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初時分,紅袗的車子就到了十里莊二門裡,奶孃抱着紅袗,張七小姐扶着丫頭緊跟在後面,隨着婆子往園子裡進去了。
張七小姐邊走,邊好奇的轉着頭,四處打量着周圍景色佈局,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婆子上前幾步,趕上引路的婆子,從袖筒裡取了只荷包出來塞到婆子手心裡,陪着笑低聲問道:
“四小姐咳了一路,我們小姐心疼的不行,就想着早些讓四小姐安置下來,也不知道要把我們安置在哪一處?一應用俱物品可都齊全了?咱們現在是先去給夫人請安,還是先到院子裡去?”
引路的婆子接過荷包,放在手裡掂了掂,笑吟吟的塞回到婆子手裡,微微帶着絲倨傲,客氣的說道:
“這個,嬤嬤還是收回去吧,莊子裡規矩嚴,若因爲這麼個荷包傷了體面,也不值當,你們小姐安置在哪一處,我可沒聽上頭說過,至於用俱物品齊不齊全,就更不知道了。”
婆子臉上閃過絲尷尬和惱意,立即堆了滿臉的笑容,陪着小心說道:
“我們小姐要照顧着四小姐,自然是和四小姐安置在一處,我就是問問四小姐安置在哪一處,用俱物品可齊全了?”
“瞧嬤嬤這話說的,夫人是我們四小姐嫡親母親,這用俱物品上還能不齊全了?嬤嬤這話跟我說說也就算了,可不要到外頭說去,若是讓上頭聽到,可少不得一頓教導說不定還要吃板子。”
引路的婆子頓住腳步,壓低了聲音,帶着絲鄙夷的訓斥着,婆子臉色紫漲起來,也不敢再說話,一行人很快到了竹園居。
引路的婆子在竹園居門口止住衆人,上前幾步,跟門口當值的婆子交接了,當值的婆子笑着說道:
“可算來了,剛剛水萍姑娘還打發小丫頭過來問呢,趕緊進去吧,夫人正盼着呢。”
邊說邊讓着抱着紅袗的奶孃往院子裡進去了,和引路婆子搭話的那個婆子忙上前曲了曲膝,滿臉笑容的客氣道:
“有勞嬤嬤了,怕夫人惦記,一路上可沒敢耽擱。”
當值的婆子彷彿沒聽到那婆子的話,只轉頭看了看引她們過來的婆子,兩人笑了笑,當值的婆子才轉過頭,滿面笑容的引着奶孃往院子裡進去了,到了前院,當值的婆子頓住腳步,轉身看着緊跟在自己身後的婆子和扶着丫頭的張七小姐,微微揚着下頜吩咐道:
“夫人吩咐了,四小姐就安置在這院子東廂,你們趕緊去屋子裡收拾妥當了,四小姐也勞累了一路了,見了夫人,就得下來歇息着了。”
吩咐完了,當值的婆子轉過身,笑着對奶孃說道:
“跟我進去吧。”
“這位嬤嬤。”
婆子急忙叫道,着急的推着張七小姐上前,陪着滿臉笑容解釋道:
“這位嬤嬤,四小姐一直都是我們小姐照顧着的,老太妃也說過,四小姐沒我們小姐照料可不行。”
當值的婆子轉頭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着張七小姐,笑着說道:
“老太妃既然這麼說,這位姑娘這差使當得必是極妥當的。”
說着,轉身就要進去,張七小姐也急了,忙叫道:
“嬤嬤留步,我總要去見了夫人,請了安才妥當。”
“姑娘這話說得,別說王府裡,就光這莊子裡,上上下下上千的人,若進了這院子,都要見了夫人,請了安才妥當的,那夫人天天不用做別的了,光坐着受這些禮,還受不完呢。”
當值的婆子頓住腳步,不耐煩的說道,張七小姐紫漲了臉,氣惱起來,
“我不是你們府裡的下人。”
張七小姐身邊的婆子忙拉着她,張七小姐甩開了她,生氣的說道:
“奶孃拉我做什麼?你告訴她,我不是她們府裡的下人,我是張家七小姐。”
當值的婆子揚着下頜,微微眯着眼睛,傲然的看着張七小姐,也不答話,只轉身帶着奶孃往裡面進去了。
張七小姐恨恨的咬着嘴脣,擡腳就要跟進去,旁邊的婆子忙上前攔住,壓低了聲音厲聲呵斥道:
“孫管家沒教過你規矩的?夫人這裡,可是半分也錯不得”
張七小姐的奶孃忙拉住她,陪着滿臉的笑,躬着身子陪禮道:
“我們小姐一時有些着急,失禮了,請嬤嬤們原諒則個,我們這就過去給四小姐收拾屋子去。”
