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恆一怔,擡手要抓她過來訓人,那沈之言卻縱身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主子!”寒月見她出來,一腳便踩在身後人的腳上,趁那人吃痛,用力掙扎出來,奔向沈之言“主子,你沒事吧?那賊子可有把你怎麼樣?”
沈之言心中哀嚎一聲,寒月到底行不行!這言語之間分明把她當姑娘家看。
“這位公子,發生了何事?”
正在此刻,那三位騎着高頭大馬的男子從馬背上下來,緩緩走向沈之言,爲首的那名男子,身穿墨色衣衫,眉眼溫和含笑,彬彬有禮甚是儒雅,而他腰間的碧玉環佩,在沈之言眸子中搖啊搖啊。
“看你們主僕二人如此慌張,莫非是遇到了強盜?放心,這西郊荒地是我們上官兄的地盤,哥哥們會爲你做主的!”另外一個男子帶着一抹得意的說道。
沈之言握緊了雙手,目光灼灼的看着爲首的男子,他便是上官子秋了。
車簾內蘇恆冷笑,伸手掀開車簾,緩緩下了馬車,他一身黑衣,俊朗高貴,氣質非凡,怎麼看……也不是盜賊。
寒月一看見他出來,就立刻抽出腰間佩劍護在沈之言身前,她不笨不傻,自然知道是主子搞錯了人。
“不許你再靠近我家主子!”寒月陰冷的喝道。
蘇恆不屑的冷笑一聲,連半分目光都沒給她,那烏黑的瞳孔冷冷看着和他同穿黑衣的沈之言。
沈之言感受到那目光, 一咬牙,竟上前抓住了那爲首男子的胳膊,憤恨的求助道“三位公子一定要救救小生,小生在這裡遊玩不幸迷路,誰想到竟然遇見斷袖之癖的歹徒……”
“斷袖之癖?”其中一位男子驚呼一聲,震驚的看着蘇恆和沈之言。
蘇恆徹底黑了臉,擡手示意侍從不要插手,便緩緩走向沈之言和那三位男子。
“公子,請你務必幫我,剛纔這位兄臺稱你爲上官兄,你放心待我安全回去之後,必然前往你府拜謝!”沈之言裝起來連自己都害怕,她那溼漉漉帶着恐慌的眸子,恐怕沒人會不信她。
“上官子秋”
“蘇恆”
正在此刻那爲首的男子和蘇恆竟然同時說出了對方的名字,沈之言心頭一震,適才竟然完全忘記他們之間可能是認識的!
上官子秋溫和的一笑,不着痕跡的撥開沈之言的手,潤聲道“這位小兄弟,恐怕是誤會一場,我與蘇恆兄有過一面之緣,他的爲人不會做這種事情”
沈之言站在原處,面上仍舊帶着恐慌,心底卻逐漸露出了笑意,沒事兒,今日也是不枉此行,目的總算是達到了。
“煙兒,過來”蘇恆冷眼睥睨着她,沉聲說道。
沈之言渾身一顫,嘴角微抽搐,你誰啊……叫的這般親熱。
衆人更是打了一個激靈,就連上官子秋這樣正直的人,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的眼光。
沈之言擡頭看着他,驚恐的說“上官公子,你還說是誤會,他分明就是貪圖小生的美色,適才就闖進小生的馬車,對小生動手動腳很下流的!”
“上官兄,人不可貌相,更何況你只見過他一次”他旁邊的男子忍不住開口道。
上官子秋皺起了眉,正要再說點什麼,卻感覺到一股殺氣,只見蘇恆面色難看,竟穿過寒月,擡手要抓住小鹿般的沈之言。
他一怔,立刻擋在沈之言前面,揚聲道“總之這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們幾位能在此遇見也是一種緣分,不如就由我來做東,請大家到角樓亭一坐。”
額?
沈之言驚詫,莫非是上天助我?一擡頭便和蘇恆四目對視,那深邃的眸子彷彿要吞噬掉她似得,一向無畏的沈之言,竟然從心底發出了顫抖。沈之言以爲蘇恆不會去,卻沒想到他竟然毫不猶豫的就答應了,於是幾個人便浩浩蕩蕩的直奔角樓亭。
和上官子秋一起的其中一位男子,顯然對沈之言很有好感,他騎着馬,隔着車簾,低聲說“你不必害怕,有我白裘在,準保沒人敢動你,角樓亭是上官兄的場子,都是自己人,那男人如果敢造次,我們立刻就把他拿下!唉,上官兄就是太心軟太善良……”
沈之言正鬱悶,忽而噗哧一笑“白球?”
