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已明,祭天大典即將開始,一應王公貴臣、觀禮賓客紛紛於祭壇前落座,禮部的樂師分列於祭壇兩側,手持鼓樂之禮器,目色莊嚴。
縉帝身着華貴裘服,上鏽日月星辰,頭戴十二旒金冕,腰纏玉帶,手持鎮圭,在太微道人的陪同下,一步步來到祭壇中央處站定。
在其身前擺放着九座玉鼎,裡面盛着鮮血、嶸汁、活豬等各式祭品。
祭壇的最前方摞着一堆柴禾,上面鋪着草垛,待一會兒禮樂齊鳴,縉帝宰殺了活物之後,將把宰殺的牲口,以及玉璧、錦帛等祭品放到柴垛上點燃,讓煙火高高地升騰於天,使天帝嗅到氣味。
再之後,縉帝還需向天帝獻酒,由太微道人宣讀祭天禱文,再賜福衆臣,整個祭天儀式纔算是完成。
兩旁的樂師已經準備就緒,隨時可以開始鳴奏,太微道人手持一卷竹簡,神色間似乎顯得有些緊張,至於玉鼎中作爲祭品的那頭活豬還在拼命掙扎着。
只待縉帝有所表示,祭天大典便將正式開始。
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這一刻的發生,不僅僅是今日有幸登臨長白山頂的這些權貴們,更包括了山腳下跪倒了一片的普通民衆,以及遠在大縉四方各地的子民。
但在這之前,依循舊例,縉帝還需要當衆問一個問題。
“今日朕登臨此處,爲萬民祈福,感恩天地滋潤,哺育萬物,以告天帝。現如今時辰已到,大典即開,不知在場諸位可還有異議?”
這番話當然不是真的在問場中的這些大臣、修行界巨擘是否同意開啓祭天大典,而只是走一個流程。
事實上,在正常情況下,也不會有人跳出來反對,畢竟此刻已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但凡有資格登上長白山觀禮之人都不是傻子,沒人會在這個時候觸皇帝陛下的黴頭。
但偏偏,今天就有一個不怕死的傢伙從人羣中走了出來。
“啓稟陛下,臣,有異議!”
話音落下,包括太微道人、秦小花、南斯容、葉老宰相在內,場中所有人都愣住了,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聽。
緊接着,大家下意識的動作就是轉過頭去,想看看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在這個時候出來搗亂。
然而,當他們看清那人是誰之後,臉上的震驚又立刻轉爲了深深的疑惑。
因爲在此時此刻之前,似乎沒有人知道這位老侯爺也來了長白山啊!
今日之大縉王朝只有三位侯爺。
威寧侯葉江,正率領荊棘軍南下前往江州。
十方侯韓柏,以及其御下堯北軍,應該還在與妖族大軍對峙的前線。
因此來人只可能是最後一位侯爺。
平南侯,薛盛!
說起來,這個名字也的確是久違了,自從當初這位薛侯爺在北上進京的途中,因爲遭遇連番刺殺,所以從裁決司曹靖的手中逃出,返回西嶺之後,人們便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消息。
卻不知今日他怎麼突然出現在了祭天大典上?
更離奇的是,在場這些人明明都知道,平南侯可不像葉江和韓柏那般,是個智勇雙全、驍勇善戰的大帥,雖然名義上負責統領西嶺軍一應軍務,可實際上卻是膽小如鼠,人送外號:跑跑將軍。
因爲但凡在兩軍交戰過程中,被薛侯爺發現有任何可能戰敗的苗頭,他準保是跑得最快的那一個!
可怎麼在這個時候,他竟然敢跳出來反對祭天?
這哪裡還是那個膽小如鼠的跑跑將軍?
簡直就是膽大包天!不知死活!
誰曾想,縉帝卻並沒有因爲平南侯的這一聲喊話而面露不快之色,反而開口問道:“噢?不知平南侯有何異議?”
薛盛上前兩步,沉膝跪地,朗聲而道:“回稟陛下,自古以來,祭天大典都乃是我大縉王朝最爲神聖之儀式,需衆人心誠至聖,萬人禱告,方得天帝賜福。但臣卻發現,今日場中竟有心懷不軌之輩混跡其中,實在令臣心中難安,故特有此言!”
說着,薛盛緩緩擡起頭來,直接把視線落在了一旁戶部尚書,秦小花的身上!
一時間,場中衆人盡皆譁然,唯有秦小花的臉上波瀾不驚,似乎還帶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相對而言,縉帝眼中的神色則更加令人捉摸不透,面對薛盛這番石破天驚的指控,他只是輕描淡寫點了點頭:“平南侯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縉帝沒有讓薛盛平身,所以他仍舊跪在地上,但他接下來說的這番話,卻險些驚得在場的衆人從地上跳起來。
“永和歷127年夏,草原人突然大舉起兵,攻打長雁關,我西嶺軍在那一戰死傷慘重,潰敗而逃,並在十日之後又丟掉了寧武關,讓半數斬草防線盡落敵手,雖然事後得陛下仁慈,並未怪罪,但臣卻日夜難眠,寢食難安,彷彿一閉上眼睛,就能聽到數萬英魂在耳邊哀嚎!”
“時至今日,我大縉已與草原各部族長修於好,但臣仍舊忘不了那些無辜枉死的軍中將士,故今日斗膽向陛下請罪,控訴當日西嶺軍潰敗背後的真正元兇……”
說到這裡,薛盛直接擡起手,一把指向了秦小花,聲淚俱下地喊道:“便是此人!”
聞言,縉帝似乎輕笑了一下,說道:“秦尚書怎麼會和西嶺軍大敗有關呢?平南侯莫不是弄錯了吧。”
薛盛轉過身來,猛地將腦袋撞向地面,發出一聲悶響,隨即悽聲道:“臣怎麼會認錯!當初若不是秦尚書剋扣軍餉,分發劣質物資,我西嶺軍的數萬熱血男兒又怎麼會埋骨他鄉!”
此言一出,就連一直冷眼旁觀着失態發展的各位修行界巨擘,也紛紛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或許在此之前誰也不會料想到,祭天大典還沒開始,竟然就會出現侯爺狀告尚書的這麼一幕。
而且別忘了,秦小花可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戶部尚書,而是九大世家當中秦家的掌門人,是善堂的總掌櫃!
且不說平南侯的這番控告是否屬實,關鍵在於,他哪裡來的膽子!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才真正顛覆了場中所有人的認知,就連平南侯本人也微微有些發愣。
只見縉帝看着秦小花,緩緩開口道:“秦尚書,你有什麼可辯解的嗎?”
秦小花目色平靜地搖了搖頭:“沒有。”
聞言,縉帝的臉上並沒有出現絲毫的怒意,也同樣平靜地說道:“既然如此,秦念,先把秦尚書押下去吧,其餘的,待日後再審。”
話音落下,似如早就等候在一邊的裁決司首座,秦念,手持一條精鋼鐵索,慢步來到了秦小花的身前。
然而秦小花卻沒有動,只是將手中的黑玉短杖向上擡了半寸。
同一時間,人羣中一位慈眉善目,身形臃腫的中年男子,也朝着場中踏了半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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