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雖然穿着華麗的錦衣,臉上和頸脖處的淡金色鱗片也淡了很多,可是那樣稚嫩的五官。十娘只看一個模糊的輪廓,就能斷定這就是自己的拓兒。
還有那柔軟的小眼神,十娘絕對錯看不了!
十娘張口,急切的想要喚住它,卻只勉強發出一個不清的音節:“拓……”
小蒼拓跑得極快,在衝撞了她的轎攆,又撞翻了一個賣柿子的簸箕之後,閃身進了一個幽深的衚衕。
十娘急忙也從轎攆中掠出。身形如電的追進了那道黑衚衕。
“……”她想要張嘴叫拓兒的名字,相信拓兒聽見她的聲音,一定會飛撲着扎進她的懷裡。
可惜的是,她的嗓子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自修羅宮回來之後,竟是忘記要怎麼發音了!
在幽深昏暗的衚衕裡面來回察看,拓兒不知道是受了什麼驚嚇,竟是藏着不肯現身。
十娘心下着急。來回找不見拓兒。不由得生出暴躁之意,恨不得將這幽深的衚衕巷子用內元之氣夷爲平地去!
正焦躁的來回踱步,忽聽見身後傳來怯怯的稚氣聲音:“孃親……”
十娘急忙回頭看過去,拓兒就站在她身後三五步遠的地方,一雙澄澈的眼眸在看見她回頭的時候,瞬間明亮起來:“孃親,我就知道是孃親!”
十娘所有的焦躁在看見拓兒的這一刻,全部化作了驚喜:“拓兒!”
拓兒二字出口,她的眼淚帶着連日陰鬱悲痛的情緒,涌了出來。
她蹲下身,將飛奔而來的拓兒緊緊抱在懷裡:“拓兒。拓兒你去了哪裡?孃親擔心死了!”
拓兒在她身上親暱的蹭呀蹭,聞呀聞,帶着哭泣囁嚅了一聲孃親之後,就用軟軟的小手不停的爲她擦淚:“孃親不哭……。拓兒再也不離開孃親了!”
十娘緊緊抱着拓兒,不知爲何突然想起了呼呼。
若有一天,自己也像孃親一樣從這世上消失了,拓兒怎麼辦?還有火凰怎麼辦?
從前的時候,她一直都希望身邊的靈獸能夠像當初見到的那隻烈焰幻鳥一般,忠貞不二,有情有義。
可是現在,她卻突然好希望身邊的靈獸都無情無義,最好是不要和自己有一絲一毫的感情,這樣的話,將來,就算她不在了,它們也還能好好的活下去!
她抱着拓兒軟軟的身子,心中壓抑不住的惶恐和害怕:“拓兒,拓兒……”
拓兒身上穿着的那件錦衣,已經不知道被它給扔到哪裡去了,現在它小小的身上,就只穿着一件白色的中衣,縮在十孃的懷裡,有些畏寒的樣子,瑟縮了一下:“孃親……”
十娘急忙將它一把抱起:“你身上的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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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扔了!”拓兒指了指前面的暗處:“那個男人說要帶我去見一個很重要的人,還給我穿了那麼難看的衣服!拓兒不喜歡那樣的衣服,也不喜歡那衣服上面的味道!……拓兒喜歡孃親身上的味道!”
說着,趴在她身上聞了又聞。
十娘想起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急忙扳正它的身子,看着它的眼睛問道:“拓兒,你告訴孃親,那天晚上,是誰將你從孃親的身邊帶走了?”
拓兒擡手往前面一指:“是他!”
十娘急忙順着它所指方向看過去,夜蘭息負手站在那裡,黑沉沉的衚衕,因爲有他眼眸中的那點笑意,似乎明亮了不少。
十娘卻有些迷糊了!
當夜她在懸空寺,他在皇宮,她做了一場傷筋動骨的怪夢,他卻在皇宮裡面抱着靑魄的靈位完成了大婚。
這怎麼的,拓兒就到他的手中了?
這看起來毫不相干的表象下面,有什麼東西正呼之欲出!
她伸手將拓兒抱起,走到夜蘭息的面前:“是你?”
“是我!”
夜蘭息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滿懷敵意的小蒼拓,有了小蒼拓的指認,他再想要隱瞞,已經是不能了。
十娘面色變了變:“那天晚上,你到過懸空寺?”
“因爲要將永姜帶回身邊管教,所以我到過懸空寺!”
夜蘭息如實回答着,見她神色猜疑,便又看了小蒼拓一眼,岔開話題說道:“我已經契約了這個小東西,可是它好似總想掙脫我的契約……”
十娘用手輕拍了拓兒的後背,神色冷淡了很多:“你要我到醉仙樓,就是想要問問如何才能成功契約拓兒?”
夜蘭息脣角一抽,似乎想要說什麼,猶豫之後,又沉默了下來。
十娘面色更冷,自幻囊中取出那片一直沒用得上的風之羽,遞到夜蘭息的面前說道:“多謝皇上的好意!這風之羽我沒能用得上,現在還給你!”