白裘應了一聲,道“我在前方幫你保駕護航,放心吧”說完便甩起馬鞭子揚長而去。
沈之言無奈的一笑,心底忍不住想,無論這個蘇恆是什麼來頭,對於她沈之言來說,都是一個天大的災星,事實證明,這個結論是正確的。
幾人剛到角樓亭,就有掌櫃急急忙忙出來親自迎接,可見這一次是準沒錯了,沈之言帶着滿心歡喜,跟在後面上了二樓,可還沒踩到樓梯,就聽見一道清脆熟悉的女聲。
“我剛纔好像聽見上官哥哥的聲音,肯定沒錯兒,小二你別攔着我,我要見上官哥哥,一定是上官哥哥來了”
沈之言一驚,回頭看向寒月,後者則是一臉肯定的看着她,緩緩點了點頭。
她下意識的擡頭瞪了一眼蘇恆,卻不料那人突然轉身,剛好被他逮個正着。
沈之言深深呼吸,上前走了兩步,伸手抓住上官子秋的衣袖,歉意的說“上官兄,我剛想起我娘還在家裡等着我吃飯,若我不趕快回去,恐怕她老人家會在家裡着急上火”
一衆人驚詫,上官子秋露出失望之色,卻仍舊溫潤的一笑“既然如此,小兄弟就快些回去吧,有緣我們再見”
沈之言嘆息一聲,從袖中拿出自己的扇子遞給他,道“這扇子跟了我許多年,是我的心愛之物,還請上官兄爲我保管,改日我必然會來討要”
說完,對衆人抱拳告辭,便風一般帶着寒月逃離角樓亭。
蘇恆立在她身後,深邃的眸子劃過一絲異樣。
兩個人跑了很遠,沈之言才鬆了口氣,無奈的從袖中又拿出一把摺扇,爲自己猛扇,怪只怪她太過風流俊朗,處處都是她曾經的愛慕者,可巧,那個曾狂熱追逐過她的小公主,險些壞了大事。
寒月立在她身旁,熟練的接過扇子,爲她輕輕扇着,想了想,還是問道“主子,上官子秋就是風月樓大老闆嗎?”
沈之言點了點頭,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隨手畫了起來。
寒月皺眉,又問“那爲什麼不能告訴他您就是沈之言,沈家雖落魄,但好歹也是有聲望的”
沈之言看了她一眼,嗤笑道“京城誰不知道沈之言是斷袖之人,我若告訴他了,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可……主子要接近他,這事遲早會被拆穿”
沈之言扔掉手中的樹枝,緩緩站起身,看了眼地上畫出的碧玉環佩,冷笑一聲,用靴子抹掉,她看着遠方,輕聲道“我要做的便是在他知道我身份之前,讓他愛上我,原諒我……”
寒月心底一顫,這就是門主的任務?主子的師傅……那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又有什麼目的……
“主子,接下來我們怎麼做?”
沈之言思索片刻,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你去角樓亭盯着,我今天一定要和上官子秋單獨相處,若沒機會,你就跟着他,找到他的住處!” 說完,她便從小路走回沈家等消息,一回去便到書房裡挑了幾本情愛小說埋頭苦讀,待夜深人靜時,沈之言才收到寒月的好消息,她鬆了口氣,便換上一襲月牙白衫,悄然離開沈家。
“主子,是他”
沈家牆邊站着兩道身影,一道恭敬的男聲響起,便從黑暗處走出了一個身影,那人一襲黑衣,尊貴冷漠,眸子如深潭幽靜深邃。
竟是蘇恆。
他看着沈之言騎着高頭大馬揚長而去的身影,蹙起了劍眉“給我查查她的身份”
“主子,上次您說過沈家沈之言是男扮女裝,您說……他會不會就是沈之言?”
蘇恆身體一僵,腦海中劃過許多畫面,他薄脣輕抿“不會,她絕不是沈之言”
“主子爲何這般肯定?我們剛回京城,您見過她?”
蘇恆薄脣勾起,盡顯邪魅,沒見過,卻知道沈之言的一切,性情,習慣,以前,現在,未來。
“開始吧,找到沈之言,找到玉淚蠱”
只要找到玉淚蠱,他便能夠回到真正屬於自己的時代,只是那本記載着沈之言一生的書,究竟爲何會引領着他來到這個世界……
這彷彿是無形中有一雙手在推波助瀾,讓他們都逃不掉那早已註定的命運。
沈之言遠遠的就看見角樓亭二樓亮着一盞燭光,她嘴角微微勾起,帶了一抹得意,寒月辦事越來越厲害了,她翻身下馬,理了理衣衫,快步走了過去
“你用了什麼藉口?”她問
寒月站在門口,道“寒月無用,是上官公子似乎在找您,我連他的府邸都還沒找到在哪”
沈之言腳底一滑,險些摔倒在地,她嘴角抽了抽,轉頭瞪她道“去找!連夜找!”
“上官公子在樓上了……”
“那也要找!”
她說完,便扔下愕然的寒月,快步上了二樓,掌櫃見她進來,立刻上前阻攔,歉意的說道“這位公子,我們已經打烊了”
沈之言正要說我認識你們大老闆,二樓便響起了一道驚喜的男聲。
“是你!”
