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那一語,似輕似重,卻偏偏敲的水之謠那柔心一震。
敲的她那伸出的素手亦是一顫。
她琉璃般的眸子,霧氣不覺而起,那柔心之中,似有着幾分哀怨:你不是與我說,你不識得此葉麼?
那麼如今,你爲何,又要將它拿走!?
告訴我,爲什麼!!
波瀾肆虐於心間,水之謠那放於那玉石雕像之上的素手,緊揪而起,捏的泛白:葉涼,你若不是他,爲何那般的像他?
爲何,會知曉葉小懶之名!?爲何,又懂得三杯清酒、白玫瑰之意!
眼眶之中,霧氣微騰,她那心中悲慼而泣:爲何又在乎這一片清瑩綠葉...
爲何...爲何....
心頭哀怨於此,水之謠那嬌軀似終是有些受不住,這百年的相思孤寂之重,微顫的向後倒退了幾步,疲累之意,襲上了她那虛白的玉面。
“水姑娘!”
葉烈和仲谷看得她那陡然虛弱的模樣,亦是心神一顫,下意識的跨前一步,似欲攙扶。
“無礙。”
水之謠忍着心神的疲累,輕搖手,阻了二人後,她似想起了什麼,對着葉烈問道:“葉烈,你北涼王府,可曾有人會碧水劍法,可有留下古籍?”
“應當無人會。”葉烈搖了搖頭,皺眉思肘道:“此劍法,老夫都未聽過,更別提何古籍了。”
“當年你那兒子,葉蒼玄可會?”水之謠問道。
葉烈聞言直接擺手,道:“蒼玄吾兒,使用的素來是銘蒼槍,並不擅長利劍之法。”
水之謠輕點螓首,道:“所以,你們未教過涼兒碧水劍法,是麼?”
“沒有。”葉烈道:“王府之內,應當無人會碧水劍法。”
他似帶着困惑,看向水之謠道:“難道,這碧水劍法和前些時日,涼兒使用的彼河劍法,都非洛水門所教麼?”
這不傳之劍法,洛水門內,又怎可能會有,他又怎可能習得...
水之謠輕望着那白玉雕像,琉璃般的眸子,溫潤溢水,似看得了他那虛影映於玉像之上:你...
是他,對麼?
心念於此,她美眸恍惚,問心而語:“可是,若你,真的是他,爲何你不願與爲師相認?”
“還是說...”
水之謠心中悲慼:“你已不願再認這百年前眼睜睜看着你一人鏖戰八方,直至你重傷受襲之時,纔出手護你的無情師父...”
“不願認這看你逝去,卻依舊苟活了百年的師父...”
那清語於心,透着點點悲涼,融化於那心湖之上,結起刺心的寒霜。
“水姑娘。”
葉烈看其那心有波瀾之貌,略帶關心道:“你沒事吧?”
“無礙,只是憶起一些事罷了。”
水之謠被他這一問語,問的緩過心神後,她心緒恢復正常,問道:“北涼王,你說,若故友歸,容顏大改,不願與你相認,這...”
“是爲何?”
“這...”葉烈眉頭微皺,亦不知其究竟是否是指自己,還是另有所指,僅是憑藉本心答道:“若是如此,或許他心有所(擔)負...”
“所以,難以言明吧。”
“那若,已認出,可那故友卻依舊不願承認呢?”水之謠問道:“這又是爲何?”
“那...”葉烈猶豫了半晌,終是出語道:“或許,是他不願再與此人相認,不願再憶起過往吧。”
不願再相認...不願再憶起是麼...
水之謠那好不容易霧氣散去的琉璃眸子,再度縈繞上清瑩的水滴,她似憶起了,那年,幼時的他剛剛出師之景。
那一天,他着甲冑持利劍,意氣風發,站於那古舊城下,欲隨父出征:“師父,你怎麼跟來了。”
“爲師,想送送你。”
她望着他,美眸裡有着幾許留戀:畢竟,你已出師,以後,不再需要爲師伴於身側,不需要爲師,在於那草屋,等你凱旋歸來了。
“不用了師父,我又不是小孩了,你回去吧。”他略顯稚嫩的單純而語。
“那...”白洛水將玉手之中,用着輕紙包裹的甜果,遞於他的手中:“你將這個帶上吧,路上餓了,好吃。”
“哈哈,五弟,都已那般大了,還吃這孩童吃的甜果呢”他那二哥似率性的笑說了一語。
這一語,亦是說的葉涼青嫩的臉上,露出一抹尷尬之意、羞紅之色,直接被激的說道:“不用了師父,我已不是孩童,不再吃這甜果了。”
“不吃了麼?”