夜蘭息沒有伸手:“你留着吧!”
“我用不上!”
她字字清冷,手指一鬆,風元氣凝成的風之羽輕飄飄落在他腳邊地上。
夜蘭息也不看掉落在地上的風之羽,眸光只落在她的臉上,說了一句無關的廢話:“十娘,你臉色不好!”
十娘嘲諷的笑了笑,低頭親吻了一下懷裡的拓兒,示意他不要害怕,這才仰頭冷道:“夜蘭息,你身爲南央帝王,不關心南央子民的安危,引得北冥人入境,大街上隨處都是殺戮血腥,難道你的眼睛看不見嗎?你得到了拓兒又能怎樣?拓兒一出生你就傷它半塊翼翅,你以爲它會臣服於你麼?”
十娘越說越生氣,擡手凝了火元氣往夜蘭息的面前拍去:“你這個混蛋!做你該做的事情去!”
夜蘭息身形晃了一下,已經到了她的面前:“十娘……”
他的靠近,嚇得拓兒在十娘懷裡狠狠瑟縮了一下,輕聲說道:“孃親……”
十娘護住拓兒,極冷極冷的看了夜蘭息一眼,側身從他的面前掠了過去。
拓兒也不知道是有多恨夜蘭息,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口中竟然噴出幾團屬性不明的元氣團,往他的身上打過去。
夜蘭息擡手將拓兒的元氣團揮開,擡步追了上去,啞聲道:“十娘!”
十娘一刻也沒有停留,抱着拓兒幾個縱躍,消失在了衚衕口。
“十娘……”
她的背影已經不見,夜蘭息還艱澀的喚了一聲。
他俊臉上的表情都隱沒在衚衕的幽深昏暗當中,追着十孃的方向走了兩步,慢慢又停了下來。
他返身回去,將地上掉落的風之羽撿了起來,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些隱痛的情緒。島夾麗圾。
血從他的身上不斷下滴,落在地上,惹得角落裡面一種嗜血的銀色爬蟲,迫不及待的從泥土縫隙中鑽了出來,貪婪的吸食地上的血滴。
十娘抱着拓兒離開衚衕,又轉過幾條街道,見身後並未有人追過來,這才長呼了一口氣。
拓兒仰着小臉,稚聲問她:“孃親,你的心跳得好快!”
十娘捧着它的臉揉了揉,有些困惑的問道:“拓兒,剛纔那個人身上有好重的血腥味,你聞到沒有?”
拓兒也學着她的樣子,伸出小手捧着她臉,認真的回答說道:“今天他將我從幻囊裡面放出來,逼着我穿那些難看的衣服,說是要帶我去醉仙樓見一個很重要的人!我剛剛穿上衣服,就來了一個穿黑衣服的男人,兩人什麼都沒說就打起來了!估計他就被打傷了吧!”
十娘聽得心驚肉跳:“那然後呢?”
“然後?”拓兒歪着小腦袋想了想,如實回答說道:“那黑衣人很厲害,身形快得像影子,打得他不停後退!我,我就沒管他,自己跑出來了……”
拓兒說着,又往十孃的懷裡拱了拱,粘聲說:“孃親……”
十娘聽了拓兒的話,額頭上冷汗涔涔,懸空寺的那場大夢,好似到這時候才悠悠醒了過來!
拓兒察覺到她的異樣,小心的問道:“孃親你不舒服嗎?你出了好多汗!”
“孃親沒事,是剛纔跑得太着急了!”
十娘安慰它,又親了親它的額頭,對它說道:“拓兒,你先進孃親的幻囊好不好?火凰姐姐一直都很擔心你……”
拓兒撅着小嘴說道:“那隻靈?還在裡面嗎?如果那隻靈?還在裡面,拓兒就不要進去了,拓兒會頭暈喘不上氣的……”
十娘摸摸它的小腦袋,歉疚的說道:“沒有!靈?已經不在了,裡面就只有火凰姐姐,拓兒你可願意?”
“願意!”拓兒這才爽快的答應下來。
十娘將它收入幻囊,步伐有些凌亂的往前面走去。
她心緒浮亂,午後的日頭正盛,照得她暈頭轉向,每一步好似都走在夢裡。
身邊行人來往不斷,有人撞到了她,在她身形不穩就要偏倒的時候,又有人從另外一個方向將她給撞回去。
就這樣,一路上被擁擠的行人夾裹着,她有些恍惚的跟着來到了南央帝都的城門口。
當初她吊紅衣蓮止的地方,此時正吊着一個白髮白鬚的古稀老者。
老人穿着一身質地上乘有福壽圖文的的緞衣,滿頭白髮被揪扯成束,吊在一根粗大的繩索上。
本就蒼老的臉,因爲這樣的吊扯,已經變形,呈現出一種心酸的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