“對!我不過就是他們手中一顆無關緊要的棋子而已,用過,就丟了!這麼多年,他們何曾想到過在北冥國,還有我這個可憐的棄子?”
南宮離搖搖晃晃,喝了一口杯中殘酒,將酒盞狠狠摔在地上,有些悽惶的說道:“當我在北冥,聽說南宮家的皇位被北冥質子夜蘭息奪得,你都不知道我的心裡有多高興!哈哈,不是說他擅權衡顧大局麼?不是誇他是南央之福麼?哈哈,怎麼就敗國丟家了?”
魅影面對這麼一個自暴自棄的皇子,也只能無奈的嘆息一聲,站起身,以激將的語氣道:“南宮離,我知道你已經被酒色掏空了身子,被安逸的生活磨蝕了鬥志,現在就算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已經不懂得反抗了!……,我不會逼做你不願意做的事情,我來找你,只是向你打聽一下,要怎麼才能找到夜滄溟!”
南宮採年輕英俊的臉上似有怒氣閃過,片刻之後,卻是更加荒誕不羈的笑了起來:“找夜滄溟?我一個敵國棄子,怎麼可能會知道他的下落?閣下,你找錯人了!我幫不上你的忙,我是廢人,是隻知道喝酒與玩女人的廢人……”
魅影氣得拳頭捏得咕咕作響,怒聲斥道:“我看你也與廢人相差無幾!夜蘭息與你一樣都是敵國爲質,人家勵精圖治成爲南央帝王,你卻貪圖安逸成了無能軟蛋,你父親南宮耀當年就是明智,你這樣的人就算留在南央也是窩囊廢,浪費糧食浪費布料,活着與死了毫無分別,還不如送去敵國平息戰亂呢!”
他暴躁的發泄完,一腳踹翻面前的梨花案几,慍怒而去。
聽到案几上面闊口瓶破碎的聲音,南宮採的肩頭微微輕聳了幾下,似有隱泣之聲傳出。
重重暈紅的紗幔輕輕搖晃,十娘悄無聲息的走了出來。
她沒想到魅影到這花樓裡面來,竟是爲了要這南宮離幫着尋找北冥太子夜滄溟。
魅影果然與她心意想通,都知道夜滄溟現在是魔尊唯一還沒有控制在手中的力量,想要扳倒魔尊,完全可以從這夜滄溟的身上下手。
不管夜滄溟是敵是友,當前大事,以扳倒魔尊,解救永夜城中萬千將士爲重!
看到魅影怒氣衝衝的離開,十娘心中暗嘲他沒耐心,不懂得威逼利誘的技巧。
南宮離背對着這邊,感覺到身後有動靜,還只當是魅影又回來了,便甕聲甕氣的說道:“閣下還回來幹什麼?我這個無能軟蛋,我這個窩囊廢幫不上你的忙……”
十娘溫言開口道:“南宮公子好歹也是皇室血脈,何須如此妄自菲薄?”
南宮離一聽是女子悅耳的聲音,急忙轉身看過來,慌忙之間,連臉上的淚痕都來不及擦乾:“你,你是誰?”
“!”
十娘說着,走過去將側翻的花梨木案几扶了起來。
又將地上幾株淡藍色雀絲花小心的撿起來,另用了一個瓶子,將雀絲花插了進去:“我知道你受委屈了!若你真是冷血無情之人,又怎麼會如此重視南央隨處可見的雀絲花?在北冥,幾乎是一根雀絲花都找不到呢!”
她態度溫和,毫無攻擊力,簡簡單單幾句話,竟是直說到了南宮離的心裡,一霎之間,以爲是遇到了知己。
南宮離微微斂了些剛纔被激怒的情緒,上前一些,對十娘抱拳行禮說道:“在下南宮離,見過鳩姑娘!”
十娘笑了笑,伸手扶了扶他的手腕:“南宮公子不必多禮!我與你的兄長南宮採有過命的交情,他現在被困在重置空間裡面,若能有辦法救他出來,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絕對不會皺一下眉頭!”
南宮離垂眸看了看安靜插在瓶子裡面的雀絲花,沉吟良久,艱澀的開口說道:“是魔尊……”
十娘道:“我知道是魔尊!也與魔尊較量過了,還差點死在魔尊的手裡……,南宮離,我也想要找到夜滄溟,他現在是這整個點蒼大陸上,唯一還沒有被魔尊掌控的力量……”
南宮離半低着頭不說話,始終看着那雀絲花,好似那淡藍色的花草,能爲他做出什麼指引一般。
十娘知道他十年爲質,心中定也有很多心結需要慢慢解開,便也不催他,去外面叫人另外送些酒菜茶水進來。
待她再回到房間的時候,南宮離已經走了。
花梨木的案几上面,留着一張無頭無尾的箋紙:百里外,西山坳。
字跡潦草匆忙,也不知道這南宮離是在害怕些什麼,難道十年爲質,將他的膽子都嚇破了嗎?
十娘脣角勾起淡嘲,將這張箋紙捏在手中,焚化成灰。
她從地下城中上來,站在永夜城的街道上,看了一會兒南宮採與北冥將士的廝殺,雖然知道南宮採聽不見,她還是進了重置空間,對南宮採大聲說道:“南宮採你放心,我會救你出來的!你相信我!”
南宮採根本聽不見她的話,繼續在陣中來回廝殺。
十娘苦澀的笑了笑,從陣中出來,召喚出赤金火凰,往西面百里之外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