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自古以來就是重鎮,尤其是唐高祖李淵在此起兵而得天下之後,歷朝歷代無不對太原高度重視,大清自也不例外,自打開國時起,便在太原駐有八旗一軍,總兵力最高時曾達一萬兩千之多,三藩之亂後,天下已定,駐太原的八旗軍分出近半調往西安,又有部分則調往河南,縱使如此,駐太原的八旗軍也始終保持在五千之數,兵力雖不算多,可論及戰鬥力麼,哪怕山西全省的綠營軍加起來,也遠不及八旗軍之精銳,似這等部隊之駐地自然是全太原戒備最森嚴之所在,然則今兒個卻是營門洞口,彩旗飄飄,兩百五十餘各級將領列隊營門外,更有鼓樂班子在兩旁侍候着,所有人等盡皆翹首以盼,此無他,這一切只因欽差王爺弘晴即將到旗營視察。
不說弘晴爲八旗子弟們謀了多少的利益,也不說弘晴乃是老爺子最信重的龍孫,光是憑着弘晴眼下的欽差之身份,旗營諸般人等就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之心,一得知欽差行轅傳來的消息,整個旗營可就忙碌了起來,連夜大掃除了一番,又安排了諸般迎駕佈置,而今一切皆已準備就緒,就等着以最隆重的方式迎候弘晴的到來了。
“來了!”
“快看,來了!”
……
巳時將至,太陽已是升上了三竿,氣溫也已漸高,一衆頂盔帶甲的將士們都不免有些熱得慌,正自等得心焦之際,卻見遠端的街角處彩旗飄揚,一大隊人馬正簇擁着輛豪華馬車迤邐而來,原本排列整齊的一衆將領們頓時便起了陣騷動。
“奏樂,快,奏樂!”
眼瞅着弘晴的車駕將至,奎寧安顧不得去喝止手下將士們的亂議,忙不迭地一揮手,急吼吼地便下了令,早已待命多時的鼓樂班子們見狀,自不敢稍有怠慢,盡皆賣力地吹打了起來,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末將山西旗營都統奎寧安率所部諸將參見王爺!”
喧囂的鼓樂聲中,漸行漸近的大隊人馬終於在營門外不遠處停了下來,兩名王府侍衛一左一右地掀開了車簾子,旋即便見一身整齊王服的弘晴已是哈腰下了馬車,奎寧安自不敢稍有怠慢,疾步便搶到了近前,一個標準的打千,恭謹萬分地見了禮。
“奎將軍不必如此,且平身罷。”
弘晴矜持地點了點頭,虛擡了下手,很是和煦地叫了起。
“喳!”
奎寧安跟弘晴並不熟,也就是兩年前弘晴來太原之際打過幾番交道罷了,此番得知弘晴要來旗營視察,奎寧安心中可是不安生得很,沒旁的,只因弘晴頭上那頂“官場屠夫”的名號太過駭人了些,哪怕事先已是好生部署了一番,可奎寧安心中還是不襯底得很,就怕被弘晴挑出啥岔子來,當然了,心中不襯底歸不襯底,大面上的禮數麼,奎寧安卻是不會有失的,這一聽得弘晴叫了起,乾脆利落地便應了一聲,中氣十足,倒也頗顯軍人之本色。
“嗯,本王早聽聞奎將軍善於帶兵,今日一見,果然了得,將如龍,兵似虎豹,不錯,甚是不錯!”
弘晴雖是奉旨辦案,手握節制山西軍政之大權,可說到底卻並無節制山西旗營的權柄,今兒個雖是打着視察的名義,可實際上麼,也就只是打個擦邊球罷了,自是不可能真搬出欽差的派頭,也不可能以肅然之面目示人,說話麼,自也就專撿好聽的說。
“王爺過譽了,末將等實不敢當,您裡面請!”
奎寧安前些日子去郊外迎候弘晴之際,可是當場見識過弘晴是如何落了蘇克濟面子的,今兒個擺出如此隆重的歡迎儀式,就是怕弘晴會挑刺,可此際聽到的卻是弘晴的誇獎之言,心下里自不免有些個飄飄然,臉上的笑容頓時便格外地燦爛了起來。
“嗯,不急,本王也是帶過兵的人,今兒個見你奎寧安手下將士都如此精神抖擻,頗有強軍之風範,心甚喜之,就煩請奎將軍將諸將領都介紹與本王認識一二可好?”
弘晴擺了擺手,謝絕了奎寧安的邀請,笑呵呵地提議了一句道。
“末將遵命!”
聽得弘晴這般說法,奎寧安自覺面上有光,自不會有甚異議,恭敬地拱手應了諾,而後引着弘晴行到了列陣歡迎的隊列前,滿臉笑容地一揮手,高聲下令道:“仁郡王來我營視察,乃我營之榮耀也,爾等這就各自上前見禮罷。”
“末將山西旗營副將趙家舉參見王爺!”
“末將山西旗營副將克俊參見王爺!”
“末將山西旗營參將多隆參見王爺!”
