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味道不對啊,難不成鹿坤鵬這廝已被四爺給降服了?可若是如此,八爺等人怎會如此安坐如常,不對頭,這裡頭一準有古怪!
論及七竅玲瓏,在場所有人等在此點上,都不及弘晴遠甚,這不,鹿坤鵬叫屈的話方纔一出口,弘晴便已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所隱藏的蹊蹺,心頭不由地便是一跳,視線瞬間便逡巡地掃過了端坐在側面的八爺等人,最後落在了十爺的身上,試圖從其反應中找出些根底來.
弘晴的反應不可謂不神速,可惜算計卻落到了空處,此無它,面對着鹿坤鵬的喊冤,不止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八爺毫無反應,便是連一向性子糙的十爺也老神在在地端坐着不動,就宛若沒聽出鹿坤鵬叫屈裡的蹊蹺一般,這等表現一出,弘晴的眉頭可就不免有些微皺了起來,不爲別的,只因鹿坤鵬官雖不大,卻是菜市口一案中不折不扣的關鍵性人物,他若是真招了供,那可就是拔出蘿蔔帶出了泥,整個刑部還不知有多少人要被牽扯了出來,最終必然要牽扯到八爺等人的身上,似此等情形,以八爺等人的智商不可能看不破,如此一來,八爺等人的平靜反應顯然就透着反常的古怪!
";非爾所願爲?哼,此事若非爾所願爲,又是何人主使於爾?說!";
四爺之所以敢在奉旨審案的第一天就將鹿坤鵬調上公堂,自然不是沒把握的胡亂行事,實際上恰恰相反,昨夜四爺便已讓手下侍衛突審過了鹿坤鵬,重刑之下,已是得了詳實的口供,今兒個便是打算以此爲突破口,一舉打亂八爺一方的陣腳,以爭取將審案的主動權牢牢抓在自個兒的手中,正因爲此,這一聽到鹿坤鵬如此說法,四爺不單不以爲奇,反倒是精神爲之一振,拿起驚堂木,又是重重一拍,神情亢奮無比地喝問了一句道.
";犯,犯官實不知四爺您之所指,犯官眼神不好,一時看錯了人,這纔會有魚目混珠之事出現,實非犯官之本意啊,犯官冤枉啊,冤枉啊……";
四爺這麼一喝問,鹿坤鵬的臉色瞬間便是一白,眼神閃爍不已間,不自覺地便瞄到了端坐在側的八爺身上,待得見八爺不動聲色地微微一頷首,鹿坤鵬便即扯着嗓子再次喊起了冤來.
";大膽鹿坤鵬,爾竟敢當堂撒謊,虛言狡辯,混賬行子,睜開你的狗眼,好生看看,這白紙黑字上可是爾之簽押?";
四爺本都已是是勝券在握了,卻沒想到鹿坤鵬居然當場就翻了供,臉色立馬便難看到了極點,心火狂燒之下,也顧不得甚底牌不底牌的了,一抖手,從寬大的衣袖中取出了厚厚的一疊供詞,揚手一丟,重重地砸在了鹿坤鵬的臉上.
";這是屈打成招啊,犯官冤枉啊,昨夜一羣下作胚子濫用私刑,犯官險些被打死,不得不照着那幫人等所言招供,此乃屈打成招,斷非犯官本意啊,犯官冤枉啊,求四爺爲犯官做主啊,犯官實是冤枉的啊……";
四爺不拿出供詞還好,這一拿將出來,鹿坤鵬的喊冤之聲反倒更響了幾分,惡狠狠地反咬上了一口.
";狂悖,爾竟敢狡辯若此,來啊,將這廝拖將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一聽鹿坤鵬如此說法,四爺當即便氣得個眼冒金星,羞惱之下,也就顧不得許多了,一把抓起籤筒裡的鐵籤,往地上重重一丟,怒吼着便下了令.
";喳!";
四爺這麼一嘶吼,早就在堂下恭候多時的一衆四爺府侍衛自不敢怠慢了去,齊聲應了諾,一擁而上,這便打算將不識好歹的鹿坤鵬拖下堂去.
";慢着!";
沒等四爺府上的侍衛們拿住鹿坤鵬,就見十爺已是霍然而起,一個健步竄上了大堂,一伸手,攔住了那幫子侍衛們的去路.
";老十,爾咆哮公堂,是欲抗旨不遵麼?還不退下!";
到了眼下這個地步,四爺如何不知自己怕是被八爺一夥給戲弄了去,心中的羞惱之意愈發濃烈了起來,卻又不甘就此認了栽,這便一把抄起供在文案上的聖旨,高高地舉過頭頂,放聲斷喝了一嗓子.
