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肝膽

看到高庸涵託着鳳五肥胖的身軀,緩緩走進洞內,枯鏑、厲屏鴉以及蟲齡、紅蜓等人全都迎了上去,七嘴八舌地簇擁着兩人坐下。

“枯鏑長老,煩請你找一處安靜的地方,五哥靈胎受損極大,我要細細查探一番。”高庸涵雙目盡是血絲,雖說已是疲憊不堪,卻不願有半分耽擱,當即便要給鳳五療傷。

“是,我早就準備妥當了。”枯鏑說着捧出幾枚楚蘭紅淚遞了過去,關切道:“大法師,既然計族長已經安然回來,我看你還是先歇上一歇,等元氣恢復過來以後再行出手不遲。”此刻大家都已看出,高庸涵靈氣損耗極大,精神都有些不濟了。

“不礙事!”高庸涵擺了擺手,沉聲道:“事不宜遲,拖得越久傷勢越難恢復,咱們這就走吧!”由於牽扯到紅絲蟄蟲部族族長的安危,枯鏑不便再勸,只得將二人帶到一間密室內,而後和其餘人等悉數退了出去。

在蟲齡和紅蜓等人眼中,鳳五假扮的計蟲勻自從經歷了閱曇洞一戰後,整個人似乎脫胎換骨,在許多事情上都展現出過人的魄力和非凡能力,令衆人驚喜不已。時日一久,除了狂尊等少數幾人仍是不冷不熱以外,就連厲屏鴉的銀牙厲虫部族,都對這位計族長頗爲信服。以至於每逢遇到什麼爲難時,三個部族都要徵詢一下鳳五的意見,紅絲蟄蟲部族由此大大地揚眉吐氣了一番。以此之故,除了紅蜓等人以外,厲屏鴉和枯鏑也分別派人守在室外,以免療傷之際受到打擾。

高庸涵先在密室四周佈下一層禁制,防止有人窺測,而後將鳳五平放在一座石臺上,定了定神開始施法。默唸法咒,放出神識細細查看了一下鳳五紫府,但見其搖搖欲墜,靈胎虛弱幾近散裂,不由得大爲心驚。

“五哥好大的膽子,居然敢一個人硬闖幾千年前的天機峰,實在是太魯莽了。既然逃得性命就該趕緊回來,又偏要去招惹地勢門,徒自被禁制多年。這些年來命懸一線,能支撐到現在,實在是福大命大!”想到這裡,高庸涵頗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思索着該如何着手。

鳳五傷勢極重,若是放在一般的修真者身上必死無疑,而他卻能一直堅持到高庸涵前來搭救,靠的就是充斥於心中的不屈鬥志和旺盛生機。他歷經兇險,先後三次使出還魂術,心志早已練得堅毅無比,故而才能在絕境中支撐下來。同樣的經歷,若是換作一個意志稍差點的人,都絕無倖存的可能。

感嘆了幾句,高庸涵收束起心神,取出一枚火纏龍所贈的絳天血果,放置在鳳五胸口。跟着雙目一閉默唸咒語,瞬間化出三個分身,每個分身出指如風,將道道靈力注入到鳳五紫府之內,在他靈胎四周佈下一層護持法陣。等到法陣佈置好以後,三個分身驟然迴歸本體,高庸涵這才睜開雙眼,輕飄飄一掌拍到絳天血果上面。一股熾熱的暖流直衝起三尺高,而後化作一縷縷紅色靈光,在法咒指引下緩緩沒入鳳五體內。

十四年前初入焚天坑時,鳳五曾幫高庸涵重塑軀體,使其修爲得到了極大的提升。正所謂善有善報,今天趁着鳳五重傷之際,高庸涵也打算借絳天血果的至陽之氣,將他的靈胎重新煉製一番,以報答當年的再造之恩。兩人的遭遇雖不盡相同,然而靈胎的情形卻差相彷彿,倒也令人稱奇。

這些年高庸涵連番奇遇,尤其是經過本源天火的煅煉之後,對於靈胎的諸般妙用已領悟得極深。加之他乃是獨一無二的仙魔雙修,眼界之廣腹笥之寬,實非修真界所能及,是以在重塑鳳五靈胎的過程中,揉進了不少奇思妙想。救人之初,高庸涵就存了報答之心,是以施法之時務求盡善盡美,故而心神靈力耗費極大。不過還好,總算是黃天不負有心人,前後耗時半年有餘方始大功告成。

