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奕承原本算好時間,到家剛好吃晚飯,他好久沒有跟家人一起吃飯了。今天是星期五,在私立學校上學的兒子也回家了,正好過個家庭日。路上有點點堵車,讓他的心平添幾分焦急。路過小區門口的熟食店,他還順便買了一點女兒愛吃的燒鵝。平時老婆都不讓孩子吃這些外面的熟食,說不健康衛生,但能讓孩子開心,偶爾吃一點他覺得也沒關係。
推開熟悉的家門,裡面卻冷冷清清,黑燈瞎火的。怎麼回事?他給老婆打電話,一直忙音;給住隔壁小區的父母打電話,媽媽一聽他的聲音就急哭了:“奕承啊,你快回來吧!昊宇他不見了!家燕她不讓我跟你說,怕影響你工作。可是,這兒子怎麼也比賺錢重要吧?”
“你說什麼?昊宇不見了?怎麼回事?什麼時候的事?千柔呢?”蘇奕承的頭嗡嗡地響起來。他知道兒子在叛逆期,知道老婆鎮不住他,但鬧到這程度,是他意料之外的。
“千柔在我這,家燕把她送過來就急匆匆地出去找昊宇去了”
“好的,媽,我知道了。你別擔心,照顧好千柔。我已經到家了,我這就去找”蘇奕承的眉毛擰成川字。顧不上旅途疲憊,馬上去報警,但具體的情況他說不明白,比如:什麼時候失蹤的、最後一次出現在哪?孩子平時常去哪裡?熟悉的同學家問過沒......
他只好繼續給老婆打電話。還是一直忙音,他給她發信息,也沒回。他突然意識到自己這個父親是多失職!關於家庭,關於孩子,他幾乎一無所知。自己對這個家的貢獻是什麼呢?除了錢,還有什麼?他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穿過人羣,來到廣場上。這裡平時晚飯後都是廣場舞大媽的陣地,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沒有聽到那節奏明快的廣場舞神曲,也沒看到老太太們整齊劃一的舞蹈表演,反倒是裡三重外三重地圍成一個大圈,像是在看什麼熱鬧,不時還有歡呼聲。
怎麼回事?以往這種湊熱鬧的事,蘇奕承是從來不參與的。他喜歡獨處,喜歡安靜,業餘時間要麼看書,要麼對着沙包一個人練拳擊。工作時間總是戴總面具示人,他已經覺得很累了,私人時間他不想再面對任何人——除了黃昏。只有在黃昏面前他可以不戴面具,最放鬆。該死!怎麼又想起她?!回家不就是爲了離她遠點嗎?
必須得找點什麼事,充實一下頭腦,這樣才能把她的影子抹去!不知不覺中,他已經跟着人潮,擠到了看熱鬧的圈子裡。
“好,好!”旁邊的人踮起腳尖,伸長脖子在看。這場景,像極了小時候看街上賣藝的場景。可這年頭,還有誰賣藝呢?
“一個很棒的小夥,在跳街舞!你看,你看......”旁邊的大哥是個熱心腸,推着他往前走。那些大媽已經看了好一會了,也願意讓出一條道,讓這個沒看過的人“見識見識”。
廣場中心,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穿着寬鬆的衣褲,頭上戴着帽子,很酷的樣子,正在表演各種高難度的街舞動作。比如頭倒立轉圈……一套動作下來,猶如行雲流水,看得蘇奕承也忍不住大聲鼓掌叫好。
男孩表演完畢,給大家行了個禮,轉身就離去。那背景,那走路的姿勢,怎麼那麼眼熟?
“昊……昊宇?”蘇奕承不敢確定,輕輕喚了一聲,男孩回頭看了一眼,沒發現熟悉的人,又轉過頭去,摘掉帽子擦擦頭上的汗。就那摘帽子的一瞬間,那圓圓的、紅撲撲的臉完整地呈現在蘇奕承眼前:是昊宇,就是他的兒子蘇昊宇,沒錯,就是他了!
“昊宇!!”蘇奕承加大的聲音,趕緊往前跑去,想跟上他。蘇昊宇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3秒:爸爸!他爸竟然回來了?老媽是使了什麼招,讓老爸坐火箭回來的嗎?這麼快?!
