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十爺這話又說對了,今上在龍潛時看似爲人謙和,溫文爾雅,似有容人之量,然,這一切不過都是僞裝罷了,從其上位以來之表現而論,其人格局實在有限得緊,手腕也難稱高明,嘿,磨都未卸,就忙着殺驢了,這也就是仁親王能忍,若是換了個人,玄武門之變怕是早該上演了的,而今,仁親王既是敢奮起反擊,今上自是不能忍,後續必有手段無疑!”
十爺話音一落,陸純彥當即便笑了起來,朝着十爺一挑大拇指,嘉許地點了點頭,毫無顧忌地將誠德帝剖析了一番,雖是帶着貶損之意味,可大體上卻還算是中肯之言。
“嘿,先生說得太對了,老三那混球就是這麼個德性,目光短淺之輩,偏偏老東西就將大位給了其,真他孃的瞎了眼了!”
十爺對老三能得大位之事實,可謂是不甘到了極點,連帶着對老爺子也已是不滿到了極點,這一聽陸純彥如此說法,當即便樂了,大嘴一咧,厥詞便已是肆無忌憚地噴薄而出了。
“十弟慎言,這麼些屁話在此處說說也就罷了,若是在外頭瞎噴,沒地給自家招災惹禍!”
這一聽十爺說得實在是太不成體統,九爺可就聽不下去了,這便眉頭一皺,不悅地批了十爺幾句,而後,也沒管十爺的臉色有多難看,朝着陸純彥便是一拱手,緊趕着出言求教道:“先生,依您看來,老三那廝的後手將會如何安排了去?”
“九爺問的好,經仁親王這麼一鬧,陛下就算再不甘,也只能是強自收斂些時日了,真要動,那也該在幾年之後了的,這時機麼,便出在西北之亂上!”
這麼多年下來,儘管與弘晴始終緣慳一面,可彼此間隔空交鋒已不知多少回了,陸純彥真就沒幾次能佔到上風的,哪怕很多時候都猜中了弘晴的算路,可真到了正式交手之際,卻每每被弘晴突如其來的妙手打得個丟盔卸甲,要說心中沒有怨氣,自然是不可能之事,而今麼,三爺父子間裂縫已現,陸純彥可就看到了一舉致弘晴於死地的希望,推演起時局之演變來,自也就分外的精神抖擻,心情這麼一好,賣起關子來自也就一個接着一個,頗顯賣弄之能事。
“西北之亂?唔,先生是說西北亂起之際,老三那廝會派弘晴掛帥出征,然後趁其將兵在外之際,於朝中動手,這怕是不能罷?若是弘晴憤而起兵回師,那……”
陸純彥這麼一說,九爺倒是聽出了蹊蹺之所在,只是並不以爲然,概因新軍的戰鬥力實在是太強大了些,去歲的京師之戰便已是證明了這一點,九爺自是不相信誠德帝敢冒這麼個險。
“是啊,先生,老三真敢這麼做,豈不是自找死路麼?”
不止是九爺不以爲然,八爺同樣也不怎麼信服陸純彥的分析,只不過八爺城府深,並不急於表態罷了,然則十爺卻是憋不住了,緊趕着便從旁打岔了一句道。
“今上敢這麼做,自然有着其之把握在,至於說冒險麼,呵呵,今上並不缺這麼個膽子,沒見其這數月來行事有多莽撞麼?”
面對着三位爺的詫異之目光,陸純彥譏誚地一笑,毫不客氣地再次將誠德帝貶損了一番。
“嘿,也對,老三那廝就這麼個鳥人,沒啥蠢事是他幹不出來的。”
十爺就一糙性子,壓根兒就沒去細想陸純彥話裡的真實內涵之所在,咋咋呼呼地便亂嚷嚷了一嗓子,倒是八爺雖不吭氣,眼神裡卻是飛快地掠過了一絲瞭然的神色。
“小王愚鈍,還請先生指點迷津!”
九爺是心細,反應也快,然則論權謀之道,卻顯然不如八爺,皺着眉頭想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想透關鍵之所在,不得不慎重其事地出言求教了一句道。
“這麼說罷,新軍固然是強大無比,然,卻有一缺陷,對後勤輜重依賴極大,而今製造局只在京師,一旦仁親王領軍出了京,生命線可就全都捏在了今上的手中,此爲其一,至於其二麼,某料今上必會在着重拉攏十三爺之同時,多往新軍中摻沙子,唔,或許調西安將軍赫達入新軍便是今上準備下的最大後手,待得西北一亂,今上必會緊着催仁親王領軍出征,而後麼,讓十三爺與赫達在京中加緊練兵,只消新練之軍規模一大,今上便有了抗衡仁親王之底氣,待到那時,今上又有甚事不敢爲者?”
