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這話當真好笑之至,真等到那幫狗才來報,怕是黃花菜都涼了,哼,朕昨日便已派出了欽差去江西查案,四叔若是不信此案爲真,可敢跟朕賭上一回麼?”
四爺話音方纔剛落,弘晴已是毫不客氣地譏諷了其一把,末了,更是有着借題發揮地將四爺也圈入此案之企圖。
“陛下聖明,老臣不敢。”
四爺何嘗不知弘晴手下暗底勢力之強大,又怎敢真跟弘晴去打這等必輸無疑的賭,儘管很想再幫着戴鐸緩頰一番,可末了還是理智地打消了這等念頭,道了聲不敢之後,便即怏怏地退到了一旁。
“四叔可以不信,可朕信,或許爾等中有人要說朕是偏聽偏信,然,若是爾等也看過了急報,就定能知曉上頭所言斷然無虛,限於時間關係,朕就不將證詞證供之類的盡皆一一列舉了,就請衆愛卿們聽聽急報之主體好了,李德全,宣!”
四爺都已是退縮了,可弘晴卻並未因此而作罷,依舊是提溜着四爺來展開話題。
“喳!”
聽得弘晴有旨意,李德全自是不敢稍有怠慢,趕忙恭謹地應了一聲,而後一邊大步走到臺階前,一邊抖手從寬大的衣袖裡取出了本摺子,略一清嗓子,高聲宣道:“茲查:九江知府陳望玄,誠德六年十月十七日到任,是時,九江地面官紳設宴爲其洗塵,於宴,陳某不顧廉恥,藉故滋事,暗示衆人所獻之五百兩彩金不足,與宴諸般人等無奈,只能再湊銀三千兩,以滿足其之私慾;誠德六年十月二十七日,陳某又以爲先皇祈福爲名,在治下派捐,全府共收得三萬五千八百兩銀子,除取五千兩爲祈福之用外,餘者皆被其中飽私囊……”
“嗡……”
隨着李德全的宣讀,羣臣們忍不住便轟然亂議了起來,沒旁的,陳望玄的貪婪實在是太過出人意料了些,略一細算,這纔到任不過半年多一些的時間,居然巧借各種名目,收颳了足足十幾萬兩的銀子,論及斂財之能,當真是世所罕見,自由不得羣臣們不爲之駭然訝異的。
“聽聽,都好生聽聽,這就是考績卓越之人麼?哼,好一個卓異,朕看此人是貪婪卓異罷了,似此等蛀蟲,何以能得高升?戴鐸,爾給朕一個解釋!”
待得李德全一宣完,廣場上已然是噪雜成了一片,然則弘晴卻並未發話制止,而是面色一板,冷眼盯着惶恐不安的戴鐸,聲線冷厲地斷喝了一嗓子。
“陛下恕罪,臣瀆職,臣該死,臣該死……”
面對着盛怒中的弘晴,戴鐸哪敢出言抗辯,只能是磕頭連連地哀告不已。
“爾還知道瀆職?哼,朕記得有折戲裡一文說得好啊,當官不爲民做主,不若回家賣紅薯,朕看你戴鐸也不是個爲民做主之人,就回家賣紅薯去好了,來啊,將這廝革去頂戴花翎,交刑部議罪!”
戴鐸其實爲官尚算清廉,也算是頗有幹才之輩,可惜站錯了隊,與四爺牽扯過深,根本就沒有挽救之可能,弘晴早就想對其開刀,只是一直不得便而已,而今,機會便在眼前,弘晴又怎可能輕饒了其,但見弘晴面色一肅,聲線陰冷地訓斥了其一番之後,毫不客氣地便下令拿人了。
“喳!”
