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昏黃的天空之下,阿蘭珈託端坐在大樓的頂端,那個小姑娘就坐在他的身邊,一邊說着,一邊笑着,眼角卻有淚水滴下。
拍賣會早就結束了,阿蘭珈託的面目也已經被城中人熟識,他便帶着這個小姑娘到了旁邊的一棟大樓的頂端。反正現在已經是黃昏,憑藉一般人的視力根本看不清大樓上有兩個人坐着,能看清的估計也能看出阿蘭珈託本身的實力,不會過來打擾。
這個少女,叫做李瑾,一個普通的女孩,15歲。聽着她敘述自己的人生,阿蘭珈託也是唏噓不已,畢竟這簡直就是張茶几,擺滿了悲劇和餐具。
他們家在盆地,在第一場海潮洪水來臨的時候整個小區就被淹沒了一半,然後她的家人全都死在了那場災難當中;在精神受到刺激之後莫名其妙的成爲了巫師,然而巫術卻是藝術類的,完全不能用來戰鬥,然後躲躲藏藏靠着撿垃圾一類的完蛋工作活了大半年,最後被獵巫人抓住,然後就是剛纔的那一幕。
似乎是太久沒有和人交流了,李瑾高興地手舞足蹈,甚至有些語無倫次。阿蘭珈託只是靜靜地聽着,他發現,或許對於他人來說,這故事是可以被拋棄的過去,但是對於強大到一定程度的巫師來說,品味人生卻重要無比。
阿蘭珈託能夠看出,唐驥雖然瘋瘋癲癲,行事看似無邏輯,但是實質上卻每次都能找到事件的重點,甚至能夠在短短几周之內,從一個普通的強大巫師變成當世巫師的巔峰存在。
他詢問了唐驥,唐驥並沒有隱瞞,或許是已經把他當成朋友了吧。從未來而來的設計,未來的自己爲過去的自己設計了一條封神之路,好讓過去的自己能夠達到未來的自己的高度,從邏輯上來說這不可行,因爲在雙向可觀測的情況下未來不能改變,但是唐驥就是做到了。
幸好,阿蘭珈託對於強大並沒有執念。他更喜歡研究,對於實力的追求也僅僅是因爲變得強大了之後研究起來會變得更容易而已。
輕輕摸了摸身邊少女的腦袋,他不過是在富人區給這個小姑娘買了一份帆船牛排而已,這個小姑娘幾乎要哭着給他磕頭,真想不通她受了多少苦。
阿蘭珈託其實很奇怪,比如那對兄妹,明明過的比這個小姑娘好不到哪裡去,他卻一絲同情都沒有。或許是因爲,阿蘭珈託並沒有把自己的實驗品當成人來看待,而是小白鼠?巫師的心思都奇怪,誰也猜不透。
吉娜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阿蘭珈託的身邊,陪着他坐在大樓的邊緣。她看了看那個小姑娘,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吉娜倒也不是聖人,但是也不至於吃一個初中女生的飛醋。更何況,當他們的巫侍糾纏在一起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他們不會背叛對方。
小姑娘似乎被吉娜嚇了一大跳,畢竟吉娜身後那比人還要龐大的金色雙刃斧嚇了她一大跳。但是隨及她就反應了過來,這個看上去好暴力的大姐姐是阿蘭珈託的朋友,於是便甜甜的笑了。
阿蘭珈託看了一眼吉娜揹着的巨斧,那是他委託唐蒂亞戈用鍊金術製造的,主要材料是鍊金鈀金。把鈀金的放射性用鍊金術封存,只有在注入巫術力量的時候,平時積攢下來的放射線纔會從斧頭刃處一次性噴發出去。
“這個世道真糟糕,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讓我們過回原來的生活。”吉娜平淡的說着,端着一盒切成丁的帆船牛排吃了一口說道。
阿蘭珈託輕輕搖了搖頭:“結束不了了,就算能結束,我們大概也看不到了吧。太遲了,人類的資料損毀過於嚴重,大量人員死亡發瘋,人口只剩下原來的十分之一。最關鍵的是,我們的敵人太過強大了,在這個基礎上就算髮展起來文明,也是畸形的,注重於戰鬥的。”
吉娜點了點頭:“我也不過是說一說而已,你不用在意……只是,在這種大城市生活,果然很舒服,但是卻也有些拘束,我們畢竟是巫師。”
“巫師,比普通人活得長,比普通人過得好,自然會被嫉妒,人之常情。”阿蘭珈託哼笑着,從口袋裡抽出一把柳葉刀來對準樓下扔了下去,也不知道那個倒黴蛋會被插一刀。
吉娜翻了個好看的白眼:“阿蘭,高空拋物,不道德啊。”
阿蘭珈託挑了挑眉毛:“管他的,巫師不至於連一把刀都躲不開,扎到普通人頭上算他們活該。一羣吃人血饅頭的看客,我管他生與死?”