陸純彥伸手捋了捋胸前的長鬚,將誠德帝所有之謀劃全都一一點破,就宛若親眼見到誠德帝的諸般部署一般。
“原來如此,咦,不對啊,若是老三那混球有了大軍在手,要對付的怕不止是弘晴小兒罷,我等豈不是也得遭了池魚之殃?”
聽得陸純彥這般解說,十爺倒是聽懂了,只不過方纔剛釋然,轉眼卻又咋呼了起來。
“十爺說得好,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今上連仁親王這等社稷棟樑都容不下,又豈會顧念兄弟之情誼,若是其真得了勢,與其不睦之諸王必死無類矣,我等若是要避免此厄,自然須得另做籌謀方可!”
就連十爺這麼個沒甚腦子的貨色都能看得出的問題,陸純彥又怎可能遺漏了去,不過麼,他似乎賣關子賣上了癮,話是說了不少,最關鍵處卻並未點出。
“先生所言甚是,老三確是這等樣人,若其得勢,我等必亡無地也,還請先生爲小王謀一出路。”
八爺在權謀一道上固然是高出了兩位弟弟一大截,可比之陸純彥這等當世有數之智者來說,差距卻是極大,他雖是猜透了誠德帝的謀算,可默默沉思了良久,也沒能找到一個穩妥的應對之策,不得不出言求教道。
“王爺客氣了,此事說來並不難,我等前番隱讓之策依舊不能變,就貢院一案來說,王爺可着力推薦三阿哥去主審,該犧牲的便犧牲好了,只要能讓三阿哥就此崛起,其爲了能跟仁親王抗爭,必會拼死護持我等,然,這尤不夠,今上能想到依軍自重,我等又何嘗不能將計就計呢?”
陸純彥客氣地還了個禮,笑着點出了事情的關鍵,不過麼,卻依舊不曾將話說得太過透徹,而是留下了供八爺思索的餘地。
“將計就計?先生是說我等也可靠往新軍中摻沙子來控制新軍?唔……”
八爺還是很有權謀頭腦的,立馬便想到了陸純彥的未盡之言,只是說到成功的把握麼,卻是並不怎麼自信。
“王爺明鑑,十三爺那人幾經波折,早已是驚弓之鳥了的,哪怕今上再如何拉攏,他也斷然不敢輕易介入今上與仁親王之間的齟齬,退避三舍乃必然之事耳,此一條從這數月來的整軍便可見一二,嘿,仁親王是拼力往新軍中塞親信,可十三爺卻是不斷將親信調往地方,足可見其已是起了明哲保身之心,真到了仁親王掛帥出征之時,十三爺必定會告病在家,斷不會幫着今上去對付仁親王的,如此一來,今上能用的不過就只有赫達一人而已,依赫達之才,不過中人耳,又能成得甚事,王爺只需透過三阿哥這條線,便足可在新軍中塞進一大批的人手,再加上我等暗中之安排,何愁新軍不落我等之掌控,待到那時,將今上父子一網打盡又算得甚難事來着。”
陸純彥自忖此番已是徹底拿住了誠德帝父子的心思,心中已是有了必勝的信念,於獻策之際,話自也就說得比平日裡要慷慨激昂上了幾分,一番長篇大論下來,頓時便令八爺等人皆爲之熱血沸騰不已,恨不得即刻便大展手腳上一番。
“八哥,先生這法子好,幹了!”
十爺最沉不住氣,沒等八爺、九爺有所表示,他便已是興奮奮地嚷嚷了起來。
“此策大善,可以全力一試,就算不成,局面也不會比現在更糟!”
相較於十爺的激動萬分,九爺明顯要冷靜上一些,手捻着胸前的長鬚,沉吟着也表了態。
“嗯,扶持三阿哥倒是必然之事,只是此番一案既言犧牲,也終歸須得有個度纔好,不知先生對此可有甚考慮否?”
八爺到底是統籌全局之人,儘管同樣心動不已,但卻並未忘形了去,眉頭微皺地思索了好一陣子之後,心思最終還是落到了現實問題上。
“既是要取信於今上,該做何等之犧牲都在所不惜,唯有讓三阿哥快速崛起,今上纔會堅定對仁親王動手之心,舍小取大,無甚不可以之說!”
只一看八爺的臉色,陸純彥便知八爺這是捨不得赫申這麼個花費巨大代價才培養起來的奴才,這便面色一肅,堅決無比地便給出了個明確的答覆。
“這……,也罷,就依先生好了。”
爲了培養赫申,八爺前前後後不知投入了多少的金錢以及精力,又豈是說舍便真能捨了去的,然則考慮到大局的需要,八爺也只能是忍痛割愛了的,但見其略一猶豫之後,也就有些不忍地同意了陸純彥的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