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龍榻上,雙目緊閉的老爺子在一衆太醫們的忙活下,總算是有了動靜,但聽一聲悠長的悶響過後,老爺子已是吃力地睜開了雙眼。
“陛下醒了。”
“皇上。”
……
一衆太醫們都已是忙乎了大半個時辰了,這一見老爺子終於是醒將過來了,自是都不免有些激動,齊齊呼出了聲來。
“皇阿瑪,您可算是醒了,兒臣,兒臣……”
聽得響動,尚在房中一角等候着消息的三爺以及衆大學士們頓時便來了精神,紛紛搶上了前去,箇中三爺動作最快,但見其幾個大步便已衝到了龍榻前,一頭跪倒在地,語不成調地哽咽着,淚水如泉般順着臉頰直淌而下,那樣子要說有多激動便有多激動。
“癡兒,眹沒事,扶眹起來。”
被十四阿哥接連頂撞個不休,老爺子說心中沒氣自然是不可能,可真要說有多氣麼,其實還真就不見得,之所以會暈過去,那不過是藉機下臺的一種手段罷了,此際見三爺激動若此,老爺子心中還真有有些愧疚不已的,沒旁的,此番廢儲,老爺子本是想讓三爺進東宮的,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如此多的波折下來,老爺子已是改了初衷,倒不是對三爺有了甚不好的看法,而是老爺子對所有的阿哥都起了疑懼之心,爲保自身之安穩,不得不將已是無甚大用的胤礽推出來當擋箭牌,正因爲此,老爺子自是覺得分外地對不起三爺的忠心與能幹,吩咐的聲音裡自也就滿是憐愛之意味。
“皇阿瑪,您小心些。”
聽得老爺子吩咐,三爺趕忙胡『亂』抹了把眼淚,而後伸手扶住老爺子的肋下,在兩名小太監的幫助下,將老爺子扶靠在了錦墊子上。
“衡臣,去,將胤礽喚了來,眹乏了,爾等都告退罷。”
老爺子在錦墊子上靠好之後,並未急着開口,而是先重重地喘了口氣,環視了一下榻前諸般人等,而後方纔有氣無力地吩咐了一句道。
“是,臣等告退。”
衆大學士們原本還想探問一下老爺子究竟打算如何處置八爺等人,可這一見老爺子並無議事的興致,自也都不敢胡『亂』開口,只能是齊齊躬身應了諾,各自向房外退了去。
“老三,你留下,嗯,晴兒也留下好了。”
一衆人等方纔剛走沒幾步,老爺子突然又開了口,將三爺與弘晴盡皆留了下來。
“是,兒臣遵旨。”
三爺本心就想留下來聽個準信,只是不敢開那個口罷了,這一聽老爺子親自許了,心中立馬滾過了一陣激動,忙不迭地便應了一聲,緊趕着湊到了老爺子的身邊,規規矩矩地垂首而立着,一派的恭謙之狀。
“是,孫兒遵旨。”
老爺子叫留,弘晴自不敢不應,只不過他卻並不似三爺那般激動之情溢於言表,僅僅只是平心靜氣地應了一聲,可腦筋卻是高速運轉了起來,不多會已是有了所得,隱隱已是猜到了老爺子此際的用心之所在,只是這當口上,老爺子就在眼前,弘晴雖有所得,卻也不好給三爺甚提示,無奈之下,也只能祈禱三爺能有個出彩的表現了的。
“罪人胤礽叩見皇阿瑪!”
胤礽到得很快,三爺與老爺子纔剛交談沒幾句,就見一身青蘿單袍的胤礽已是腳步匆匆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疾行數步,搶到了榻前,恭謹萬分地行了個大禮。
“嗯,平身罷,眹昨兒個吩咐你讀的書可都讀了?”