……
弘晴的威名是不消說的顯赫,在場的都是旗人,個頂個的消息靈通,自是清楚弘晴的將來無可限量,除了那些心懷鬼胎之輩,又有誰不想着能攀上弘晴這顆大樹的,往日裡是沒這麼個機會,而今,弘晴本人就在眼前,一衆將領們自是不願錯過這等親近之良機,這不,奎寧安的話音方纔剛落,一衆將領們已是迫不及待地便行動了起來,按着品階高低,一個緊接着一個地出列見了禮。
“好,今兒個能結識諸公,本王心甚喜之,來啊,傳本王之令,每牛錄賞牛兩頭,豬、羊各三十隻,酒百十壇,今日不醉無歸!”
軍中將領不少,一輪見禮下來,足足花了一炷半香的時間,可弘晴卻並無一絲的不耐之色,反倒是精神高漲不已,興沖沖地便給出了犒賞三軍的承諾,頓時便激得諸將們盡皆轟然叫好不迭。
“王爺如此厚賞,末將等感激不盡,您且請入營,容末將努力巴結一二。”
儘管賞的不是現銀,可這等犒賞三軍下來,怎麼算也得四千兩銀子出頭,雖說金額其實並不大,可難得的是此賞出自弘晴這位正當紅的龍孫,奎寧安自是倍感有面子,笑容滿面地一擺手,便將弘晴一行人等盡皆迎進了營中……
軍營裡旁的沒有,就是人手多,火頭軍更是不少,哪怕弘晴着人送來的牛羊等家畜不老少,可一衆人等忙活着張羅下來,也就一個多時辰便已將大餐整治了出來,也沒啥特別的好菜,就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罷了,而這,恰恰正是廝殺漢們最喜歡的勾當,這不,滿演武場上露天排開的各色銅盆裡裝滿了大塊大塊的肉食,煎煮炒炸蒸,外帶燒烤,應有盡有,一罈罈美酒擺滿了一地,旗營將士們與弘晴帶來的王府侍衛們間雜而坐,酒宴一開,呼喝聲,划拳聲,笑鬧聲立馬便響成了一片,整個旗營的演武場上一派喧囂之吵鬧。
“來人止步!”
軍中漢子都好酒,不管是旗營將士還是王府侍衛們,都是年輕人,喝起酒來,自都爽快得很,興頭一起,就沒了甚節制可言,因之當場醉倒的固然不少,也有不少喝暈乎的滿軍營亂晃盪着,這不,十幾名醉醺醺的王府侍衛們此際正一邊胡言亂語,一邊晃晃悠悠地便到了後營輜重庫房所在地,只是還沒等這幾名侍衛靠近庫房,便有三十餘名全副武裝的旗丁各挺刀槍從暗處衝了出來,擋住了王府侍衛們的去路。
“喲,小子們,好大的膽、膽子,爺的路都、都敢、敢攔,滾、滾一邊去,要不爺、爺一腳踹死你個混球的……”
王府侍衛們從來都是驕橫的主兒,這會兒酒又已是喝得高了些,氣勢自不免更囂張了幾分,乍然被人擋住了去路,自都頗爲的不爽,當見一名大鬍子把總渾然不顧那些旗營將士們的刀槍並舉之威勢,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幾步,頤指氣使地便罵了起來。
“軍械重地,無都統手諭,敢擅自亂闖者,殺無赦,爾等再不退下,休怪爺們手下無情了!”
大鬍子把總這麼一罵,那些個旗丁中自有一名身着牛錄服飾的披甲將領站了出來,面色鐵青地便斷喝了一嗓子,絲毫沒給王府侍衛們留甚臉面。
“好,好膽,爾等安、安敢無禮若此,爺、爺跟爾等沒,沒完,你等着,等着,爺、爺這就叫人去……”
這一見對方如此不給面子,大鬍子把總顯然是怒了,只是一見對方那等劍拔弩張的樣子,卻也沒敢就這麼赤手空拳去衝上前去,也就只是氣急敗壞地丟下句場面話,領着手下一幫子醉鬼就此調了頭,跌跌撞撞地又沿着來路晃盪而行,不多會,已是就此轉出了後營。
“呸,一幫雜碎,跑咱爺們面前撒野,奶奶個熊的,啥玩意兒!”
那名牛錄顯然被大鬍子把總的囂張氣焰氣得個不輕,只是氣歸氣,卻也不敢當真動手,也就只能是惱火萬分地衝着王府侍衛們的背影低聲罵了一嗓子。
“大哥,這般傢伙來路不正,可須得趕緊通稟將軍?”
那名牛錄的罵聲未停,卻見一名身着翼長服飾的低級軍官已是湊到了其身邊,低聲地請示了一句道。
“不必了,守好庫房要緊,只消這幫混球不來攪鬧即可,都給爺打起精神來,誰要是敢讓不相干的人靠近庫房,休怪爺不講情面!”
聽得翼長如此說法,牛錄自不免也有些擔心,不過麼,到了底兒還是沒贊同翼長的提議,僅僅只是聲色俱厲地喝令了一嗓子。
“喳!”
一衆手下見狀,自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之後,各自又就此藏回了隱蔽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