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採帶着蒼拓到了那羣契約獸中間,十分認真又鄭重的介紹說道:“它是蒼拓,它最小,你們都不準欺負它知道嗎?”
蒼拓雖是最爲年幼,心思卻極爲剔透。
它一手拉着南宮採的袍擺,一手緊緊攥着十孃的小手指,頗有些驕傲的說道:“她是我孃親,他是我爹爹!”
十娘急忙要甩開它的手:“你別亂說話!”
“拓兒沒有亂說話!”幼獸蒼拓委屈的癟了癟嘴,低聲說道:“拓兒不想做獸,拓兒想做人,人都是有孃親和爹爹的……”
十娘還想要呵斥它,南宮採已經將它護到了一邊:“算了,它還小,而且身上還有傷,你對它就別這麼嚴厲了!”
十娘見它臉頰上的傷始終都沒有癒合,心中也泛過不忍。
這隻幼獸,將來就算長大了,也逃不過面容被毀,薄翼殘缺終身不能飛翔的命運,她能彌補的,也不過就是這一點點溫情而已!
當下心中也就釋然了,它想怎麼叫,就怎麼叫吧!
看着蒼拓在火凰和麒麟獸的帶領下,和大家玩到了一處,十娘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對身邊的南宮採說道:“明天天一亮,我們就離開這裡吧!”
“好!都聽你的!”南宮採語氣緩了緩,有些擔憂的說道:“你的阿奴,性子偏激了點!”
十娘秀眉微擰,也是不無擔心的說道:“我也沒想到阿奴回到叢林後會變成這樣,他以前很聽話的!可是你今天也看到了,跟變了個人似的!”
南宮採倒好似把問題看得很通透,勸解說道:“他這是被壓抑太久,性子有點扭曲了吧!他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你的身上,你突然要他一個人留在這叢林中,他一時接受不了纔會導致行爲過激……”
十娘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身子仰面在身後的落葉上躺了下來:“他不明白我的苦心!外面紛爭災禍不斷,他能在這叢林中生活一輩子,守着自己的家人和族人,是我羨慕都羨慕不來的神仙生活呢……”
南宮採也輕吁了一聲,贊同道:“對呀!在外面就算身居帝王之位,也得面對各種煩憂,哪有這叢林中逍遙自在的生活來得愜意?”
兩個人一時都有些沉默。
十娘想,若自己能在找到爲司徒翼續命的法子之後,和孃親生活在一起,就算是與世隔絕生活清貧也沒有關係,那些浮華的名利要來也沒用,就好像夜蘭息,費盡心思高登帝王之位,卻也不見得他比從前開心多少……
南宮採突然警覺的用手肘碰了碰她:“十娘!”
“怎麼了?”她起身問道。
南宮採面色肅然:“有人!”
十娘也聽到了,有人踩着枯枝,發出咔嚓的斷裂聲,就在他們身後不遠的地方。
兩人站起身,看見了站在不遠處的阿奴!
他穿着烏靈族族長深色繁複的服飾,頭上亂髮被獸骨別住,露出粗狂野性的五官。
他的面容隱在陰影裡,腿上的三個血窟窿他也沒有綁紮,依舊在汩汩的滲血出來:“小姐!”
南宮採看他那樣子是要找單獨說話,便低聲對十娘道:“你和他好好談,別刺激他!我去看看蒼拓它們……”
說完,去遠處火凰等小獸們玩耍的地方去了。
阿奴踩着落葉和枯枝走到十孃的面前,面色比剛纔好平和了一些,可是眼神當中依舊有很多十娘看不懂的東西。
十娘看了看他腿上的傷,問:“爲什麼不包紮一下?”
阿奴笑了笑:“小姐都不心疼阿奴,阿奴還包紮它作甚?”
十娘聽他語氣裡面依舊執拗偏激,便不想理他,轉身往旁邊走去:“等你冷靜下來,我們再談吧!”
他突然伸手,將她的手腕一把拽住:“小姐現在連和阿奴說話的心思都不願意花了麼?”
“阿奴你到底想要怎樣?”十娘回身看他,語氣裡面有恨其不爭的怒氣:“我真是不明白你今天怎麼突然要鬧成這樣?你離開族人離開家人十年有餘,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還做了族長,你就安心留在叢林裡面有什麼不好?你和我鬧個什麼勁?”
她擡手想要掙開,突然發現阿奴的力氣比自己預想的要大很多!
而且,她明顯的感覺到丹田裡面的內元之氣又開始變得沉滯起來,就好像她剛剛靠近這叢林深處一樣!島剛序劃。
她心中升起一絲惶恐:“阿奴你想要怎樣?”
阿奴扣着她的手腕微微一用力,她腳下站立不穩,徑直往他的懷裡跌了進去。
他垂下目光看她,聲音依舊虔誠又嚮往,一字一句如同宣誓:“小姐,阿奴永遠都是你的阿奴!阿奴也不想離開自己的族人和家人,所以……”
十娘後脊一涼,從阿奴的眼神當中明白了一些什麼,急忙出聲說道:“不行的阿奴!這十年時間裡,我一直都把你當成最親的親人,再沒有別的什麼!”
