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大人請用茶!”
儘管早已猜到了面前兩位的來意,不過麼,弘晴卻是不打算說破,故作不知地微笑着,很是客氣地道着請,就宛若這兩位真就只是來拜訪的尋常大臣一般無二。
“王爺,您該是已知曉了的,吏部侍郎樑緒文貪鄙驕橫,罔顧國法,賣官販爵之餘,更曾草菅人命,已是罪大惡極,恕無可恕,下官身爲刑部尚書,自不能坐視此獠逍遙法外,今,有本章一份在此,特來向王爺請命徹查,定叫這等猖獗之輩俯首認罪,還請王爺恩准爲荷!”
阿、納兩位可不是來跟弘晴喝茶聊天的,早前弘晴禮讓不已,二人自是不好一上來便扯正事,可待得一衆小太監們盡皆退下之後,性子較急的阿爾鬆阿可就憋不住了,但見其一抖手,已是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蒙了黃絹的摺子,雙手捧着,往前一遞,便即滿臉義憤填膺之色地直奔了主題。
“王爺,下官以爲阿尚書所言甚是,似此等碩鼠不除,朝堂豈有寧日,下官也願自請,還請王爺恩准!”
阿、納兩人顯然是早就套好了的,這不,阿爾鬆阿話音方纔剛落,納蘭揆敘也已是緊跟着出言附和了一把,同樣是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份黃絹蒙面的摺子,雙手捧着,便也往弘晴面前遞了過去,擺明了就是要聯手壓弘晴就範。
嘿,這兩老小子動機不純啊!
只一看兩人之架勢,弘晴立馬便猜透了二人的算計之所在,此無他,玩的便是逼宮的把戲,但消弘晴的回答有絲毫的猶豫或是含糊之辭,此二人立馬便會來個盛怒而起,跟弘晴好生爭執上一番,然後麼,直接便去告了御狀,不管他二人能不能爭下案子的主審權,弘晴都得坐實了“包庇”之罪名,就算老爺子那頭不加重處,弘晴的名聲怕也少不得大損。
“二位大人如此嫉惡如仇,甚好,小王是真心佩服則個,若能得二位大人鼎力查案,想來定是能真相大白於天下的,小王又豈有不贊同之理,只是二位來得不巧,先前小王已是去請了旨,爲避嫌故,但凡有關樑緒文貪墨案之摺子,一律由陛下聖裁,是故,對二位大人的請求,小王確是不好置喙,二位大人若是有心,且去瑞景軒請見聖上便好。”
既已看破了二人來此的真實用心,弘晴自是不會給二人留下絲毫的可趁之機,壓根兒就不去接二人遞交過來的摺子,而是笑呵呵地一擺手,客氣而又堅決地玩了一把太極推手。
“這……”
阿爾鬆阿性子急,心性顯然遠不及納蘭揆敘,這一聽弘晴這般說法,登時便傻了眼,沒旁的,這等情形顯然不是他二人來前編排好的戲碼,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道該如何往下演了。
“哦?竟有此事,且不知陛下處可有甚旨意否?”
納蘭揆敘到底是家學淵源之輩,儘管才幹上遠不及其父兄,可也不是尋常人能比得了的,反應自是很快,眼瞅着逼宮的把戲已然破局,立馬便調轉了方向,作出一派好奇之狀地探問起了聖意來。
“納蘭大人請見諒,小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避嫌唯恐不及,又怎敢亂問聖意如何,此事不必再談,二位大人若是真爲樑緒文一案而來,還請直接去瑞景軒好了,小王就不多留二位了,來人,送客!”
弘晴毫不諱言自個兒須得避嫌之事實,也不給二人再有絲毫旁敲側擊的機會,當即便提高聲調地斷喝了一嗓子,擺出了端茶送客的架勢。
“二位大人,請!”
幾名小太監原本就候在屏風外,這一聽弘晴有令,自不敢輕忽了去,忙不迭地便全都行進了房中,不留情面地便要就此趕阿、納二人離開。
“下官孟浪了,還請王爺恕罪則個,告辭。”
這一見已談無可談,納蘭揆敘自不敢真兒個地胡亂攪事,沒轍了,也就只能是順勢起了身,朝着弘晴拱手致歉了一句,便與滿臉不知所措的阿爾鬆阿一道出了藏拙齋,在院門外嘀嘀咕咕地商議了一陣之後,又轉道向瑞景軒方向趕了去,很顯然,這兩位的賊心還是不死!
