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鏡花

司馬長淵緊緊握住她的肩膀,見她許久都不說話,擔心地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竹子,你沒事吧?”

宮千竹呆坐了許久,忽然眼珠動了動,努力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故作輕鬆地笑道:“長淵,你在說什麼啊,是不是我老想着師父,所以你生氣了對嗎?我可以多陪你一會兒,但請不要再說這種胡話了。”

“竹子,我沒有說謊,這是真的……”

“不要說了!”宮千竹忽然大聲喝止,司馬長淵愣住,看着她顫抖着身子想要下牀,卻因腿一軟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連忙去扶她,卻被她手忙腳亂地推開,“不用你扶,我自己可以站起來……”

她努力扶着牀沿站起來,身子仍舊止不住恐懼地顫抖,卻拼命地告訴自己,這是假的,他在騙她,他只是在捉弄她而已,就和以前他們一起開玩笑一樣,當不得真的。

可是卻終究是怕了,怕自己真的相信他,怕自己信不過相守了那麼多年的師父,怕縱然她拼盡全力去維護着的二人的關係,會在剎那間崩盤潰敗。

理智告訴她,不可以再待下去了,要趕快回到師父身邊,只有在他身邊,她纔會堅信自己的心,堅信着師父。

於是慌亂地推開他,幾近踉蹌地往門外走去。

司馬長淵站在原地拳握了又握,終於剋制不住地大吼,“竹子,你還要騙自己到何時?其實你早就察覺了對不對?早在五年前在金縷殿前時你就已經察覺了對不對?!”

“我沒有!你說謊!”宮千竹回過頭絕望地反駁,淚水卻沒有幫她說謊,大顆大顆地滾下臉頰。

司馬長淵上前兩步,握緊她的雙肩,“我沒有說謊!你知道墨子離真正想救的人是誰嗎?我告訴你!是他在百年前就已經死去了的徒兒!就是青玖的親生妹妹,元虛的親生女兒!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元虛爲什麼一直看你不順眼嗎?因爲你搶走了他女兒的位置,因爲應該陪在墨子離身邊的人是他的女兒青蕪,而不是你!”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她捂着耳朵哭着搖頭,淚水決堤般地涌出,“你在說謊!我不信!我不信!”

“竹子!”他用力拉下她捂着耳朵的雙手,逼着她面對現實,“我再說一遍,世人都會謗你欺你利用你,只有我不會!”

“你說謊你說謊……”她大聲地哭泣,彷彿只要她把一切都哭出來,他就會放過她一樣。

司馬長淵眼神一暗,俯頭便吻住了她的脣,不讓她繼續哭鬧。

“嗚……”她的身子還在不停顫抖着,淚水滲進兩人的脣齒間,居然是沒有味道的。司馬長淵死死地抱住她,不想再看她哭得顫抖。

她哭了有多久,他就一直壓了她的脣多久,直到她終於不再又哭又鬧地掙扎,癱軟在他懷裡,淚流了滿面。

他這才放開她,直直盯着她的眼睛看,似乎要一直看進她的靈魂深處,“竹子,如果不相信的話,你就自己回去看看,你的眼睛是不會騙你的。”

她推開他慢慢後退了幾步,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身影幾乎要融進外面大片大片雪白的梨花裡,聲音顫抖輕柔得彷彿從另一個世界傳來。

“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我又該怎麼辦?”

“竹子……”他被她驚痛迷茫的眼神驚住,只能難過地低喚。

“如果……連最喜歡最信任的師父都在利用我,那麼我還剩下些什麼呢?”

她怔怔地蹲下來將自己抱緊,好不容易止住了的淚水又落下來一滴滴敲在地上,“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就算是騙我也好,爲什麼要我面對這一切,你們真是殘忍的人啊……”

司馬長淵滿是心疼地蹲下來將她抱在懷裡,“竹子,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一直單純快樂下去……你知道嗎?”

她靠在他的懷裡,忽然就不哭了。

她只是在想,或許上天對於每個人都是絕對公平的,前半生她過得實在太好太惹人嫉妒,等到好命用完了,接下來的艱辛路程,還是要她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才行,沒有誰可以幫她走過。

原來所謂半生浮華,終究不過一場鏡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