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咣！
微微搖晃的綠皮火車在黑夜中駛向北城。
葉檀醒來的時候盯着頭上的座椅底板有些出神，懷裡的女兒正睡得小臉紅撲撲的。
突然一張年輕俊朗的的臉龐低下頭出現在葉檀面前，柔聲道：“媳婦，趕緊抱檀檀起來，我們到北城拉！”
葉檀從硬座底下爬起來，硬座底下的空間大，正好鋪了紙板能容納一個人縮着睡會兒。將手裡的孩子遞給了丈夫後，趕緊爬起來收攏了一下行李。
是了，剛過完年，葉檀就和丈夫還有小姑子一同搭上了前往北城得火車，坐在硬座上經歷了將近三十個小時終於到北城了。
火車開始降速，車廂內也響起了標準的普通話告知乘客們：“親愛的乘客，下一站即將到達北城，歡迎您來到祖國的首都。”
不同於南方，剛剛過完年，2月底的北城依舊有些寒冷。可是火車站上擁擠而熙攘的人潮卻衝散了這份寒意。
此時的葉檀背上揹着剛出生的女兒，左手抱着兒子手上還領着行囊。
小姑手上拖着行李小推車，兩人緊緊地跟着前面揹着大包行李，一手拿着網兜包着水壺面盆、一手同樣推着行李推車的陸安華準備出站。
春節過後是返城高峰，出了火車站，一陣不同於南方的清冷瞬間讓葉檀清醒的意識到：這是九十年代初的北城。
“動作快點，華仔快帶着你老婆不要掉隊了！”一個領頭的大叔手拿大哥大領着葉檀一家四口還有其他幾個年輕人往一輛大面包車走去。
這位大叔正是葉家莊早兩年北上發展的陸根叔。
因爲夫妻二人在北城開了個牀墊加工作坊，便帶領着同鄉的後輩來這邊發展，陸安華正是陸根叔的後輩。
上了車，陸根叔在前座扭頭，告訴衆人：“大家坐好了，我們出發！”
葉檀抱着女兒和兒子坐在了角落，不由向車窗外張望。此時的北城還沒有三十年後那麼繁華，不過這筆直的馬路牙子，還有不時看到的路人都讓大家驚歎不已。
不同於南方小城的落後，身上還穿着類似八十年代的樸素大棉襖。首都裡的人可是真時髦，都穿着顏色鮮豔的大衣、燙着卷頭。
此時陸安華湊在葉檀身旁，熱騰的鼻息噴在她的耳邊：“媳婦，等我賺錢了，也給你買一件那種大衣穿穿。”
葉檀嬌媚地掃丈夫一眼，嘴角卻是微微翹起。自家的男人有雄心鬥志，還疼自己，跟着他就算是吃苦也值得！
從北城火車站出來，大概半小時就到了。陸根叔的作坊在一個大院裡頭。
陸根嫂聽到動靜，早早從屋裡頭出來。她比衆人提前兩天回來收拾了屋子。
穿着一身時興的紅色大衣，胖墩墩地站在那兒等得有些不耐煩。
陸根叔的作坊就在大院的左邊，中間是一間大生產間，左邊兩間屋子是自己住的廚房，右邊的三間屋子則是留給男女工人分開住的。
衆人來到作坊，陸根嫂一疊聲地吩咐：“華仔你一家住右邊的小屋子。其他人男女分開住，大家先放行李。
陸桂芳則是被安排住到了女工那邊住。
隨即陸根嫂又撇了葉檀一眼，特意叮囑：“等會兒，華仔家的你收拾好了過來幫忙搭把手，我給你們做頓好的大家吃個開工飯。”
葉檀隨即挑眉，這裡這麼多女工，怎麼單獨叫了自己幫忙？
還沒等葉檀表態，帶頭的陸根叔就有些不耐煩了。
陸根叔緊皺着眉頭看了一眼陸根嫂：“他們剛剛來，中午還是讓周嫂幫你做飯就成了。”
陸根嫂滿不在乎地嘟囔：“這不都是來打工的，還不能使喚了？”
陸根叔瞪了自家婆娘一眼，拿着手裡的大哥大大手一揮就讓他們趕緊回屋休整。
“這坐綠皮火車從羊城到北城得三十個小時，全程坐着硬座，全都累得不行，還瞎弄什麼幺蛾子呀？”見自家婆娘還敢反駁，陸根叔直接大聲嚷嚷。
陸根嫂當着這麼多工人的面被自家男人掃了顏面，臉色有些難看，卻不敢再說什麼。
只是耷拉下嘴角往廚房裡走，嘴裡叫喊着周嫂來洗菜。
周嫂是老油條，跟着男人在這裡已經幹了兩年，眼瞅着老闆吵架，趕緊進去了。
她瞥到長得溫婉秀氣的葉檀，不禁嘖嘖稱奇。這個小姑娘，第一天就能讓老闆兩夫妻吵起來，看着也不是省油的燈！
葉檀抱着孩子進了屋子，屋子安着暖氣片，牀、桌子齊全，還有個管子通着，可以放個煤爐燒水。
葉檀和陸安華相視一笑，趕緊放下孩子，準備先收拾屋子
葉檀麻利地打了盆水第一時間抹乾淨牀板鋪上褥子和被套。
“鵬鵬、鼕鼕乖乖的陪着爸爸休息會兒。”葉檀將陸遠鵬還有陸婉冬並排放到了牀上。
然後吩咐自家男人：“老公，你收拾一下屋子和行李就帶着孩子睡一會兒。我去幫陸根嫂做飯去。”
陸安華沒出聲，直接起身拉着葉檀，沉聲道：“別，我去。你和孩子們好好休息一會兒。”
陸桂芳這會兒也放下了行李來到了兩人的屋子，剛進門。正好聽到兩人的對話。