沈之言勾起脣角,擡頭果然看見上官子秋一襲藍衣華服站在二樓溫潤儒雅。
她眼睛一亮,歡喜道“竟是上官兄,我們真是緣分啊,小弟只是出來吃個夜宵,沒想到竟又遇上了上官兄”
掌櫃見兩人相識,立刻識趣的退下。
上官子秋快步下樓,清澈的眸子裡竟帶激動“這一定是上天在幫我,我到處託人去找你,沒想到今晚你就會出現在我面前,之前太過匆忙,我竟都不知你的名字,只知道蘇恆兄喚你……煙兒”
沈之言手指一顫,笑道“在下宋言,言語的言,不知上官兄,這般急着找我,所爲何事?”
“好,宋言兄我們樓上說話”
兩個人見面,上官子秋似乎比沈之言還要高興,進了廂房,沈之言聽了他的話,頓時心如刀割周身凌亂,她身上總是帶着兩把扇子,一把是她風度翩翩時用的,另一把則是她孃親留給她的,上面是她未曾見過面的爹爹親手畫上去的,這扇子平日沈之言只是帶着,卻不輕易打開,怎麼那麼不小心,讓他看見……
上官子秋期待又帶着隱約激動的看着她問“這摺扇上畫着的女子是何人,宋兄一定知道吧,還請告訴我她姓甚名誰家住何方”
香木桌上那白色摺扇被小心翼翼的展開,扇上畫着一幅桃花美人圖,桃花盛開,花瓣飛舞,有身穿火紅衣裙的美人倚在樹下淺淺勾脣笑,那烏黑的長髮上落了緋紅桃花瓣,火紅的衣裙襯着白皙精緻的小臉,妖媚中帶着清純,似不可觸及的九天玄女又似在無聲勾魂的妖精。
沈之言抿了抿脣,伸手合上摺扇握在手中“這畫是別人送我的,我不知道上面畫的是誰,興許是做畫者憑空想象的”上官子秋見她拿走了畫,臉上露出失望,卻異常堅定的說“不,這女子絕非憑空想象,我相信她一定存在這世上!”
“你爲什麼會這麼想?”沈之言手指一顫,莫非上官子秋認識她孃親?
上官子秋卻露出迷茫之色,他想了想說“我也不知道,但我總覺得我在哪裡見過這女子,我一定見過,可怎麼都想不起來了”
沈之言脣角帶了苦澀,她道“上官兄運氣極好,若這女子真的存在,來日方長你一定會見到她的”
“那這扇子能否……”
“抱歉,這扇子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送給我的,我不能給你”沈之言一口拒絕,這種時候能少一事便少一事。
上官子秋立刻露出惋惜之色,目光仍舊看着她手中摺扇。
沈之言輕笑,把扇子放入袖中,擡手拿起桌上酒盅爲他和自己各添了一杯清酒,豪爽道“上官兄與我緣分深厚,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若上官兄不嫌棄,便與我宋言喝下這一杯”
“好!”
窗外星月高掛,房內燭光暖暖,兩個人幾杯清酒下肚,便開始無話不談,沈之言一開始仍舊在演,她說的每一句話都在迎合上官子秋的口味,可後來,她越來越發現那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單純的人,對她完全不設防備……
酒能解憂更能醉人,沈之言不得不承認酒量很好的她,今日醉了,她拽着上官子秋打開窗戶,坐在窗臺上,眉眼如星的看着他傻笑道“上官,你看這塵世多繁華,可我……可我就想找一個人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一直,到死”
上官子秋臉上微紅,卻並沒醉,他伸手扶着她,愣住莞爾笑道“若能這般平靜的過着,也是一件愜意的事情”
“可很多時候人都身不由己,被命運肆意捉弄”沈之言心頭一疼,竟含淚看着上官子秋。
月色下,她精緻妖媚,男生女相,甚是勾人,上官子秋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正要鬆手退後,卻見沈之言突然蹙眉,竟暈倒在他懷中。
“阿言!阿言你怎麼樣?還好嗎?”上官子秋大驚,雙手抱住她急聲喚道。
然而沈之言卻渾身滾燙,緋紅的小臉痛苦的皺了起來,絲毫沒有迴應,
“來人!快去找大夫!”上官子秋心跳一滯,醉意全無,竟平生恐懼,連忙把她抱在懷中衝出房間大喊道。
掌櫃正在打瞌睡,聽見喊聲就快速起身跑去看,只見他家老闆懷裡抱着適才那位男子,滿臉着急竟還帶着一絲恐慌。
“公子,這是怎麼了?”
“阿言突然暈倒,全身滾燙,你快去請安大夫,我把他抱到樓上我的房間”
掌櫃見他如此慌張,連忙讓小二準備了馬車不敢耽誤。
角樓亭小閣樓裡亮了一夜的燭光,上官子秋寸步不離,親自照顧了她一整夜,他微微有些疲倦的坐在軟椅上,目光復雜的看着牀上的人兒,安大夫是天快亮時才走的,他走時說的話,還在上官子秋耳邊迴響。
安大夫擦去額上汗珠,道“這位姑娘脈象怪異,應當是身受重毒,這毒老夫聞所未聞委實不知如何解,不過老夫已經爲她減輕痛苦,切勿再飲酒受寒,短期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
上官子秋爲她擦拭臉蛋的手一頓,轉頭震驚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