幾個婆子警惕的盯着奶孃和張七小姐,看着她們進了屋,互相遞了個眼色,彷彿不在意的散開了。
張七小姐坐在東廂炕上,透過通風窗滿臉着急的往後看着,這會兒已經是酉初時分了,四小姐被抱進去,再沒出來,連半點信兒也沒有。
奶孃站在炕沿上,低聲安慰道:
“小姐也彆着急,夫人大約還不知道小姐也跟着過來了,不然,哪會不請小姐進去的?且耐住性子,等一等。”
“怎麼耐性子?家裡一趟趟的催着,姨娘隔天就託人捎信來,我也急啊,爺是隔三岔五的就去春暉院請安,可爺就跟看不到我一樣,你說,讓我怎麼辦?總不能……”
張七小姐哽咽起來,奶孃忙上前用帕子給她拭着眼淚,低聲安慰道:
“所以咱們纔想着到這莊子裡來,爺如今不比原先,這擡人進府,必是想着要讓夫人張羅了纔好,等會見了夫人,你溫順恭敬着些,討了夫人歡心,沒有不成事的,王府裡,四位姨娘,如今一個能當值的也沒有,夫人一個人哪裡侍候得過來?正是好機會,快別哭了,要是眼睛哭紅了,就不好了。”
張七小姐忙止了眼淚,點了點頭,低聲說道:
“我知道。”
兩人正說話間,就聽到外面婆子高高揚起的請安聲,忙往外看去,只見平王披着石青緙絲黑貂斗篷,大步進了院子。
奶孃一把抓起斗篷塞給張七小姐,
“快快,小姐快去給爺請安,我纏着外面的婆子。”
張七小姐一邊急急的裹着斗篷,一邊緊跟着奶孃往外奔去,奶孃掀起簾子,正要說話,竟發現守在外間暖閣裡的兩個婆子一個也不見了奶孃心裡微怔,隨即一陣狂喜,忙推着張七小姐往外奔去,張七小姐奔出去,撲到院子裡,將將攔在平王面前,
“妾,給爺請安。”
平王愕然之下,頓住了腳步,擰着眉頭,轉身看着身後的當值婆子問道:
“這是誰?”
“回爺的話,是跟過來侍候四小姐的姑娘。”
婆子恭敬的回道,平王眉頭皺了起來,轉頭看着跪在地上的張七小姐問道:
“你是張家姑娘?”
“回爺的話,妾是張氏玉瑩。”
張七小姐聲音柔弱的說道,平王點了點頭,繞過跪在地上的張七小姐,徑直進去了,奶孃急忙扶起張七小姐,示意她跟進去,張七小姐微微猶豫了下,咬了咬嘴脣,小跑着跟了進去,院子裡的婆子彷彿沒看到一般,自顧四散開去。
奶孃站在院子裡,怔了怔,到底沒敢跟着進去,轉身回了東廂,守在東廂的婆子這才慢慢從倒座裡晃了出去,重又回到外間暖閣裡坐下。
張七小姐微微有些喘息着,一路跟在平王后面進了內院,小丫頭掀起正屋簾子,李青得了稟報,抱着紅袗已經迎了出來,平王解了斗篷,扔給水萍,伸手攬過李青,低頭看着正在李青懷着嬉笑不已的紅袗,微笑起來,溫和的說道:
“紅袗到你這裡,不過半天功夫,就這麼愛笑了,我在春暉院,每次看到她都是哭着的。”
李青笑着親了親紅袗的額頭,笑盈盈的仰頭看着平王說道:
“那是因爲你身上煞氣太重,嚇着孩子了。”
“噢?那這會兒呢?爺身上就沒煞氣了?”
平王笑着問道,李青也笑了起來,
“紅袗,咱們進去,以後就不要怕父親了啊,父親很愛紅袗的”
平王笑着輕輕搖了搖頭,攬着李青往東廂走去。
張七小姐緊跟着也進了東廂,旁邊的小丫頭臉色緊張起來,正要上前,水萍飛了個眼神過去,小丫頭們忙低頭退了下去,水萍也只當沒看到張七小姐,也不去理會她。
張七小姐站在平王身後,怔怔的看着抱着紅袗的李青和滿臉笑容的平王,微微有些失神,王爺竟然會笑,笑起來這樣好看,就象太陽出來一樣,暖洋洋的讓人心都軟了下來。
張七小姐有些傻怔怔的看着笑得如旭陽初升的平王,跟在兩人身後進了東廂,水萍笑盈盈的攔住她,轉過身,曲了曲膝,衝着李青稟報道:
“回夫人,爺帶了位姑娘回來。”
李青身子微微一僵,頓住了腳步,平王滿臉驚愕,猛的轉過身來,張七小姐慌亂起來,急忙看着平王,曲膝行着福禮,聲音裡透出些嫵媚來:
“爺……”
李青高高的揚着眉梢,臉上露出明瞭的笑意來,轉頭看着平王,正要說話,平王擡手止住了她,指着張七小姐說道:
“這是張家送過來照料紅袗的人。”
說完,轉過頭,臉色立即陰冷下來,聲音冷冽的問道:
“誰讓你進來的?夫人讓人傳喚你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