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只留下滿堂驚愕。
以肖勇爲首的少男少女們大眼瞪着小眼,完全沒有看明白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至於秦嫣,也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就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一般,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既沒有阻止夏生的離開,也沒有繼續講課。
因爲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夏生的那番話中,陷入了魔怔。
“他是怎麼知道我被同階武修壓制的?他又是怎麼僅憑肉眼看出我的師靈是青焱鳥的?甚至還猜到了對方用的是水紋劍!”
拋開這些個詭異的問題不談,難道說在同階之內,武修就一定比靈脩要強嗎?
下次見到對方,只能跑得越遠越好?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在下個月的族內大比中,我秦嫣就註定只能成爲一個失敗者了嗎!”
“可惡!”
秦嫣狠狠地攥緊了粉拳,身上的明橙色靈氣若隱若現,強烈的威勢宛如狂風暴雨席捲而至,讓前排的好幾個學生臉色煞白。
幾個小孩甚至被嚇得當場就哭喊了起來。
這下子,秦嫣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斂去了自己體內那蠢蠢欲動的靈氣,看着那些不知所措的小傢伙們,面帶歉意。
“好了,剛纔老師只是想讓你們親身感受一下靈壓是什麼樣子的,現在我們接着講課。”
隨着秦嫣那輕柔的聲音,場面很快就被控制了下來。
但作爲本班的“尖子生”,肖勇,眼中卻閃爍着幸災樂禍的光芒。
“嘿,看吧,夏生那傢伙竟然敢明目張膽地逃課,秦老師這回可是真的生氣了!惹惱了一位堂堂靈師,依我看,別說是夏生,沒準兒啊,就連他那個廚子老爹也要跟着倒黴了!”
肖勇的這番猜測在課後得到了證實,因爲秦嫣專門將他叫到了面前。
近距離感受着這位美女老師那白皙的皮膚,精緻的面容,肖勇看似垂着頭,一臉恭敬的樣子,實際上一雙眼睛卻在肆無忌憚地掃向秦嫣胸前的兩片雪白。
“可惜,這小娘們兒可不不是我能招惹的。”
正這麼想着,肖勇的耳邊便傳來了秦嫣那如天籟般的聲音。
“你知不知道夏生同學的家住在哪裡?”
肖勇一聽,理所當然地認爲秦嫣要去找夏生的麻煩了,立刻熱切地回答道:“知道,知道!他老爹是萬福樓的廚子,他們家就住在萬福樓後院的木板房裡面,秦老師,要不要我帶您去?”
秦嫣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不用了,好了,現在下課了,你也趕緊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肖勇恭敬地行了一禮,有些戀戀不捨地瞄了一眼秦嫣,這才轉過身,走出了教室。
心中想着:“看來今天得去醉花苑泄泄火才行了。”
秦嫣當然不知道肖勇心中那些齷齪的念頭,事實上,她也想不到,在這個看似淳樸的白馬鎮,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早就已經對那些男女之事瞭如指掌,並且食髓知味。
她此時只是在心中輕輕默唸着:“萬福樓,夏生。”
與此同時,雖然夏生老早地就公然翹了課,從私塾溜了出來,但他並沒有回萬福樓,而是在街上閒逛。
說來也是天公作美,夏生前腳剛走到外面,後腳雨就停了,否則說不定他早就已經被淋成了落湯雞。
現在的他已經徹底甦醒了過來,或者更準確地說,伴隨着他一起醒來的,還有前八世的記憶。
他首先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這副身體的情況。
最後得出的結果,卻令他忍不住搖頭苦笑。
因爲私塾的老先生們並沒有說錯,他確實沒有成爲一個武修的條件。
當然,這是對於今天之前的夏生而言的,事實上,只要他願意,不出半個月,就能把自己的身體強度調理到一個非常可怕的程度。
不過……
對此,夏生只是一笑而過,他並沒有去考慮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也懶得去思考如果要打熬身體,又該去選擇記憶中哪本逆天的體術。
沒有必要。
歷經九世輪迴,前八世的他每一次都在與自己的命運抗爭,與這個世界抗爭,每一次他都成爲了世上最了不起的大人物。
隨便揮揮手,便能決定數十萬人的生死,決定世界是和平還是戰爭,決定天下間所有國家,所有種族的命運。
他相信,即便過了數萬年,他的每一個名字都會被載入史書中,供後世仰望。
但很可惜,每一世,他都沒有活過25歲。
更可惜的是,他從來沒有一次,真正地享受過人生,享受過這個世界的美好。
他太累了,前後八世加起來,他已經累了近兩百年的時間了。
在這一世,如今的他已經16歲了,如果無法脫離命運的詛咒,那麼留給他活着的時間就只剩下9年了。
既然如此,何不好好享受這9年的光陰,逍遙自在呢?
夏生。
生命短暫,那麼自當生如夏花般絢爛。
但或許,安靜的綻放,也是另外一種絢爛呢?