十餘年前,她一時憐憫,將他從街頭撿了回去,當時並未有過多的想法,只想着鳩府家大業大,完全可以給他一口飯吃,給他一個溫暖的房間住。
後來被鳩七娘囚禁,阿奴原本也有機會逃走,卻一次次想盡辦法要救她出去,才被鳩七娘封了七筋八脈,帶上鐵鏈跟着一起被囚禁十年之久。
十娘感念他忠心無二,十年陪伴也一直把他當成親人一樣看待。
當日在醉仙樓,她看見噬天焱生吞自己的心臟都能沉得住氣忍下去,因爲她很清醒,知道自己剛剛從亂葬崗出來,根本就不可能會是鳩七娘的對手,而且,那時候對鳩七娘的懼怕還在心底揮之不去。
可是看見阿奴渾身是血被帶上來,她卻怎麼都忍不下去,不顧危險和心中的恐懼,走了上去。
將阿奴救出來之後,她處處護他,幾次將他從死亡邊緣硬拽了回來,還將防禦性能極強的千年靈龜送給他做契約獸……
她所做的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把阿奴當成了親人,她希望他好好的活着,不受傷害和驚擾,安穩的度過一生!
她以爲,阿奴對她的感情,也應該是如此!
可是,阿奴的眼神當中,卻明顯的有更多的東西。
他的一隻手扼住她的手腕,另外一隻手居然纏上了她的腰:“小姐!你剛纔也說外面的世界紛爭和災禍不斷,你也想留在這叢林當中……”
他語氣有些迷離,十多年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靠近他的小姐,他的心都要從胸膛裡面迸出來了:“小姐,留下來好不好?阿奴永遠都是你的阿奴,你會是這裡的女王,再也沒有人能束縛我們……”
“放開我孃親!”
幼獸蒼拓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遠處那一堆熱鬧玩耍的契約獸當中偷跑了過來,遠遠的看見這個男人用這種佔有慾極強的姿勢抱着自己的孃親,便急忙出聲嚷道。
十娘驚呼:“拓兒不要過來!”
蒼拓卻怒逆了全身鱗片,本來還有幾分似人的小小身軀忽然爆發出了獸的樣貌,一張口,數團元氣往阿奴的身上打了過來。
阿奴原本還有些敬畏這隻小小的太虛龍,不過此時卻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他鬆開十娘,身形飛快的欺身到了蒼拓的身邊,一伸手就將蒼拓的脖子抓住了!
十娘驚呼:“阿奴不要!”
南宮採在那邊聽見了動靜,帶着火凰也趕了過來,看見這樣的場景也是嚇蒙了:“阿奴你瘋了嗎?快放開它,它還是隻幼獸!”
阿奴卻直接將蒼拓的脖子抓着,將它拎離了地面:“十娘,你答應我留下來,我便放過它,放過他們所有人!不然的話,我擰斷它的脖子!”
“不要!”十娘驚聲尖叫,看着這樣瘋狂的阿奴,她心寒不已:“阿奴不要!我會恨你的!”
蒼拓在阿奴的手裡四肢徒勞的亂抓,小臉很快就漲紅烏紫:“孃親,疼……”
十娘心如刀絞,往阿奴的面前走了兩步,語氣冰冷:“阿奴!放了它吧,我會和你好好談談的!我會考慮你的感受,要不我還是帶着你吧,我們一起離開這裡?”
“不!我討厭外面那個血腥骯髒的世界!”
阿奴怒道,亂髮後的眼睛迸濺出獸性的狂野:“我們留下來,在這蠻荒叢林中建立屬於自己的王國!沒有血腥和戰亂,沒有殺戮和紛爭,小姐,這會是你心中想要的國度!阿奴發誓,永生永世都做你的阿奴,絕不背叛!”
阿奴的誓言,十娘聽到過無數次,每一次她都相信,都感動!
可唯獨這次,聽着令她覺得無比的反感和難受!
她看着已經漸漸呼吸不上來的蒼拓,冷聲道:“阿奴放開它!馬上!”
她性子急,話剛剛說完,見阿奴的手依舊緊緊扣着幼獸蒼拓的脖子,頓時就直把火元氣凝成利箭往阿奴的身上射了過來。
南宮採一直密切的注視着她的動靜,見她動手,也從另外一個方向手持冰劍攻向阿奴。
阿奴仰頭髮出野獸一樣的怒吼,高高舉起手中蒼拓,狠狠怒摜向地上,身子往十娘這邊欺身過來。
十娘見蒼拓小小的身子往地上狠狠摔去,心都要碎了。
急忙雙腿微彎滑跪了下去,用身子墊在下面,將蒼拓穩穩接住:“拓兒!”
蒼拓緩過一口氣,伸出軟軟的小手摸摸她的臉:“孃親……”
“不怕不怕,孃親在你身邊呢!”十娘急忙又低頭吻它的額頭。
因爲要親吻和安慰懷裡的小蒼拓,她的脖子好像垂死的天鵝一樣微微向下彎着,露出瑩白的一截肌膚在外面。
她聽見南宮採的驚呼聲,緊接着就感到脖子上沁骨一涼,阿奴那柄尚有血跡的剔骨刀,已經架在了她的頸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