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陸,提歐萊恩,特納藝術廳行政走廊。
這裡的空間寬敞而明亮,彩色橡木地板維持着纖塵不染的狀態,厚絨質地的窗簾被流蘇整齊束起,明快清新的淡淡香氛在其間流淌。
陪着同事們用完下午茶的希蘭,沒有跟着大家散場上樓,而是獨自繼續待在了原位。
大家已經習慣了希蘭小姐最近的這個習慣,她表現出疲態的頻次是比以前更高了點,總是在工作或社交活動之餘,“見縫插針”地往後順延出一些獨處休息的時間。
其實,能將前任範寧先生留下的如此龐大的藝術產業,維持在忙而不亂、快而不錯的運轉狀態,並按照預期一路實現每月每季度的各維度業績增長目標
即便是很少再出現像以往範寧指揮親自操刀的那些“爆炸性事件”,能做到現在這樣,也不是每個藝術管理人才都能實現的。
只不過,與其共事的核心層人員仍然逐漸意識到,其實以希蘭小姐的年齡或性情,她更適合做個純粹的小提琴天才少女,或者像以前那樣,天天待在範寧指揮身旁做個“小跟班”。
現在的這件事情對她而言,很缺乏正向的性格上的“投其所好”,更多的只是一種“堅持”,或“維持”。
但是,範寧指揮念及帶領他走上藝術道路的安東教授,選擇將藝術產業留給其後人,對範寧指揮而言,很難有其他的選項能替代吧幸好,在新的音樂總監布魯諾·瓦爾特先生到任後,迅速展現出了他出色的業務能力和勤勉的職業道德,分擔走了很大一部分藝術事務上的工作量
已經走遠的綜合運營部經理康格里夫心中如此感慨起來,示意工作人員將那個區域的燈光調柔一點。
隨侍們清走了桌面上的刺繡白巾和三層點心瓷盤,送來了一小杯泡得很淡的綠茶。
“謝謝。”希蘭作出虛接的動作,並輕輕地將褐發往鬢邊捲起幾絲。
剛纔,一隻綁着繃帶的灰白有翼人偶憑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的鮮花盆裡,她獲悉了在西大陸的羅伊已經晉升邃曉者的消息。
這是好消息,可接下來羅伊沒有如往常那樣予以關心或閒聊,而是以非常嚴肅的口吻表示自己遭遇了意外狀況,並言簡意賅地留下了一系列“作爲通氣”的建議,或者說,是請求自己這邊予以配合的事項。
「既然具備優渥天賦,積澱也已基本足夠,在現在的情形下,實力的提升是第一緊迫的問題,先務必儘快升格“鍛獅”,以免在晉升機會到來時,出現無法抓住的情況。」
「(斜體字)注意,即便特巡廳的管控手段出現疏漏,從穿越第二重門扉開始,“持刃者”在面對風險時本身也會變得力不從心,“偉力”纔是升得更高的必要條件。」
「從4月份開始,我會在西大陸舉行個人獨奏音樂會的巡演,如果你對於《小提琴無伴奏組曲》已有七成以上的把握,建議在北大陸也做一次策劃,並讓特納藝術廳營造出充分的聲勢,這是康格里夫的拿手好戲。」
「不用苛求藝術上的過分完美,不用擔心市場的宣傳是否有損純粹,更多的靈感是在公開演奏的過程中頓悟或觸變的,用好團隊資源的包裝能量,以及,相信作品本身無可匹敵的魅力。」
「然後是連鎖院線的建設,務必調整策略,以最快的速度鋪開,很多時候不必親力親爲,看幾個關鍵的點位就行了。因爲,某種讓我感到不安的藝術變革趨勢正在到來,在此之前,必須要把更多的話語權先搶佔到手再說,質量的問題再慢慢優化還是類似上文的句式:用好“卡普侖藝術基金”的雄厚資金實力,以及,相信這套體系在創立時就已註定的超越時代的優勢。」
「最後,幫我調查一下指引學派的歷史人事檔案,看能不能找到有一位叫做“斯克里亞賓”的會員。出於敏感性和安全性的考慮,請在暗中進行,不要親自經手,委託給烏夫蘭塞爾分會的會員去做,他們都是範寧先生的老部下,或者,聯繫一下李·維亞德林爵士。」
「如果有阻力或異常,先放到一邊,不要出面,不要深究,你現在的身份在提歐萊恩同樣特殊,只要不讓自己被引起額外注意,維持着“本職工作”,大的問題沒有,等我回來再說,後者恐怕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保持聯繫。你的羅伊·麥克亞當。」
像是有什麼急事需要馬上處理的樣子,字跡越來越潦草,到此結束。
有翼人偶已從鮮花盆裡消失,希蘭手中反覆擰轉着鋼筆,目光在這幾段話間來回掠過。
她在看上去還算平靜的行文內容中,感受到了一股說不上來的暴風雨前的胸悶。
如果說前面的幾點建議,她都還能理解,並可以當即佈置下去,形成內外配合,那麼最後交代的那一點
“這兩者總不可能是指的同一件事情吧?”
早在下午茶剛結束、羅伊的信使出現之前,她已經在看着另一封聯絡函,並且,對上面的內容完全不明所以。
這封聯絡函是直接從指引學派總部的綜合聯絡處來的。
「故請希蘭小姐在主持特納藝術廳工作之餘抽出寶貴時間,陪同總部調查組前往故居伊格士一程,主要調查您所在家族在姓氏演變上的溯源與演化問題,因爲我們懷疑歷史上有一位“經常更換姓氏的會員”,是破解學派最高機密“祛魅儀式”構造方法的關鍵人物,而他恰好與科納爾家族可能存在交集。
特此聯絡,望予以配合爲感。」
作爲一位神秘學天賦不算頂尖、至今仍停留在中位階的會員,希蘭無法得知事情的更多詳情,當然,她在小提琴上驚才絕豔的天賦和“特納藝術廳產業所有者”的身份,使得來自學派總部的行文措辭都客氣有加。
她捕捉到了“經常更換姓氏的會員”和“祛魅儀式”這兩個關鍵詞,初步的解釋讓函件讀起來不至於完全沒頭沒尾,甚至,總部連具體的時限都沒約定,全然是尊重她自己的安排。
原本疑惑歸疑惑,身爲指引學派會員,希蘭其實並沒有“迴避”或“拒不執行”之類的打算。
但羅伊的信使恰如時分地這麼一來,同樣也提及了指引學派,而且是“歷史人事檔案”,這就很難不將其聯繫在一塊了。
“難道說我的‘科納爾’姓氏,在先祖的某一代際前,曾是‘斯克里亞賓’?而且,是人爲特意更換掉的結果?”
“那些慎重的提醒又是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