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米飛飛坐着,我只扒了幾小口飯,他也只夾了幾筷子菜。就在我倆坐立不安的時候,米忠良出來了。
“伯伯,對不起。”我覺得慚愧,觸碰到了他心底不開心的事兒。我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不願與人說起。可我就喜歡窺探別人的秘密,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我覺得我真的好可恥,但我又樂衷於這件事,樂此不疲。甚至不這樣做,我就渾身難受。好在我又有心機,我總是不把這種病態的渴望表現出來,假裝無意地找機會窺探別人的秘密。而現在,我又想窺探米忠良心頭的秘密了,或者說是米二妮的故事。
“沒事,不怪你,是二妮性子太倔。”米忠良手裡提着一壺酒,坐下說。
“伯伯,你要喝酒?”我眼睛滴溜溜地轉,要是他喝了酒,說不定就會吐露心思了。
“大伯每天都要喝一小杯,也不多喝,他還要忙着工作呢。”米飛飛的回答讓我有些失望,看來我的如意算盤是打錯了。
米忠良喝酒的姿勢極爲優雅,和二伯有些相似,或許應該算是品酒吧。這種身居高位的人,面具比我們這些小人物更多,也更復雜。我知道他白日裡的形象只是面具,他裝出來的大度也是面具,他高高在上的樣子也是面具。
喝了點酒,他的臉色紅潤,整個人也變了,我知道這纔是真正的米忠良,這纔是他的本來面目。
“我也要喝一點。”我聞到酒香,口齒生津,就忍不住開口。
米忠良詫異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確認,又似乎是驚訝。
我點點頭,說:“伯伯,我也要喝一點,一小口。”
“好,給你喝就是,來陪伯伯喝個夠,”米忠良哈哈笑着,又問米飛飛,“你要不要也來一點?”
到底是米家的男兒,米飛飛也沒有拒絕,但我倆都只喝了一小杯。喝了這一小杯,我再要他也不給了。
“伯伯,你可以告訴我二妮姐姐去哪裡了嗎?”我借酒壯膽,說出來這句憋了許久的話。
米飛飛拉着我,他有些焦急,我知道他是擔憂什麼,但我心頭有把握。
果然,米忠良頓了頓,旋即開口:“你想聽我就給你說說吧。”
四年前的幹溪美人上,米二妮表現出色,得到了酒美人的美稱。這本是一件好事,但卻因爲瘦竹竿的出現不那麼美妙。
因爲米忠良只有兩個女兒,大女兒米妮嫁給了縣裡宣傳部部長兒子李嘉。米家的傳承不能斷,所以米忠良的意思是找個上門女婿 。但二妮私作主張,在幹溪美人上弄了個喝酒招親,一心認定了瘦竹竿。
米老太爺和米忠良拗不過米二妮,也問過瘦竹竿的意思。可這小子就是不開竅,說什麼他就是一隻鳥,不想被圈養。
儘管米家只是鄉下人家,但米家靠着祖傳的釀酒手藝,就算是比起城裡人家,日子也不會寒磣。無法,他們只得棒打鴛鴦。
不知曉瘦竹竿給二妮灌了什麼迷魂藥,二妮被他迷得神魂顛倒,還跟着他一同去了灰千金頂。好在米妮和李嘉也跟着去,這才讓米忠良放下了心。
可是知曉二妮並沒有跟着米妮回來,米忠良徹底慌了。等他親自去灰千金頂找米二妮的時候,見到了二妮失魂落魄跑下來。
“二妮,你怎麼哭了?”米忠良腦子嗡一下炸了,莫不是瘦竹竿欺負他女兒了?
“爸爸,詩玫走了,他不要我了。”米二妮撲進米忠良懷裡,傷心地哭。
“好孩子,給爸爸說說。”米忠良心疼女兒。
等到米二妮說完,米忠良才舒了口氣,又感到慶幸。那個背時挨千刀砍腦殼死的瘦竹竿終於是知趣走了,也得虧他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兒,不然就是豁出老命,他也得出口氣。
二妮跟着他回家了。他本以爲二妮經過這段夭折的愛情,就會聽話,甚至他已經找好了人家, 就等着二妮畢業。誰知道,二妮又不見了,只留下一封信。
二妮走了,她說她忘不了瘦竹竿,她要去找他。米忠良也不知曉二妮去了哪裡,反正在黔水縣城沒找到。
好在二妮偶爾還會往家裡打電話,這倒是讓他安心了一點。不過他一旦問起二妮在哪的時候,二妮就緘默不言。他知曉女兒不願他去找她,可他哪裡放心得下呀。
“我這二姐,真是。”米飛飛說。
“當父母的,哪裡不想讓自己孩子幸福呢?可是,有時候這不是個人能決定的,誰能夠如意?”米忠良嘆息道,“人都是被命運左右的,哪裡能按自己心意?比起米妮,我知道對不住二妮。可我米家的傳承不能斷吶!”
我突然想起米二妮曾經質問米妮:“你幸福嗎?”
“我很幸福。”米妮怔了怔,說。
“萬世玉,你知道陳詩玫住哪裡嗎?”米忠良忽然問我,“二妮說他是五菱都市報記者,可那裡說沒這個人。”
我搖搖頭,我的確不知道。不過我似乎又知道一點,那就是侯老幺當年帶着白露和瘦竹竿去了市裡。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應該住在市裡。
我現在很猶豫,要不要給他說。我記得當初米二妮問瘦竹竿家在哪裡,他只是捏了捏二妮的鼻子說:“你保持你的美麗,我保持我的神秘。”
米二妮自然對這個答案不滿,她覺得這是在敷衍她。
瘦竹竿知曉她的心意,又說:“你放心,我去哪都會帶着你,我們當一對青樁,四海爲家,等老了,就飛回灰千金頂安家。”
“萬世玉,大伯問你話呢!”米飛飛用手肘碰了碰我,把我拉回現實。
“萬世玉,你知道陳詩玫住哪嗎?我特地問過你外公,他也不知曉,”見我不作聲,米忠良嘆了口氣,“唉,是我糊塗了,你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伯伯,”我在心裡掙扎了許久,還是決定告訴他一些,“陳詩玫是侯老幺的外孫,他應該是在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