“稟王爺,王掞、王大人來了。”
弘晴壓根兒就不在意阿、納二人的去向,也沒派人去打探瑞景軒那頭的動靜,沉下心思,便開始了一日的慣常工作,只是心中到底是有事牽掛,批寫摺子的速度明顯比往常要慢了一大截,這不,天都快午時了,也還不過才批了二十本不到,正自忙碌不已間,卻見張照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步搶到了文案前,一躬身,緊趕着出言稟報了一句道。
嗯?這老梆子怎地來了,莫非是老爺子已下了旨意不成?
一聽是王掞這個素來不曾來藏拙齋的主兒到了,弘晴的心中不由地便是一動,隱隱然已是猜到了些根底,不過麼,卻是並不敢確定,心裡頭自不免有些個犯嘀咕的,然則卻是不敢大模大樣地等着王掞來見,而是緊趕着便起了身,大步便迎出了齋外。
“小王見過王相。”
方一行出齋門,入眼便見王掞緊繃着臉地站在門前不遠處,弘晴立馬疾走了數步,微笑着便先行拱手作了禮。
“下官當不起王爺之禮。”
王掞生性倔強,卻並非不識禮數之輩,自不敢當真受了弘晴的禮,但見其後側了小半步,略一側身,以示恭謙,可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是硬梆得很。
“王相言重了,您裡面請。”
儘管不是很喜歡王掞其人,可對其之才幹與忠誠,弘晴卻還是很尊敬的,並未因王掞的態度而動氣,依舊是笑盈盈地擺手道了請。
“王爺,請。”
儘管弘晴禮數週全得很,可王掞緊繃着的臉卻不見一絲的鬆弛,但見其面無表情地回了個禮,而後便即默不作聲地落後半步跟着了弘晴的身後,一道向齋裡行了去,待得進了辦公室,各自分賓主落了座,自有隨侍在側的小太監們緊趕着奉上了新沏好的香茶,又各自退出了房去。
“王相請用茶。”
待得一衆小太監們退下之後,弘晴並未急着追問王掞的來意,而是端起了茶碗,朝着王掞一亮,客氣地道了請。
“聽聞王爺舉薦下官主審樑緒文一案,不知可是如此?”
王掞並未理會弘晴的好意,面無表情地看了弘晴一眼,語調平板地便問了一句道。
“確有此事,小王以爲王相乃忠直之人,素來嫉惡如仇,正是徹查此案之最佳人選。”
王掞問話的態度着實算不得好,不過麼,弘晴卻並未計較那麼許多,坦然無比地便給出了個肯定無比的答案。
“哦?是麼?王爺就不怕下官往實裡查了去麼,嗯?”
對於弘晴回答得如此之坦然,王掞顯然有些意外,但卻並未就此作罷,而是不依不饒地往下刨根問底着。
“王相問得好,早先小王去見皇瑪法之際,皇瑪法曾有言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小王深以爲然焉,不敢自珍,願與王相共勉。”
一聽王掞這般問法,弘晴不由地便笑了起來,神情坦然無比地便應答了一句道。
“如此甚好,下官告辭了。”
王掞深深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沒再多言,霍然起了身,朝着弘晴一拱手,一拂大袖子,便要就此走了人。
“王相走好,小王不送了。”
這一見王掞只問了幾個問題便要離去,弘晴心中自不免有些個犯嘀咕,不過麼,卻並未出言挽留,而是跟着起了身,很是客氣地還了個禮,作出了副恭送之模樣。
“陛下已有密諭,此案確是着落在下官身上,王爺且請好自爲之罷。”
王掞人已走到了屏風處,但卻並未接着往外行了去,而是就此頓住了腳,霍然回過了身,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透出了個準確之消息,言語間更是多有暗示之意味。
“多謝王相提點,小王心中有數,結案之日,小王自會有所處置。”
儘管弘晴早就料到會是這麼個結果,可真聽得王掞說起,對其之提醒還是極爲感激的,要知道密諭可不是隨便能說出口來的,若是被有心人蔘上一本,那可是抗旨之大罪,甭管王掞態度如何,這個情,弘晴還是必須承的,這便也語帶暗示地回了一句道。
“王爺有數便好。”
王掞嘉許地看了弘晴一眼,也沒再多言,拱手行了個禮,便即轉出了屏風,自行迴轉青溪書屋去了。
呵,好有意思的個老頭兒!
正如王掞一向看弘晴不順眼一般,弘晴其實也不怎麼待見這個耿直的老頭,彼此間的關係麼,實在是有夠緊繃的,這非關個人好惡,而是立場所致,弘晴原本也沒奢望能靠個人魅力去折服這個固執無比的老宰相,對其的態度一貫是敬而遠之,卻沒想到今兒個王掞居然肯冒如此大的風險來暗示自己,弘晴對此既感到意外,同時也頗覺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