“五哥,且莫說話。”鳳五悠悠醒轉,剛想開口就被高庸涵制止,稍一愣神旋即醒悟,當下拋開雜念凝神細聽:“你靈胎初成,爲防止遭到反噬,當儘快與之融合。你按照我所說的法門慢慢運行,切忌不可心浮氣躁,操之過急。”

鳳五見高庸涵形銷骨立一臉憔悴,知道他爲了救自己耗力極大,心中大爲愧疚,只是此刻不便有何舉動,唯有點頭示意。將高庸涵所說的話一字不漏默記於心,鳳五細細品味了一番,只覺得該法門博大精深妙用無窮,竟是前所未聞的無上妙法。驚喜之餘愈發感動,心神激盪之下,身子不由得一陣亂抖。

“五哥,等你運功完畢,咱們兄弟二人大醉一場,好好敘上一敘。”高庸涵明白,鳳五此刻定是難以抑制心情,輕輕拍了拍他肩頭,輕聲道:“先收束心神,療傷要緊!”鳳五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眨了眨眼閉上雙目,心緒漸漸歸於平靜,而後緩緩入定,依照所傳功法自行運功。

高庸涵說的這個法門,乃是酒界老祖親傳,功效如何自是無需多言。當日堪堪抵達熔海崖時,受天火熔漿影響以至魔性勃發,爲了平息他靈胎中的魔性以及妄念,酒界老祖傳了這個法門。此時拿出來的,倒並非是一成不變的照本宣科,而是根據鳳五的實際情況,略加修改後的功法。以此之故,高庸涵特意在一旁又守了幾天,順便恢復了一下消耗的靈力,見一切正常後方才走出密室。

密室外,衆人早已等候多時,一見高庸涵露面紛紛圍了上來。這半年多以來,衆人都是憂心不已,尤其是蟲齡、紅蜓等人更是惴惴不安,加之密室內竟無絲毫動靜,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入內看個究竟。此時一見高庸涵面帶笑容,人人心中大定,知道鳳五這條命是保下來了,歡喜之餘無不長出了一口氣。

七蟲族雖遠不像源石族那般身材高大,但是體型較之人族來說,也足以稱得上是龐然大物。被這麼多蟲人圍住,視線必然受阻,等到人羣漸漸散去,高庸涵纔在一處角落,看到了負手而立面帶笑容的狂尊,不覺喜道:“尊主,你怎麼也來了?”

“嘿嘿,大法師駕臨閱曇洞,我能不來麼?”狂尊語帶戲謔,眼中卻滿是笑意。

“尊主說笑了!”高庸涵走上前去深深施了一禮,誠懇地謝道:“承蒙你相贈的石筍法器,我才能先後兩次撿回性命,這番恩情高某可是銘記在心,不曾有半點忘懷!”

“哈哈哈,高老弟,你我脾胃相投,就不要來那些虛禮了。”狂尊縱聲大笑,震得洞內嗡嗡作響,一時間引得人人側目。他本就是狠厲不羈的性子,當即怒目掃視了一圈,怒道:“你們這些王八蛋,我自和高老弟說笑敘舊,你們看什麼看?”

“尊主,走走走,咱們另外找個地方說話。”高庸涵知道狂尊和衆人格格不入,又怕他一時性起憑空惹出事端,當即拉住他手說道:“這次我帶了點美酒,正好給你解解饞。”

“是麼,那可太好了!”狂尊登時喜逐顏開,理也不理上來打圓場的枯鏑等人,大呼道:“這裡人多口雜,還是到我那裡去吧。”說着也不理旁人的感受,拖着高庸涵朝洞外奔去。

自從成爲七蟲族千鍾閣大法師以來,高庸涵始終沒有忘記焚天坑內的慘劇。在獲悉西嶺戈壁底下可能藏有息壤一事後,他一面囑咐厲絕等人日夜不停地挖掘,一面寄希望於獨笑翁和水窮叟,希望他們的九天聚雷大陣能起到作用。奈何息壤乃是九重天境的寶物,焉能如此輕易獲得?這麼一來,就只能另想辦法,先行緩解焚天坑的困境。