吉娜輕輕嘆了口氣,她知道,阿蘭珈託並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事實上,作爲白化病患者的阿蘭珈託,是黃道十二宮當中對於歧視最敏感的一個。
輕輕拍了拍李瑾的小腦袋瓜,吉娜從腰間抽出了幾把薄片兒飛刀,一把一把的對着遠處的空中扔了出去。這漆黑的夜裡,還有人在十字路口點燃了篝火,有人在宴會,火焰上架着的似乎是一隻羊。
飛刀也不知道落在了哪裡,或許是某個人的頭上,又或者僅僅是落到了他們的腳邊,但是人羣熙熙攘攘的退散了,在恐懼當中逃離,誰知道這下一把刀會插在誰的頭顱上?
阿蘭珈託興致寥寥,到是吉娜興趣盎然,巫侍【歸鄉】已經出現在了烤羊旁邊,另一個歸鄉分身則停留在了阿蘭珈託身邊,僅僅兩次閃現,吉娜的手中的大斧面子上就已經多出了一隻烤全羊,四肢羊蹄正好被雙刃斧的四個角卡住。
“來,吃晚飯了沒,吃點肉吧。”說着,吉娜撕下一塊微微有點硬的肉,還帶着羊皮就塞進了自己的嘴裡。看樣子他們已經撒過辣椒麪和鹽了,味道還不錯。
阿蘭珈託看着吉娜那伸手撕肉的野蠻模樣,輕輕嘆息了一聲,然後起身從口袋裡抽出了數把柳葉刀。柳葉刀,本身就是用來割肉的,用在這地方倒也沒錯。
李瑾在旁邊緊張兮兮的看着遠處那篝火旁邊已經匯聚起來的獵巫人,又吞嚥了一口口水,沒有忍住,也加入到了羊肉大餐當中。看來對於小姑娘來說,天大地大,吃的最大。
巫師的存在是悲哀的,也是幸運的。
唐驥端坐在大樓的頂端,八面來風,巋然不動。
他看了看周圍黑壓壓圍過來的人羣,或者說已經不能被算做人類的某種東西,他們的臉上都帶着純白色的骷髏面具,手中拿着將無用部分去除之後只剩下殺人這一個功能的武器。
“我還在疑惑,唐蒂亞戈創造了鐮鼬,黑法老創造了鴟鴞,墨菲斯特創造了它類,那麼李悅創造了什麼。看起來,她創造的,是刺客?”
說着,唐驥的手中那法陣的核心依舊急速轉動着,然而他的身邊,紫色的火焰已經化作了尖銳的兵器與修長的巨龍。
輕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唐驥站了起來。就在這一瞬間,周圍的刺客同時發動了進攻。唐驥能夠感受到,這些刺客用物理能力是殺不死的,因爲它們的生命連接着陰影。除非在周圍數十米都沒有除了它們自己和殺人者之外的陰影的地方殺死它們,否則它們不死。
倒也不是說不死,只是當它們的軀體被殺死,化作碎片墜入陰影當中的時候,另一個刺客就會從中孕育而出,繼續它們那未完成的事業。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李悅所創造的生命其實是未完成體,因爲唐驥甚至能夠看出,它們的外形和能力都還沒有固定下來。但是即使如此,它們也已經是唐驥至今未止所見過的最難對付的奈亞造物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唐蒂亞戈擅長的方面是進攻,黑法老所擅長的方面是鍊金術,墨菲斯托所擅長的方面是知識,那麼這位李悅所擅長的方面,就是孕育。
“該說不愧是以我的母親的名字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奈亞分身麼?擅長孕育,孕育……真是諷刺,我的母親要是知道她的兩個孩子都是瘋子,會不會後悔嫁給我父親那個瘋子呢?”