“嫂子、大哥你們都歇着，我去吧。”丟下一句話，小姑子就跑出去了。
葉檀看着兩人爭着搶着去煮飯，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
隨即整理了帶來的行李，開始給兩個孩子餵奶。
中午吃了飯，葉檀和陸安華帶着孩子睡了午覺，這將近三十個小時的火車拖家帶口可不是勞累嗎？
下午，葉檀醒了過來，丈夫和孩子們還睡得香甜。
工坊裡頭不包晚上這頓，除非加班包飯，不然下班了就得自己吃。
剛來到北城，她得看看還有什麼東西需要買的，這一家四口加上小姑子怎麼也得做點吃的當晚飯。
“安華，咱們在這弄個煤爐子怎麼樣？”
下午睡醒了，二人商量着還是得在屋子裡支楞一個水鍋和小煤爐鍋。孩子現在離不開這熱水，自己燒總比出去打方便。
於是在傍晚便拖家帶口到這附近逛一逛。
母親留給自己的尋親地址就在附近。
在去市場之前，葉檀到母親留給自己的地址那裡去看了看。
到了地方，一問之下卻發現之前的人家搬走了，這尋親線索也就斷了。
九零年代的北城還是各式老紅磚房。剛過完年，年節的氣息仍然沒有散。
來到集市上琳琅滿目的各式商品掛了出來，濃郁的市井生活氣息撲面而來。
陸家村可是沒有這蜂窩煤爐子，買了煤爐子和蜂窩煤讓人家給送上門之後，葉檀又在集市上買了一個大大的老式純鋁鍋。
這鍋子加高加厚，燒水、煲湯蒸饅頭煮麪或者做點稀飯都沒問題。
隨後又在集市上買了一個帶着木把手的鐵鍋用來炒菜，還有一個大大的暖水壺給小姑子陸桂芳用。
從家裡帶來的熱水壺只有一個，小姑娘家怎麼也要用熱水的。
等到零零散散的購置了一些生活物品還買了點菜，二人便回去了。
“這...這是給我的？”
陸桂芳有些手足無措的接過了大嫂給自己買的暖水壺還有水盆杯子香皂等各色物品，有些感動。
沒想到，大嫂還念着自己呢。
隨即，葉檀又塞了一百塊給小姑子，細心叮囑：“這個，你拿着。大姑娘家缺了什麼自己去買。”
陸桂芳連忙推脫，自己可不能收這錢。過年的時候，大哥大嫂就給了自己兩個厚厚的紅包呢。
葉檀按住小姑子的手，直接把錢塞到了她褲兜子裡：“讓你拿着就收起來！”
見狀，陸桂芳收起了錢，卻暗暗決定，平時多幫着大嫂分擔些事情。
晚上吃飯就簡單的蒸了一鍋米飯，順便在上面放上兩條家裡帶來的臘腸。
然後又在米飯鍋裡順帶着打散金黃的雞蛋液整個鬆軟噴香的蒸雞蛋羹，再用香醋溜個白菜就齊活兒了。
飯端上來，小姑子和丈夫嚐了一口醋熘白菜都覺得眼前一亮。這醋熘白菜酸辣脆口，咬在嘴裡咯吱咯吱的，特別開胃。
再搭配家鄉的臘腸，鹹香甘甜的臘腸冒着油花，吃下去滿口生香，三樣簡單的菜色卻十分下飯。
三人都吃了兩碗飯才放下筷子，自己的丈夫更是連最後一片白菜葉子都不放過扒拉進嘴裡嚥下肚子。
晚上，葉檀正坐在牀邊抱着女兒哄她入睡，這女娃子有些嬌氣，喜歡媽媽抱。
牀上的大胖兒子鵬鵬倒是皮糙肉厚的，自己喝完奶就呼呼大睡了。
“安華，我看，陸根嫂以爲我也是來她這打工的。她應該是誤會了。”
葉檀想起今天陸根嫂的態度，直覺她是對自己有意見。
用腳趾頭也能想到，自己帶着兩個孩子呢，有哪個老闆歡迎帶着兩個拖油瓶的工人？
“媳婦，那你想幹嘛？要不你先在這兒看看，再決定吧。”陸安華也是覺得可能是當時自己沒說清楚。
葉檀側過身子看着丈夫一眼：“行，我先仔細看看。”
陸安華自從妻子懷孕之後便再沒和妻子親熱過，此時看着妻子看過來的眼神都覺得她是在向自己拋媚眼，頓時被看得渾身酥麻：“好，聽你的。”
現在的屋子就還是四個人睡着當臥室，不過這牀板還是得加大一點。鵬鵬和鼕鼕兩個孩子睡覺還是有點擁擠，牀得加寬。
此時，看着妻子生了孩子之後白皙圓潤得身子，陸安華有些口乾舌燥。他上前從身後攬住妻子，葉檀頓時感到身後一個硬挺得的胸膛靠着自己，脖子旁是丈夫呢喃說話時噴得灼熱氣息，頓時身子有些酥軟。
有多久，自己沒有挨近過丈夫得懷抱？
葉檀眼睛不由有些溼潤，陸安華看到妻子突然哭了有些手足無措，趕緊用手給老婆手忙腳亂得擦：“老婆，你怎麼哭拉？是不是太累了？你趕緊休息，我來哄孩子睡覺。”
葉檀看着丈夫熟練的抱着孩子哄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呆子還是這般的疼人，不枉我這麼惦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