幸好,之前與陶氏宗主陶慎言化干戈爲玉帛,藉助陶氏雄厚的實力,雖不可能將七蟲族的隱患徹底消除,卻能延緩食物不足引發的矛盾。陶慎言信守然諾,費了好大的功夫做準備,終於在三年前將一批糧草運到焚天坑,並且留書一封,表示以後每隔十年都會安排一次類似的行動。這在七蟲族而言,等於是得到了一個保障,自枯鏑以降大感寬慰,焚天坑也因此太平了不少。

“那個陶氏的實力很雄厚,居然能送來這麼多糧草,當真是難爲他們了。”兩人離開閱曇洞,狂尊邊走邊說,將別後的情由簡略地說了一遍,見左右無人方停下腳步,向高庸涵鄭重道謝:“高老弟,這件事咱們七蟲族上下感激涕零,你的大恩大德那是沒的話說,以後但有差遣只管招呼!”

“尊主,這便是你的不是了!”高庸涵把臉孔一板,大聲說道:“你剛纔不是說了麼,咱們脾胃相投,何必還弄那些虛禮?”

“哈哈哈,是,是我的不是!”狂尊大笑,攬着高庸涵繼續朝前走去:“不過有件事我得給你說一下,我們對食物沒什麼要求,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你回頭告訴那位陶先生,請他不必再花那麼多心思,下次只需弄一些草料木材即可。”

原來,陶慎言答應高庸涵的請求之後,一心想要把這件事辦的漂漂亮亮,故而在選擇食物時頗費了一番心思。在送來的食物當中,除了糧草之外,還有各地的一些特產,無不是聲名遠揚的美味。狂尊這麼說,並非是對那些新奇的食物不感興趣,而是擔心陶氏耗資太大,下次萬一難以爲繼就麻煩了。堂堂九大種族之一的七蟲族,居然落到靠人接濟的地步,想想實在令人嘆息不已。

“嗯,我知道了。”狂尊的提議,高庸涵深以爲然。說實話,這件事上面,他固然對陶慎言很是感激,卻也擔心堅持不了多久,如果換成草料之類,想來負擔必然會減輕不少。另外還有一點,陶氏野心勃勃,一直密謀推翻葉氏皇朝,若是事敗肯定無力再供給焚天坑。如果真的出現那種情況,七蟲族又會重蹈自相殘殺的覆轍,這就需要再另想一個辦法出來。

兩人商量着,不知不覺來到一座亂石堆砌的矮山跟前,高庸涵一看之下不覺一愣,問道:“怎麼,你還住在這裡?”這裡便是倒塌的煉世山,從散亂猙獰的巨石,還可依稀看到當年的那般景象。

“嗯,我在這裡跳崖自盡,又在這裡拜魔瞳虯齊爲師,險些喪失本性。”狂尊嘆了口氣,轉頭看着高庸涵說道:“當然,最重要的是,你三聲大喝喚回了本來的我,所以我選擇留了下來。”

煉世山給褐甲蠕蟲部族,乃至整個七蟲族都留下了極其慘痛的回憶,是以此山倒塌之後,沒有哪個蟲人還願意在此居住。只有狂尊一人,憶及過往種種,心情複雜之極,在這裡簡簡單單挖了個洞穴住下。他的心思,只有鳳五等少數幾人能懂,而大部分族人只以爲他性子古怪,幾乎不怎麼和他來往。是以這幾年下來,狂尊愈發寂寞。

“無妨!”高庸涵從狂尊落寞的眼神中,看出了他對前事的懊悔,以及深深的孤獨,當下有意說道:“說不得再過些時日,我還要藉助尊主高深的修爲,幫我去做一件大事。”

“哦,有這等事,是與人拼殺麼?”狂尊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這些年早就手癢難耐,不知什麼時候可以動身?”

拜高庸涵所賜,狂尊法身在太河源會間集和西嶺戈壁亂石坡,先後與地府妖童、慕寒食等人交手,每每想起均大感過癮。一直以來都困在焚天坑,實在憋得慌,一直夢想着能出去會一會修真同道。此時聽高庸涵一提,也不去管如何破解鎮天羅的禁制,只一個勁地裂着大嘴傻笑。

“這場架遲早是要打的,尊主且耐心等上一等。”見到狂尊鬥志昂揚,高庸涵心中一寬。

“對了,高老弟!”狂尊心情舒暢了不少,轉而問道:“我看你神氣內斂,修爲已然極高,莫非還有你對付不了的敵手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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