說着,唐驥身邊的紫色火焰猛地膨脹了出去,將周圍所有的刺客全都吞噬到了其中。唐驥能夠明確地感受到,唐少龍並沒有在控制着這些黑影軍團,因爲它們的行爲模式當中雖然包含着配合但是卻沒有任何超凡力量,是在純粹的使用物理手段進攻。
“唐少龍和烏爾維特交戰,這種層次的戰鬥,除非雙方都拼命,否則打上十天半個月都很正常。那麼這些黑影軍團的忍者兵根本就是之前被命令來這裡守護這一切的?”
“有點意思,可惜我還要破解陣法,否則要是能夠抽出一點時間來,說不定我能把這些忍者兵的運作方式解析了,然後把這部分能力從唐少龍的身體當中剝離出來。”
“其實沒問題的。”突然之間,唐蒂亞戈的聲音傳入了唐驥的腦海當中。
“什麼意思?”唐驥問道,如果能夠做到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畢竟不管是鴟鴞還是鐮鼬長得和人類的差距都太大了,而這些刺客影武士們,如果不仔細看的話和人類幾乎是一樣的,就是不知道他們身上的黑衣黑帽能不能摘下來。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幫你解析這些黑影兵團的能力,畢竟它們是我見過的唯一能夠思考的奈亞造物。至少是在這顆星球上,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同僚們能夠製造出類似這些影武士一般能夠思考的怪物。”
唐驥點了點頭:“只要你完成你負責的部分,記住,煉化這座城市纔是最關鍵的,這關係到我所選擇的成神之路的問題。剩下的,都是細枝末節,如果我能夠走完封神之路,就算是直面唐少龍也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只是解析了影武士,我還是不是唐少龍的對手。”
唐蒂亞戈嘿嘿一笑,笑容當中有些促狹:“當然當然,不過原來你也有着急的時候啊?我還以爲你這傢伙,就是永遠也不會着急的那種平淡模樣呢。”
唐驥無奈的笑着搖了搖頭:“我當然會有着急的時候……一個人,如果有了渴望的東西,或者有了恐懼的東西,那麼焦慮就會隨之而來,同時也就會變得着急了。我想,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例外,畢竟你看我現在也還是個人,而不是個神仙。”
“嘖嘖,你居然還認爲你自己是個人類啊……我還以爲,你早就把巫師和人類分開來說了呢,尤其是你現在連巫師都算不上了,這兩個月以來,你已經把身體裡的巫術力量清除的差不多了,我說的沒錯吧?”
不知道爲什麼,唐驥總覺得唐蒂亞戈的話語當中充斥着醋意,就好像自己不用他的巫術力量而改用自己身體裡延伸出來的氣這件事,讓他吃醋了一樣。
把奇怪的念頭甩出去,唐驥自己本身是男的,唐蒂亞戈……從性格上來說也是男的,雖然奈亞分身其實根本就沒有性別這種說法。
“沒錯,人類的特徵是什麼?有智慧,情緒化,短命,但是有無限的可能性。我想,我現在還兼具這些個特性,所以我就是人類。”唐驥說完,就不再和唐蒂亞戈通話,轉而去忙自己的事情。畢竟,同時解析法陣和與影武士們戰鬥就已經夠讓他分心的了。
不過……
“影武士麼?看起來它們還沒有定型外觀,突然就想編制幾隻軍團了。有點意思的造物,不過我還是得想個辦法,在成神之路終結的那一刻,將唐少龍身上的奈亞分身部分給剝離出來……好歹也是冠以我母親名字的奈亞分身,就算是讓唐蒂亞戈吃了,也不能讓她和唐少龍繼續在一起!”
說着,唐驥身邊那紫色的火焰在空氣中彷彿凝聚成了暗紫色的水滴一般,不像一般的火焰一樣升騰,反而像是降雨一般落下,落下的雨絲在忍者們的身上並沒有燃燒,反而像是水滲透進衣服一般滲透了進去。
火焰滲透進了忍者們的身體當中,將它們的身體漸漸蠶食燃燒殆盡,一絲剩餘都沒有留下。是的,甚至連回到影子當中重生的部分都被殘燒殆盡,不留一絲痕跡。
唐驥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宛若水滴的暗紫紅色火焰,不經意的點了點頭。他現在有些明白,這個隸屬於一位戰勝了奈亞拉託提普混沌本源的舊神還並非舊神時的力量了。天河幽炙,七重天堂的護城河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