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位的正中,族長安雲天之旁,那個絕代風華的身影安然在座,她的美麗和安若容的決然不同,安若容是平靜、是溫和、是從容,她的美卻撲朔迷離,有春潮涌動之沁人心脾,又有着冬日冰雪之靜美冷豔,她的五官肢體都像是這世間最美的傑作,最爲高貴純正的血統鍛造了她舉手投足之間的無限華貴。
可是她的這份美麗之中卻帶着一種說不出的死亡之氣,是的,正是死亡之氣,如萬葉凋蔽之枯美,一股淡淡不可決斷的黯然熔鍊着她的整個氣質。
她已太過消瘦了,身體中的那個心魔已折磨的她太久太久了,隨着年歲的增加,她心中的那份愧疚幾乎都要將她整個人都給吞沒了。一雙美玉無瑕般的雙眸呆呆的看向圍場中的那激烈的比試,可是她心中卻興不起半分的波瀾。
她貴爲安氏少主,大陸頂尖宗派的唯一繼承人,可是這些年來她始終體會不到任何的快樂,繁花似錦,繁華如夢,無盡榮華和尊崇對她而言卻如雲如霧,她感覺自己就像是水中浮萍一般,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凋零而亡……
圍場中的一切似乎都和她無關了,即便是在這個隆重的盛日,她心中所裝的都只是日夜牽掛的弟弟,她癡癡的想着,傻傻的念着,如同一個垂死的老嫗構想着舊時的過往。
這些年來,她一次次的想要回南蠻部族去看一看,她的腳步甚至幾度都踏足到關內了,可最終都沒有勇氣進入到兒時那片熟悉的地方。
她一直在欺騙着自己,她告訴自己,自己絕不能背叛家族,背叛祖先,絕不能去見那個古冥族的王孫……可是內心深處卻是再明白不過的,她之所以不敢踏足,最終的原因卻只是因爲她害怕此去物是人非,就此聽聞弟弟已不在人世的噩耗。
內心的脆弱使得她無法容納那一片沉重,她是那般的害怕面對事實。
儘管料想孤苦無依的弟弟應活不久,可是她寧願這般癡癡的存着一個幻想,不過自上次和外院三統領安碧月吐露一番心聲後,安碧月的一句話卻似乎將這最後的幻想也給破滅了……
“噗!”處在席位上的安佩容身體忽然一抖,她彎腰不止,用手心去捧,卻是一抔殷紅鮮血。
“少主!您怎麼了!”
周圍衆人都是驚動不已,其中安碧月和安若容兩人最是緊要,已直接奔至了跟前。
“少主……”碧小姐看到安佩容這番模樣,已是哽咽。
後面大統領安漸鴻連忙奔了進來,着急的叫道:“少主!屬下帶您下去養傷!”
“無妨。”安佩容卻只是緩緩的搖頭,她拂了拂手,低聲說道:“沒事的,不過只是陳年舊疾,不礙事的。”
安若容遞着一塊手巾過去,柔聲說道:“少主,這等高處風寒甚大,您身子向來弱,還是讓大統領帶您下去吧。”
“你們都回到位置上吧,我還要看完這京查呢。”安佩容卻固執的很。
另一邊唐萬宣忽然起身過來,緩緩走來,從容的拿出了一瓷瓶靈液,說道:“佩小姐,不如服用在下這瓷瓶青散花液,應能助你恢復身體。”
他走到了這邊,卻是將瓷瓶直接遞給了一旁的安若容,他對着安若容微微一笑,那俊美的臉龐透着一股深深的魅惑和妖冶。
他這迷人的微笑不知迷倒了多少少女,然而對於安若容,卻是個例外。
“謝謝唐少宮主了。”安若容淡淡的看了唐萬宣一眼,接過了靈液,不忘禮貌的說了一聲謝謝。
敏閣老動容說道:“青散花液,莫非是貴宮中盛傳的療傷聖藥?”
