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的凌然之語,於此地傳蕩而開。
那看似端坐於桌案之後,體軀之上,卻裹挾着滕濤幽寒煞氣,怒意凜然的葉涼,正以那熠熠金眸,緊緊地注視着那陶馨。
似已動了殺意。
這倒不是他行事囂張,而是陶馨是真的觸怒了他的逆鱗。
要知道,他本就是極爲護短之人,陶馨三番四次的低辱上官璃,他還可看在陶責潛、葉烈的面子上,當她是心高氣傲的有些差了素養。
可當陶馨羞辱完上官璃,還對蘇希柔輕辱時,葉涼對她的忍耐亦是到了極點。
“你竟敢打我...”
對面桌案,陶馨側着玉面,素手捂着那通紅的面頰,玉眸輕睜看着那地面,激動呢喃:“我長那麼大,從來沒人敢碰我半點,你竟然敢打我?”
的確,由於陶責潛的老來得女,對其是極爲寵愛,那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掉了,如今從未受過羞辱的他,卻硬生生捱了葉涼一記巴掌。
她又如何能不羞惱?
一語至此,陶馨猛地回穩蔥首,清眸帶着顯眼的毒芒,直射葉涼道:“葉涼,我一定要殺了你!”
嘭...
就在她欲站起動手時,那至始至終任憑陶馨言語的陶責潛,陡然一拍桌案,沉語道:“馨兒,還不退下。”
“父親。”陶馨有些不甘。
“退下!”
陶責潛面色低沉的再度一震語,終是將其喝退後,他轉而對着那葉烈,拱手賠禮道:“葉烈兄,在下平日管教無方,得罪之處,老朽在此於你賠不是了。”
“責潛兄客氣了,涼兒亦有不對之處,還望責潛兄不要怪罪涼兒纔好。”葉烈客氣道。
“哎...”
陶責潛似毫不在乎的擺了擺手,笑道:“夫君打妻子,本屬正常,何來怪罪。”
他這句話說的巧妙,看似是不生氣,實則是暗藏內蘊,以在告知葉烈,若葉涼承認陶馨是其妻子,那麼今天這事就此揭過了。
若不承認,那麼一切,便未可知了。
“這...”
人老成精,葉烈瞬間便是聽出了其中深意,不由眉頭微皺,不知該如何言語。
“責潛叔公言重了,馨兒姑娘如此優秀,葉涼實難配之。”葉涼陡然飲茶吐語。
“這麼說,涼兒是拒絕老朽了?”
陶責潛不動聲色的舉起一杯濁酒,輕品。
“首先,既有定親,便無反悔拒親之理,若如此,葉涼與朝三暮四的無恥之徒,便無區別,如此之人,想必責潛叔公不會喜歡。”
葉涼道:“其次,璃兒雖無絕豔天賦,藥師之能,不過,她爲人穩重,持家有道,而且,此次北涼與南雲開戰的一載多以來,她一直盡心竭力,不顧危險的護衛北涼。”
“其心、其行衆人可見、天地可明。”
這般說的衆人點首認同,他繼續道:“如此一女,倘若葉涼還辜負之,將其改妻爲妾,別說,葉涼良心過不過得去...”
“我想就算是我母、祖父,甚至於我那在天有靈的亡父,都不會答允的,而且,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葉涼神色淡漠的放下那茶杯,沉語道:“阿璃雖有缺處,但她絕不會於我母不敬,於長輩不遜,更不會眼高於頂,看輕他人。”
“葉涼,你!”
能夠聽出他的言語是在說她,陶馨被氣得有些怒意再起,說不出話來。
“那麼說來,你是鐵了心,要拒絕這樁婚事了?”陶責潛拿着那酒杯,看似平靜道。
“是的。”
葉涼淡漠點首。
“葉涼,你個不知好歹的東西!”
聽着葉涼的直言拒絕,陶馨終是忍不住心中不忿,猛然起身,伸出那纖纖玉指,指着他羞怒道:“你知不知道,我是在給你活命的機會。”
“你竟然非但不感恩於我,還拒絕我,你簡直該死。”
“你什麼意思!?”
葉涼眼眸寒芒一閃,似是聽出了話中之意。
“哼。”
陶馨輕揚蔥首,粉鼻輕哼,道:“實話告訴你,你們的酒水之中,早已被本姑娘下了屍腦淬蠱丹。”
“如今,只要本姑娘願意,非但可輕取你等性命,還可讓你等生不如死!”
譁...
此語一處,在座衆人盡皆譁然而開:“什麼?我們的酒水裡都被下毒了?”
與此同時,那葉烈猛地捏碎那手中酒杯,看向那似完全事不關己般,聲色不動的陶責潛,怒語質問:“陶責潛,你這是什麼意思!?”
“哈哈,還能有何意思,自然是取爾等狗命之意了。”
陡然的朗笑之聲響起,一名身着金色寬敞長袍,身形矮胖,大腹便便的老者,正手握着兩個古色核桃,笑眯眯的從一旁的廊道之中走出。
那一走一動間,敞開衣衫的肚肉,以及那彷如佛耳的耳垂,不住的顫動,盡顯那富態。
在其身後,還跟隨着數十道透散着肅殺之氣的身影,與其滿面春風般的和煦笑顏,顯得格格不入。
“紅衣笑佛,滄海生。”
在場衆人看得這忽然踏步而出的老者,皆是面色一變,尤其是葉烈更是神色陰沉到了極點。
要知道,這滄海生不是別人,正是那南雲王府幾大長老之中的二長老,是南雲王府明面上,除卻大長老外的最強存在了。
而且,其此時此刻出現在此地,葉烈不用想都知道,沒什麼好事了。
伴隨着滄海生的踏步而出,那跟隨其後的兩名身材挺拔俊朗的男子,亦是踏步走出,來到陶責潛的身前,對其躬身拱手道:“義父。”
看得此景,葉烈瞬間是明白了,這陶責潛早已與南雲王府勾結成一處,而今天這一場壽宴,根本就是一場鴻門宴。
旋即,他看向那屏退兩名義子於左右的陶責潛,怒然質問:“陶責潛,你這是想害老夫?”