聽得弘晴令下,侍候在側的大內侍衛們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齊齊應了諾,一擁而上,不管不顧地便將喊冤不止的戴鐸架了起來,拖拽着便往宮外行了去。
“總有人跟朕說,如今四海晏平,百姓安居樂業,只須守成,便可天下大治,朕本也以爲當是如此,心竊喜之,然,事實卻給了朕當頭一棒,似陳望玄這等貪婪無度者,固然罕有,然,卻非特例,朕此處還有一份名單,皆系‘麒麟商號’各地分號所收集之犯官名錄,其中罪行比之陳望玄更不堪者,亦不是沒有,朕已着陶左都御史準備徹查,但凡敢魚肉百姓者,朕一體不饒,卿等皆我大清社稷之幹臣,朕希望卿等都能盡忠職守,莫要辜負了朕之厚望,都好自爲之罷。”
拿下戴鐸不過是殺雞給猴看罷了,弘晴真正的用心在於擊潰四爺刁難之謀算,自然不會因拿下了個戴鐸便作罷論,而是聲線陰寒地告誡了諸般臣工一番,言語間的殺氣可謂是蒸騰直上,生生令諸般臣工們全都爲之心驚肉跳不已。
“陛下聖明。”
值此弘晴盛怒之際,自是沒誰敢跳出來挑事的,也就只能是齊齊稱頌了一番了事,至於各人的心中作何想法麼,那只有上天才曉得了的。
“卿等之忠心,朕一向是信得過的,只消努力辦差,縱使有所失誤,朕亦不罪,可若是有心爲惡,雖小,也不輕饒,好了,此事便先議到此處,汪御史有何本章要奏,且就奏來與朕聽聽好了。”
板子要打,撫慰的話,也不能不說,所謂的打一棍子給顆棗子,就是這麼個道理,對此,弘晴自是個中之老手,幾句話下來,便給了諸般臣工們一顆定心丸,隨即目光一轉,已是將視線落在了惶恐不安地跪在一旁的汪四祺身上,聲線微寒地發了話。
“陛下聖明,微臣,微臣……,微臣聽完了陛下之教誨,方知早先要奏之事實謬也,今已徹悟,已無本要奏,還請陛下恕罪。”
汪四祺雖是黨附四爺,卻絕對不是傻子,眼瞅着先前戴鐸都已被拿下,他哪還敢胡亂上本章的,再說了,他所言奏的事兒如今都已被弘晴先前的諸般處置化解了個乾淨,再要強諫議,那就是找死了的,這等蠢事,汪四祺自然不會去幹,支吾了幾聲之後,趕忙改口狠拍了弘晴一把。
“嗯,汪愛卿能這麼想便好,朕自不罪爾,且就退下罷。”
汪四祺既是識時務,弘晴倒也不致於不管不顧地拿其來作法,也就只是面色淡然地一揮手,將其打發了開去,至此,四爺掀起的一場彈劾風暴尚未正式開始,便已是黯然落幕了去……
“……,先生,事情便是如此,如今戴鐸已然下了獄,小王看那小兒怕不會到此爲止,今將如何是好?”
準備了許久的一場攻勢還沒正式展開,便已是折戟沉沙了去,不僅如此,還賠上了戴鐸這麼個鐵桿心腹,四爺的心情自然是壞到了極點,這一回了府上,便唉聲嘆氣地將事情的經過告知了鄔思道,滿臉皆是掩飾不住的憂慮之色。
“嗯,是不會到此爲止,而今之計,斷不能讓今上有消停下來之可能,終歸須得給其找些事情做纔是。”
鄔思道顯然也沒想到弘晴的準備會是如此之充分,本意是想來上個突然襲擊的,卻不料竟被弘晴反過來利用了一把,心下里自不免也有些個黯然不已,只是當着四爺的面,鄔思道卻是斷然不會將這等情緒流露出來的,也就只是沉吟地提議了一句道。
“嗯……,小王也是這般看法,只是這事兒怕是不好找啊,先生可有何教我者?”
對於鄔思道這麼個判斷,四爺自是認同得很,一旦真讓弘晴騰出了手來,那是絕對不會任由四爺的勢力還存在朝中的,今天是戴鐸倒下,明日怕就該輪到他四爺了的。
“不急,容鄔某好生想想。”
鄔思道雖是頂尖智者,可到底是人不是神,自然不可能四爺一問,他便能有個萬全的主意,可也並不曾思忖許久,很快便已是眼神一亮,已然想到了個絕佳的點子,但卻並未急着開口言事,而是手捋着胸前的長鬚,細細地推演了起來。
“先生……”
值得鄔思道沉吟之際,四爺自是不敢打斷其思忖,也就只能是靜靜地等着,直到鄔思道停下了拈動長鬚的動作之際,四爺這才緊趕着喚了一聲。
“王爺應是知曉的,科舉素來便是社稷之大事,但凡稍有點變動,則宇內不靖也,如今武科早已被革,而文科卻依舊如故,某觀今上恐早有心要動文科,之所以不曾動手,概因時機尚不成熟罷了,今,若是造些聲勢出來,今上恐未見得能再忍得住,若如此,我方應可從中漁利也。”
鄔思道並未急着說明具體之方略,而是先行分析了一下弘晴的心思。
“哦?計將安出哉?”
一聽鄔思道這般說法,四爺的眼神當即便是一亮,可眉頭卻是就此皺了起來,反覆思忖了好一陣子,也沒能想到這文章該從何處做起,不得不將問題丟給了鄔思道。
“王爺莫急,且聽鄔某細細道來,當得……,如此,不愁今上不心動矣。”
鄔思道自信地笑了笑,不徐不速地便將心中所思之策細細地道了出來,頓時便聽得四爺眼神狂閃不已。
“嗯,好,就依先生所言,小王這就去部署一二。”
四爺沉吟了片刻,在心中將鄔思道所言之策反覆推演了幾遍,見並無甚不妥之處,也就不再遲疑,但見其一擊掌,已是就此下了最後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