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誰,你聽錯了。”奚婉荷搖着頭,背過身偷偷用袖子將眼邊的淚水擦乾,隨後掛起笑臉,“將軍,是要出發了嗎?”
“沒有。”伊承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出她哭了,可不知道緣由,就只能默默地心疼,“想家了?”
奚婉荷愣了一下,既然沒被懷疑,就順着他的話點頭,“有點。”
“沒事,你需要什麼,跟我說,我幫你準備。”伊承擡起手,溫柔地摸了兩下她的頭髮,像哄小孩似的,又抹去她眼下沒來得及擦掉的淚珠,“別哭了,眼睛都腫了。”
“嗯。”奚婉荷點頭跟上去。
伊承走在前面,心裡卻想着剛纔看到的一幕,他看到奚婉荷手裡的那張紙樣的東西,竟然是面鏡子。
等他想要上前研究一番,已確定不是自己出現了幻覺時,鏡子就被奚婉荷給收了來。
伊承不着邊際低頭看了眼她胸前的衣襟,那張紙就在裡面。
還沉浸在對槳司愧疚和感激之中的奚婉荷,根本沒有注意伊承審視的眼神和銳利的目光,自然也不知道秘密已經被發現了。
回到軍隊駐紮的地方,她都還在暗暗竊喜,幸虧收的及時,不然就被發現了。
大概修整了一個時辰,軍隊再次出發。
閱魂無數的奚婉荷當然沉得住氣,只是她沒想到槳司竟會爲她做到這個地步。
渡魂師沒有幾個願意渡邪靈靈魂的,就只有少數幾個定力超高大神級別的渡魂師,比如現任司長,他們纔會肩負起這個任務,但也會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影響,雖然那些影響對他們而言微乎其微。
可對槳司來講,卻是一件痛苦萬分的事情。
奚婉荷想到剛纔分別時槳司那堅定的眼神裡,還夾雜着一些別的情感。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是不捨。
槳司沒有奚婉荷的資歷深,可以說,槳司還是她的徒弟,但一路過來,勤勤懇懇,也沒少被罵。
後來槳司出師了,兩人便一同守着這一方的魂魄。
但從前奚婉荷也只是認爲他對自己是師徒的那種愛慕,敬佩,今天才發現,完全不是。
可渡魂師是不能有感情的,有了感情,渡魂對他們而言,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隨時都可能會被所渡靈魂反噬。
據奚婉荷所致,還沒有一個渡魂師談過感情,所以她不想,更不會去跟槳司談,有風險。
但今天這個事,奚婉荷欠他的。
就只能來生做回渡魂師再還了。
等到了地方,還沒修整好,部隊只草草圈了一片營地,搭了帳篷,就開始深入前線。
而奚婉荷眼看着伊承眼周的黑色越來越深。
這天已入深夜,將軍的打仗內已經燭光冉冉,亮的像那白天躲在雲後若隱若現的太陽。
端着一盅燕窩的奚婉荷站在帳前,聽到裡面激烈的討論聲後,在門口來回踱步,猶豫着要不要進去。
在她走了第三百六十七圈,剛開始第三百六十八圈的第一步時,就聽見大帳內傳出伊承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別在外面走了,進來。”
聽到伊承發話,奚婉荷像是無頭蒼蠅忽然找到方向一般,一手托住托盤,一手撩開大帳厚重的簾子,稍稍頷首,端着有些涼了的燕窩鑽了進去。
雖說已經入秋,但天氣絲毫沒有涼下來的意思,也不知道這麼厚的簾子是怕裡面的人都活着嗎?剛纔若不是她用力撐着簾子不讓它掉下來,現在燕窩就祭天地了。
只是帳內帳外的溫差之大超乎了奚婉荷的想象。
大帳內彷彿空調開到十六度一樣,竟然會讓奚婉荷感覺有絲絲的涼意。
但接着她就知道這涼意從何而來。
就在她進帳後,就看到幾個身穿戰甲,身形高大威猛的男子圍在帳內的沙盤中間,這會正眼神凌厲地望向這邊。