“哈哈,這還得多虧葉烈兄,有個好孫兒。”
率先朗笑一語,滄海生大大咧咧的踏上臺階,走至葉烈等人的面前,道:“若不是你這孫兒,拒絕了責潛兄的結親之請。”
“又怎會讓責潛兄,狠下心,站隊於我南雲,與你等作對呢?”
的確,他拉攏陶責潛的時候,陶責潛本就有幾分猶疑,是他給的條件頗爲惑人,陶責潛才忍不住答應的。
所以,當陶責潛說出結親之時,他瞬間便聽出了,陶責潛還是有些抹不開往日情分,想給葉烈一條所謂的退路。
而一旦葉烈答允的話,那本就有些搖擺的陶責潛,還真可能會忽然調轉槍頭,反對付他們南雲王府。
不過好在,這一切的擔憂,在葉涼生硬的拒絕陶馨後,徹底化散爲虛無。
聞言,葉烈雙目微瞪,怒而看向那依舊一言不發的陶責潛,沉語質問:“陶責潛,我與你相交數十載,你如今竟然要助外人來對付我?”
“你說的沒錯,你我相交的確頗深,所以,我可再給你一個機會。”陶責潛面無波瀾道:“只要你願讓葉涼與我女結親,並將你膝下孫女嫁給我兩名義子。”
“讓我陶家融入你北涼王府,那我非但不會助南雲對付你,還會傾全家之力,助你北涼。”
他緩緩擡頭,看向氣憤不已的葉烈道:“如此,你覺得如何?”
嘶...
他這是要分佔北涼,成爲北涼的無冕之王啊。
在場衆人聽得陶責潛之語,紛紛面色微變,齊齊的倒吸了口涼氣,那心中更是波瀾滕濤而涌。
畢竟,明眼人都聽得出,這表面上是舉家加入北涼,實則是想與葉烈共分天下,共治北涼之意。
“哈哈哈,真是好不要臉的結親,真是好一句冠冕堂皇的傾全家之力,助我北涼。”
朗笑一語,葉烈不顧陶責潛面色難看的模樣,對其沉語道:“陶責潛,我真是小看你了,以前我還以爲你是性子平樸,寡慾無求,不戀名利權勢...”
“喜愛閒雲野鶴,清貧灑然,如今我才明白,那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因爲,你能得到的東西,完全滿足不了你的野心,而造成的假象罷了。”
他怒然道:“你根本就是個人面獸心、貪得無厭的無恥狂徒。”
似早就預料到葉烈那暴烈性子不會答應,還會羞辱於陶責潛,滄海生不鹹不淡的挑撥感慨道:“看來,陶兄將葉烈當做兄弟,可葉烈卻並未將陶兄當做兄弟啊。”
“如此當衆嘲諷陶兄,我這等外人,都是有些聽不下去了。”
“哼。”
陶責潛冷哼一聲道:“老夫清苦了一生,如今只是拿回上天虧欠於老夫的一切,這又有何錯?總之,葉烈,機會我已經給你了,可你自己不珍惜,那就休怪於我了。”
說着,他直接沉語,道:“馨兒,將他們盡皆拿下,交由南雲王府發落。”
“是,父親。”
陶馨點首一語,手中一根斑斕古簫陡然顯現後,她無半點猶疑,直接輕吹而起。
“啊...啊...”
隨着陶馨的這一輕吹而起,那在場衆人捂肚子的捂肚子,按腦袋的按腦袋,總之,盡皆面露痛苦之色的倒於地間,哀嚎掙扎。
看得這一幕,那似半點事情都沒有的葉涼,舉起那清茶,邊飲,邊垂眉淡語:“陶責潛,你還真是夠毒辣的,爲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不僅僅是對我等下手,就連這些來參加壽宴的昔日好友,你竟然都下了手。”
他語調輕平,淡然無比:“怪不得能夠和南雲王府這羣敗類,同流合污了。”
似絲毫未在乎葉涼的嘲諷,陶責潛眉頭微皺,凝看向葉涼,道:“你沒事?”
“早有防備,又怎會有事。”葉涼靜品茶。
“你早有防備?”陶責潛面色微變。
“人是會變的,而你便是變了,所以,變了的人,我向來會防備多一些。”葉涼道。
可以說,葉涼從來之前就懷疑陶責潛壽宴的用意,到得此地,看到陶責潛的住處如此奢華,完全與葉烈口中的樸素不符,他就更加長了個心眼。
而當得邀請來的人,沒有周通,只有一些所謂的好友時,他警惕更甚,直到他聞出那酒中毒物時,他便徹底確定,陶責潛有問題。
所以,鬧得現在這地步,一切根本都在葉涼的預料之中,無何驚異的。
“可是,我明明看到了你飲酒了。”陶責潛皺眉不解。
畢竟,防備歸防備,酒明明是飲了的,這不可更改啊。
似是感受到他的疑惑,葉涼靜靜地倒着清茶,道:“忘了告訴你了,我也是一名藥師,而且是一名...”
他緩緩擡首,白皙的面頰扯出一名淡淡的弧度:“聖藥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