“不足掛齒。”唐萬宣微微一笑,氣度十分之優雅。
“少宮主當真慷慨之人。”其他閣老說道。
“哪裡,哪裡。”唐萬宣從容一笑,又看了安若容一眼,這才緩緩回到了那邊座位上。席位上的獨孤無垢緩緩點了點頭。
旁邊的族長安雲天看了安佩容一眼,自也憐惜,他什麼話都沒說,只是輕輕嘆息了一口氣。他心中明白,安佩容患的乃是一塊無藥可醫的心病。
一邊敏閣老淡淡的說道:“少主,這傷勢可不要逞強啊,大家可都是爲了您好,咱們偌大的安氏可都等着您來繼承,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不僅僅是你個人的事情,乃是我整個安氏之根基大事。”
敏閣老一說話,其他卓、興、勤、宇四大閣老都是連連附和,紛紛勸道安佩容好生保重。
只有劍閣老沒有說話,他不忍的看了安佩容一眼,心中只剩嘆息,他心中明白的很,少主安佩容這病乃是被這個家族,被敏閣老幾人給逼出來的。
他和玄閣老似乎乃是八大閣老中的異端,他們同情少主,卻也於事無補。
敏閣老淡淡的說道:“少主既然執意要留在這裡,那留下來觀看比試也好。”他一副倚老賣老的姿態,口中雖一口一個“少主”很是恭敬,不過骨子裡卻透出對安佩容這個小輩的淡淡不屑。
卓閣老說道:“少主,如今前三名的高手已出來了,均是我們八大閣的子弟,他們九大峰的子弟,要麼輸在了比試之中,要麼連山峽都穿越不了。”
興閣老說道:“他們能得族長和少主觀戰,真可謂是莫大的榮譽了,後面還有魁首之爭,諸子弟定然會在少主面前盡顯真本事。”
勤閣老說道:“依我看來,這魁首當屬崇文閣安良,戒律閣安菱應是比不過他了。”他又連聲對劍閣老說道:“劍師兄,老夫可不是針對你戒律閣,只是隨意猜斷一下。”
劍閣老淡淡一笑,說道:“沒什麼,安良得到了敏師兄身上一件法寶的認可,現在的實力只怕是更強了。”
忽然聽得宇閣老說道:“要我來說,以後京查都不必那麼麻煩的着急九峰子弟了,由本殿八大閣子弟來比試一番便成了。”
“似乎也的確如此,歷年的京查之前三甲皆由我八大閣子弟霸佔,有沒有九峰參戰,似乎也沒有什麼關係了。”幾個閣老都是紛紛附和。
那一邊族長安雲天淡淡一笑,未置一詞,他豈能不知幾位閣老又在倚老賣老,向他無形的施壓呢,既然是說九峰子弟都不用參加了,那外姓子弟自然更不用說了。
忽然聽得勤閣老說道:“看!安良已將安忻打敗了,現在正和安菱拼鬥起來了,若是再能打敗安菱,那安良便是這一年京查的魁首了!”
“安良當真無愧八大閣年輕一輩中第一高手之名,大家看他玉流劍法和蒼梧劍法施展的是何等的純熟。”
幾大閣老中以敏閣老資歷最深,德望最高,而安良乃是敏閣老之侄,是以大家說話間都不由自主的說着好話。敏閣老自也受用,由安良奪得這次京查的魁首,他臉面上自也有光,也可以在兩個異端玄閣老和劍閣老的面前長長臉。
忽然聽到那一邊一個聲音冷冷的說道:“安良麼,放眼東域來說,在年輕一輩中都算是厲害人物,不過在唐少宮主面前,這些話還是不要說了吧。”
旁邊唐萬宣聽到這話,也不謙讓,臉龐上浮現出一個淡淡的笑意。
說話的人正是一直沉默着的獨孤無垢,她生的一副雍容華貴之相,將這番話說出來更顯得氣勢凌人,按理說這話簡直就是羞辱安氏了,可是她這一出口,居然沒人敢應,剛纔還口若懸河的六大閣老統統熄火。他們也不看去看獨孤無垢,一個個表情怪異無比。
因爲獨孤無垢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不僅僅是因爲獨孤無垢和安氏的奇特關係,也因爲着獨孤無垢本身的高貴身份……
安若容見獨孤無垢狂氣發作,忍不住轉頭叫了一聲:“母親……”她還要勸着什麼,卻迎上了唐萬宣那道毫不避諱、直接無比的赤熱目光。她微微低下頭,轉過身體來,不再說什麼。
她不由自主的又看向了南邊的方向,微微嘆息了一聲,心中涌起一股失望——她等待的人,終究是背棄了諾言,並沒有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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