";四哥說笑了,爾不審而刑,是爲私刑也,今又欲當衆屈打成招,真當國法爲兒戲麼?請恕小弟不敢苟同!";
十爺的膽子素來就大,便是當着老爺子的面都敢耍橫,又豈會怕了四爺,這一見四爺拿出聖旨來壓自己,十爺不單沒屈服,反倒是昂然地亢聲反詰了一句道.
";四哥何須如此暴跳,莫非昨夜行私刑者便是奉了四哥之令麼?那小弟倒是奇怪了,有甚事不能當衆行之,非要濫用私刑?嘿,這官司便是打到了皇阿瑪處,四哥也未見得贏罷?";
老十話音剛落,九爺已是陰測測地從旁附和了一把,言語可謂是刻薄至極,直指四爺的軟肋.
";放肆,本貝勒奉旨查案,自有當機之權宜,何來濫用私刑之說,爾等妄言如此,乃擾亂公堂之大罪,再要胡說,休怪爲兄不講情面,來啊,將鹿坤鵬拿下,重重地打!";
到了這般田地,四爺只能指望着重刑之下能當衆撬開鹿坤鵬的嘴,至於嘴皮官司麼,四爺可是不想跟九,十兩位爺扯個沒完的,這便將手中的聖旨晃了晃,怒急地嘶吼了起來.
";四哥息怒,此事幹系重大,恐非四哥所能獨斷者,是是非非終歸須得稟明瞭皇阿瑪方能做得準數,李大人,您說呢?";
眼瞅着九爺,十爺壓不住四爺,八爺可就有些坐不住了,這便一擺手,將問題拋給了不動聲色地端坐在下首位置上的李光地.
";嗯……,四阿哥審案心切,下官自是能體悟,然,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刑罰者,公器也,非不得已而行之,私刑一事實有悖朝綱,縱使理由再充分,怕也與律法有悖,只是此事真相如何還須得另案處置
,今日之審不妨先到此爲好,待得聖意明瞭之後,再繼續也罷.";
李光地自是清楚八爺此際將自己推出來的用心所在,只是清楚歸清楚,李光地卻是不能不按着八爺的意思去說,不爲別的,只因身爲刑部尚書,此案一旦大白天下,他也得跟着吃掛落,縱使不被一擼到底,被貶出京師卻也是避不了的事兒,而這,對於李光地來說,顯然不是其樂見之局面,搬出律法來與四爺唱對臺戲也就成了李光地無可避免的選擇.
";李老大人所言甚是,此案須得再次稟明瞭皇阿瑪方可繼續,若不然,誰知某些人會否公報私仇,又來個殺人滅口啥的,那須不是好耍的.";
身爲八爺的急先鋒,十爺的任務就是將水徹底攪渾了去,此際一聽李光地如此說法,自是樂得來個火上澆油,故意拿話去激四爺.
";沒錯,十弟這話說得好,正人須得先正己,律法者,社稷重典也,非正人不可用之,今有人竟敢私刑朝臣,實重罪難逃,當徹查!";
有了李光地這麼一席話,九爺的腰桿子顯然是硬挺了許多,說起話來,也就沒了半點的客氣,當庭便要逼問四爺濫用私刑之罪過.
";爾等,爾等……";
四爺本就不以口才而著稱,此際見八爺一夥人等你唱我和地將偌大的罪名強行扣在了自個兒的頭上,當即便被氣得渾身哆嗦不已,可待要出言叱責麼,卻又一時間難以找到應對的理由,口拙之下,更顯得有些個理屈詞窮.
";四哥,如今案情有變,確是不宜再審,暫且押後,待得皇阿瑪有了旨意,再行定議可成?";
四爺越是氣惱,八爺便越是祥和,語調倒是一派的和煦,宛若和事老一般,可實際上卻是往死裡擠兌着四爺.
";不必,接着審,出了甚岔子,爲兄自當之,爾等若是再不退下,休怪爲兄依律處置!";
被八爺等人擠兌到這般地步,四爺的狠勁立馬便狂涌了起來,也不管八爺等人如何分說,強硬無比地便要接着往下審案.
";老四,你太過分了!自身不正,還妄想正人,爺這就上本彈劾於你!";
老十原就此個糙性子,一見四爺執意要接着審,臉色登時便黑得有若鍋底一般,跳着腳便不管不顧地賭咒了起來.
";爾欲如何便如何,再敢攔阻爲兄斷案,小心國法無情,退下!";
四爺心火一起,拿管後果如何,將手中的聖旨往文案上重重一擱,拿起驚堂木,狠命一拍,怒吼着發出了最後的警告.
";四哥這話可就過了,此案您雖是主審,可也不能不容旁人說話罷,晴兒,你說此事該當如何啊?";
老十雖膽子肥,可一見四爺暴跳如雷地要拿自個兒作法,心還是不免有些虛,正猶豫着是否要暫退一下之際,卻見九爺陰測測地一笑,將皮球踢到了不言不動地端坐在四爺身側的弘晴腳下,此言一出,堂上所有人等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弘晴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