面對着胤礽的大禮,老爺子並未坐直身子,僅僅只是稍稍挪動了一下身子,擺了下手,隨意至極地發問道。
老爺子這句問話看似隨意,可實則卻是別有居心在內,三爺並不笨,自是瞬間便領悟了箇中之關竅所在,瞳孔不由地便是一縮,好在養氣功夫到家,倒也沒旁的不妥之表現,倒是弘晴卻是渾然不爲所動,不爲別的,只因弘晴早已猜到了根底——胤礽其實就在這瑞景軒中,而且還不是剛到的,十有八九是前幾日便已被老爺子接到了此處,這會兒將其喚了來,其實就一個用意,那便是要爲三爺與胤礽整出個將相和來。
“回皇阿瑪的話,兒臣奉旨讀《老子》,昨兒個正讀到上善若水一文,心中頗有所感,唯不爭,故能得其善,能爲善者,故不爭也,思及往昔之種種,兒臣實慚愧不已,幸得皇阿瑪點化,兒臣得新生矣。”
胤礽恭謙地躬着身子,謹慎小心地應答了一番,言語誠懇無比而又流利之極,看似發自肺腑之言,實則卻是早就背好了臺詞了的。
“嗯,爾能有此感悟怕不是好的,‘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此一篇可謂字字珠璣,若能善學善用,當可保爾一生之平安,爾能好,眹也就安心了。”
老爺子對胤礽這番作答顯然是很滿意,嘉許地點了點頭,好生地提點了其一番。
“是,兒臣自當牢記皇阿瑪之教誨,永不敢或忘焉。”
老爺子話音方纔一落,胤礽已是極其配合地作出了副感激涕零狀地應了諾。
“嗯,記住便好,爾能用心辦事,便是眹的福氣了,眹已傳諭諸臣工,將復爾之位,然,尤不可遂行,且過上些日子再定也罷。”
老爺子欣慰地點了點頭,微笑地給出了個承諾。
“兒臣乃有罪之身,一切聽憑皇阿瑪發落便是了。”
一聽老爺子這般說法,胤礽趕忙一頭跪倒在地,連磕了幾個響頭,感激涕零地回答了一句道。
“嗯,爾且起來罷,眹還有幾句話要交待於爾,這麼說罷,此番公推乃是眹的主張,朝臣們推誰不推誰,那都是已然過去的事了,爾切不可死揪住不放,倘若寒了臣工們的心,縱使眹再如何保你,爾怕也難坐穩太子之位,此一條,爾可能做到否?”
老爺子翻身而起,面『色』肅然地虛虛一擡手,先是叫了起,而後又是淳淳教誨了胤礽一番。
“皇阿瑪放心,兒臣自不敢有甚怨疚之心,前番兒臣本就有大錯,羣臣們棄兒臣而去,也屬理所當然之事,今兒臣得蒙皇阿瑪不棄,自當洗心革面,善事朝堂,爲皇阿瑪分憂。”
別看胤礽在奪嫡道路上處處受制,步步維艱,但這並非其太過無能所至,而是一衆弟弟們實在太過兇猛了些,實際上,胤礽也是個極其聰慧之輩,演技也相當之高明,並不見得比哪位阿哥弱了去,這不,老爺子的教誨之言方纔一出,胤礽已是極爲得體地表了態,那小樣子要說多誠懇便有多誠懇。
“如此便好,唔,爾此番能得以復出,還須得好生感謝你三弟的大力保舉,將來有事,還須得多多與老三好生協商着辦了去,或當可保得行事無虞,爾可能辦的到麼?”
老爺子轉來轉去了如此之久,終於是將這一感人的一幕翻到了正題上來了。
“皇阿瑪放心,兒臣定不敢有違的。”
胤礽先是一頭跪倒在地,朝着老爺子重重地磕了個響頭,而後膝蓋一轉,已是面向着三爺,言語懇切地開口道:“三弟,感激的話,爲兄就不說了,一切都看爲兄的表現罷,但消爲兄在一日,定當與三弟攜手共進,若違此言,叫爲兄不得好死!”
“二哥,您千萬別這麼說,小弟乃是臣下,本就該聽您的,但消小弟在一日,自當以二哥馬首是瞻,萬不敢有負皇阿瑪之厚望,此心可昭日月,臣弟願對天盟誓,永不變心。”
三爺乃是有心人,儘管謀算一道上遠不及弘晴這般了得,卻也不是愚鈍之人,哪怕事前並未猜到老爺子的用心之所在,可看戲看到了這等時分,哪還會看不出老爺子將自己留下來的真實目的爲何,儘管心中其實酸楚得夠嗆,可還是硬生生地忍了下來,裝出一副激動萬分的樣子,猛地跪倒在地,朝着胤礽重重地磕了個頭,語氣誠懇萬分地也跟着賭了咒。
“三弟!”
“二哥!”
……
哥倆個都是演技派好手,彼此賭了咒不說,還雙雙熱淚盈眶地緊緊握住了手,未語淚先流,那場景當真感人得緊,若是不知內情者見了,指不定還真會以爲這兩位爺之間的感情比起桃園結義來,半點都不差,至於事實如何麼,那就只有哥倆個自己心中清楚了的。
呼,還成,老爹總算是沒掉鏈子!
三爺與胤礽這麼一幕感人至極的表演一出,邊上侍候着的大小太監們無不爲之動容,哪怕是老爺子的眼中也隱隱有淚光在閃爍,可弘晴卻是渾然不放在心上,哪怕臉上也是一般的感動之『色』,實則內心裡卻是半點都不以爲然。
“晴兒,來,到眹這兒來。”
就在弘晴心中暗自嘀咕不已之際,卻聽老爺子突然點了他的名。
厄,怎麼還有咱的戲碼?搞沒搞錯啊!
弘晴原本就只帶着顆看戲的心,卻是萬萬沒想到要上場演上一回的,這冷不丁被老爺子一傳喚,心下里立馬便犯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