下一秒,他回過神來,趕緊往前跑去。幸好蘇奕承平時也有鍛鍊,跑步並不輸人,再加上蘇昊宇剛跳完舞,體力耗了大半,不一會就被他追上了。兒子努力想要掙脫,卻被父親的大手緊緊地搭在肩膀上,動彈不得。
“咱們倆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蘇奕承說。兒子不置可否,但沒反抗就代表同意。
“去KFC?”蘇奕承試探道。
“你以爲我還跟妹妹那麼小啊?”兒子直翻白眼。
“那你說,去哪?”蘇奕承耐着性子說。兒子不吭聲,卻直接往酒吧一條街走去。蘇奕承皺了皺眉,還是硬着頭皮跟着他走。兒子原本想進一家搖滾樂震天的酒吧,看了看蘇奕承,轉身進了一家清吧。點了瓶酒,還要了一包煙,挑釁似地看着蘇奕承。
竟然已經學會了抽菸喝酒?蘇奕承大驚,還是故作鎮靜,陪着坐了下來。然後掃碼點小食,趁機給老婆發了一條信息:兒子我找到了。你不用過來,晚點我帶他回家。
看到爸爸沒有當面責備他,兒子看起來更神氣了,但心裡慌得一P,腳不自覺地哆嗦。爲了掩飾,不停了晃卻。閱人無數的蘇奕承,怎麼會看不出來這小子的心思?他運用平時工作中的溝通技巧,很快就讓兒子敞開心扉。原來因爲他學習成績一直上不去,家燕就很焦慮。看到週末回來的兒子,一到家就到地下室的健身房裡練街舞,瞬間發火,說他不務正業。兒子覺得好不容易週末,應該放鬆一下,做一點自己喜歡的事。雙方發生激烈爭吵,兒子負氣離家出走。走到廣場上,他想起媽媽說跳舞的沒出息,就乾脆賭氣,當衆跳起來,引發了多人圍觀。等他把十八般“舞藝”展示完畢後,氣也消了一大半,飢腸轆轆,正想找吃的,卻遇上了突然回家的蘇奕承。他以爲父親是母親的同黨,故意當着他的面抽菸喝酒,哪想到薑還是老的辣,沒幾個回合,就被父親徹底征服了。
回到家,他發現手機裡N個未接來電,都是老婆打來的。她早早地站在家門口,來回踱步,使勁地搓着手。蘇奕承示意她別說話,快去炒幾個菜,讓兒子飽餐一頓,然後洗澡睡覺,啥也別問,啥也別說。女兒當晚就讓她留在爺爺奶奶家,不接回來了。老母親聽到寶貝孫子找到了,連呼“菩薩保佑”,終於安心入睡。
好不容易一切安頓下來,躺在自家的大牀上,蘇奕承一手摟過妻子,她去背對着他,甚至對他的親熱有點牴觸。蘇奕承暗暗嘆了一口氣,然後開始輕聲哄她。他知道,爲了兒子的事,她心累極了。沒說幾句,老婆就轉過身來,在他懷裡哭得像個孩子。女子本弱,爲母則剛。沒有老婆全身心地照料着這個家,自己怎麼可能全身心撲在工作上?事業怎麼能做得那麼好?想想一雙兒女長到這麼大,他連紙尿褲都沒給孩子換過,真是愧疚!
“我以後會多點呆在W市,這樣就可以天天回家了。”蘇奕承輕聲說。
“真的嗎?怎麼可能?”家燕不信。“你的活誰幹?那麼大個攤子……”
“我請了一個很能幹的助理,她幫了我很多。我不在的時候,她頂上沒問題。我遠程決策一下就行”蘇奕承說着,腦海裡又浮現出黃昏的身影。他趕快用另一隻手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怎麼能在老婆面前還想着別的女人呢?
“助理?小湯嗎?”家燕歪着腦袋問。
“不是,這個比她......優秀很多”蘇奕承的嘴角不自覺地拉起一個弧度,兩眼發光。
“好吧......”家燕心不在焉地說。
“怎麼,你看起來一點都不高興啊?”蘇奕承打趣道。
“哪……哪有……”家燕略帶心虛地說。
蘇奕承一把抱緊家燕,呼吸變得急促,她卻一把推開他,說自己今天太累了,沒心思。然後乾脆起來去洗手間,半天也不出來。蘇奕承興趣索然,他總覺得哪裡有問題,卻一時想不出來問題在哪。乾脆蒙上被子,很快就睡着了——今天他也實在是太累了。
家燕在洗手間呆了半天,聽着房間沒聲音了,才躡手躡腳地出來,悄悄爬上牀。確認他已經睡着,才安心睡覺。
他以後真的會經常在家嗎?這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