“嗯,不吃了。”
他拒絕而語,那稚氣未脫的面頰之上,有的只是師成可獨自行事的欣喜與期待,全然未注意,她那琉璃眸子裡掠過的一抹黯然。
“那...你忽然憶起,想吃了,吃不到,怎麼辦?”白洛水似難得的不甘而語。
“不會的,我都成大人了,已然不喜再吃這些了。”
隨意回了一語,葉涼似有些嘟囔道:“更何況,若不是師父你今日帶來,我都早已忘了此物了。”
旋即,他想起那二哥之語,單純憋悶氣語道:“師父,以後便不要再帶這甜果給我了,不想在憶起這不喜的果子。”
“否則,總覺得我還是個未出事的孩童。”
一語至此,葉涼手中輕劍一震,指向蒼穹天際,似意氣風發的稚氣而語:“以後的我,便要隨父親征戰天下,去做大英雄了!”
此語一落,他再無停留,轉身與二哥以及衆將士離開了古城,踏上了那似可真正一人之名,獨行於天下的,征戰之路。
獨留她,那一道倩影於城門下,靜立。
那一刻,蒼穹飄雪,她打着紙傘,卻遮不去心中的那一絲悲涼,那一絲留戀。
她凝望着他去的背影,美眸微微迷離,呢喃而語:“你終究是長大了,長大離去,去做那絕世的強者,去求那名揚天下...已然不會再歸來與爲師對酌...”
“已然不需要爲師,亦不(需要)喜這果子...不願再憶起...”
思緒緩緩回攏。
水之謠粉脣輕啓,低低的呢喃而語:“所以,你亦與幼時那般,不願憶起那彰顯你孩童的果子,不願憶起那帶給你往昔悲傷回憶的師父,是麼?”
“就似...”
話語微頓,她心中泛起一絲哀涼:“你從那之後,不願憶起與師父的承諾,(只願留三杯清茶酒,而...)不願再留白玫瑰於門前...”
這一刻,水之謠以爲,他不願認,是因不願在記起她,不願在回憶過往。
可她卻忽略了,當年的他,縱使出師,卻亦年幼,心性稚氣未脫,又怎經得住,他人三言兩語的相激。
那,終究,不過是一句未懂事孩童的氣悶之語。
又怎可當真。
“水姑娘,是有故友,不願相認?”葉烈看得她那微愣的模樣,小心而問。
“不是不願相認,是不願憶起吧。”
水之謠終究是誤會了他。
其實這一切,他們二人皆無錯,那時的他尚且年幼,不懂照拂她人心緒,憑心而爲,率真而語,不覺之中做錯了事,傷了她的心。
卻並非當真是此意。
而她卻因在乎,將與葉涼有關的點滴,盡皆銘記於心,終究釀成了這一場,不該錯的錯。
“那若是他不願憶起,那便不要勉強了。”
葉烈還以爲水之謠說的是自己,不想憶起一些事,所以不與他顯露真身,不與他故友相逢。
殊不知,他這隨意的一語,再度於她那柔心之上,烙了更深的誤會。
關心則亂,聰明如水之謠,終究於葉涼的事上,會愚笨,會胡思亂想。
“也罷,既然他不願憶起,我又如何能勉強於他呢。”
感慨一語,水之謠似想通般,道:“便讓他去吧,只要他活好,活得開心便可。”
我能做的,便是默默於他身後,守護於他便好。
心念微起,她美眸微微迷離:涼兒,這一生,黃土白骨,爲師終究會守着你,守到爲師老去,在離開你...
獨自死去...
好不讓你看到我這疲老之貌,不讓你因我之死而悲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