在走出課堂的那一刻開始,夏生就已經做出了自己的決定,所以他沒有去思考怎麼樣讓自己變成一位武士,更沒有考慮乾脆去找一件靈物來讓自己成爲靈脩。
即便這些事情對於現在的他來說,易如反掌。
他只想平平安安地渡過這一生。
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也挺好的。
夏生踱着悠閒的步子,如一位初到此地的旅客一般,欣賞着四周的建築,傾聽着街邊不時傳來的叫賣聲,突然覺得這纔是生活。
直到他終於走到了萬福樓的門口。
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手中拿着一把亮得晃眼的菜刀,正在那裡等着他。
“阿生!”
夏生腳步一頓,被這道中氣十足的大吼震得耳膜生疼,他趕緊擡起手捂住耳朵,然後才擡起頭,看向那壯漢,笑着喊了一聲:“爹。”
是的,那個站在萬福樓大門口,殺氣騰騰的漢子,正是這家酒樓的當家大廚,也是夏生這一世的父親,夏洪。
看着夏生臉上那明媚無比的笑容,夏洪也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夏生的身前,一把揪起他的耳朵,就朝酒樓的後廚走去。
“哎呀呀,爹,鬆手,鬆手,疼,疼……”
夏生就這麼一路哀嚎着,穿堂而過,酒樓的小兒和熟客們倒是對於這一幕見怪不怪了,紛紛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直到走進萬福酒樓那擁擠不堪的廚房,夏洪這才鬆開了手,惡狠狠地盯着夏生。
“你還知道疼啊?你還知道我是你爹啊?啊!我看你小子是三天不打皮緊了是不是?居然敢逃課了!老實說,到底怎麼回事!”
說完這番話,夏洪將手中的菜刀猛地往案板上一剁,那聲響直震得人心尖兒發顫。
夏生揉了揉耳朵,心中滿是苦笑,臉上卻怯怯地,開口道:“爹,我不想去私塾了。”
聽到這句話,夏洪整雙眼睛都瞪成了銅鈴般大小,他一把又將菜刀提了起來,揮舞的風聲中彷彿攜帶着濃郁的腥氣。
“你說什麼?你小子有種再說一遍!信不信老子今天一刀就把你給剁了!”
夏生當然不會被夏洪的這番態勢嚇到,而是換了一副無比認真的表情,鄭重其事地說道:“爹,我是真不想去了,先生們早就說了,我沒有修武的天賦,再讀下去也是浪費時間,還不如跟着您學做菜呢。”
夏洪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百試百靈的這一招今天居然失效了。
也不知道這小兔崽子是受了什麼刺激,還是吃錯了藥,怎麼跟往常看起來不太一樣了?
見狀,夏洪手中的菜刀轟然墜地,他一手捂住胸口,頹然地坐倒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喃喃道:“阿生,你這是要活活氣死你爹啊,你知道,你知道讓你上這個私塾,爹費了多大的功夫嗎……”
“爹知道,修行之路很苦,但你不能放棄啊,不然將來就只能跟爹一樣這麼沒用,你讓爹以後在九泉之下,如何面對我們夏家的列祖列宗啊……”
“阿生……阿生……”
說到後面,夏洪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微弱,彷彿還帶着哽咽,臉上的悲苦更是令人不忍。
但夏生卻無奈地笑了笑:“行了,爹,您就別裝了,咱們爺倆兒能好好兒說話嗎?”
隨着夏生的話音落下,夏洪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了起來,整張臉伴隨着抽搐已經變了形,看起來異常恐怖,看起來就像是隨時都會斷氣一般。
但夏生卻只是一動不動地站在旁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下一刻,夏洪利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臉上滿是氣惱之色,嘴邊還嘟囔着:“這都騙不過你,不可能,我兒子不可能這麼聰明的,你肯定是個冒牌貨!納命來!”
說完,夏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伸出手揪住了夏生的臉頰,左右撕扯着,頓時引來夏生的陣陣哀嚎。
“爹……你瘋啦……爹!”
片刻之後,夏洪這才瞪着眼睛收回了手,口中還在嘀咕:“不是人皮面具什麼的?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夏生滿臉紅腫,眼中全是無奈,苦笑着道:“爹,別鬧了,我說真的呢!”
這一次,夏洪的臉上終於恢復了常色,他認真地盯着夏生看了半天,皺着眉頭問道:“你真不想去讀私塾了?想跟着老子我做菜?”
夏生點點頭,卻敏銳地看到了夏洪眼角處閃爍的愁苦。
這一回不再是演戲了,而是真的。
於是夏生趕緊安慰道:“沒關係的,爹,就算是做菜,也未必不能出人頭地呢,萬一以後我被皇帝看上了,搖身一變成爲一個御廚,不照樣可以光宗耀祖嗎?”
聞言,夏洪突然轉過了身,擺了擺手:“想得美!算了算了,私塾不去就不去了,算我上輩子欠你的,過兩天,爹再給你找個別的差事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洪的聲音一如往常,但夏生卻看到,自家老爹在切菜時一向穩如泰山般的手指,卻在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