奚婉荷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難怪感覺這麼冷。
“來了。”伊承看了她一眼,便繼續剛纔的討論。
而那幾個人也把目光收回去,再次看向伊承。
這才讓奚婉荷覺得放鬆一些,輕咳了一聲,走上前,小心翼翼將托盤放在案几上,在伊承身後兩步的位置停下,“將軍,燕窩好了。”
她規規矩矩站着等了半天都沒得到迴應,只聽得伊承頭頭是道的跟他們幾個分析當下的戰局,聽上去是大獲全勝的苗頭。
而後奚婉荷下意識的擡手拍了下一直放在胸前沒有用過的紙魂鏡,上次在樹林休息的時候匆忙,沒有來得及看,而且只要她用了,渡魂司就會查到。
不到萬不得已,奚婉荷不想坑槳司。
但眼下戰事吃緊,雖然有大獲全勝的苗頭,死傷還是不少。
她想看看,現在是不是魂鏡所呈現受傷之前的場景。
只是她纔剛邁出一步,便被一旁的伊承叫住,“你等一下,很快結束。”
這一下,就等到奚婉荷靠在案几便不住的磕頭都趕不走瞌睡,最後頭一仰,再也沒醒。
等到奚婉荷再次睜眼,已經是第二天早晨,透過站內的小牀,看得見外面灰暗的天空,沒有意思陽光,像是要下一場大雨。
這才意識到,她現在是在自己的小帳篷內。
昨天——
奚婉荷有些記不清了。
正絞盡腦汁回想着昨天是怎麼過來的時候,帳篷的門簾被人撩開,奚婉荷立刻抓起被子把腦袋矇住,躺在牀上,雙眼緊閉着裝睡,豎着耳朵聽。
“起來吃飯吧,捂着腦袋不怕悶着。”伊承把餐食放在一旁的案面上,走過去。
聽見是伊承的聲音,又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奚婉荷慢慢落下被子,露出一雙明亮好看的眼睛在外面,眨了兩下,看着走到牀榻邊的伊承,悶悶地說:“將軍,早。”
“嗯,早。”伊承笑笑,沒走,反而坐在她身邊。
奚婉荷不得不把身子往裡面挪了挪,兩隻手緊緊抓着被子上面,悶聲悶氣地說:“將軍,昨天……”
“昨天太晚了,我把你送回來的,你放心,你的大帳除了我沒人敢進來。”伊承說完把手伸過去想要將她擋着臉的被子往下拉一拉。
奚婉荷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在手伸過來的瞬間,把被子拉過頭頂,“將軍,您先出去吧?我馬上起來。”
聲音隔着被子傳出來,不僅變小,而且甕聲甕氣,倒也有些好聽。
看到一幕,伊承的手懸在半空中,停頓片刻收回來,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那你好了叫我,我有事跟你說。”
等到奚婉荷確定人暫時離開,這才從被子裡鑽出來。
她大口大口呼着氣,再不走,她就被悶死了。
不過伊承從昨天開始就說有事要說,接着奚婉荷瞪大了眼睛,忽然覺得背上生風,趕緊把手伸進懷中,掏出那折的好好的紙魂鏡,這才長吁口氣,還好他不是那不地道的人。
將牀鋪整理好,奚婉荷纔想起什麼,被子還差一角沒有鋪好,整個人頓在那裡,伊承竟然把她送回來,今天還給她送了早飯。
奚婉荷猛地回頭,看向放在一邊的早餐,該不會是裡面下藥了。
恢復了動作,被子理好,一邊瞄着帳外的動靜,一邊躡手躡腳走到餐食前,從袖子裡掏出一根銀針,在每個裡面都試了一遍。
沒毒。
那就放心了。
把銀針收好,站直了身板,理順衣服上的褶皺,走到帳門口,撩起簾子想要叫伊承的時候,奚婉荷傻眼了。
“這……”奚婉荷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圍的景象,一夜之間,原本密集的帳篷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這片空地上就只剩下這一個帳篷。
顯得格格不入。
“你好了?”伊承就在帳外揹着手等呢,聽到身後有動靜,回身就看到眼睛瞪得跟銅鈴一般大小的奚婉荷,嘴角微微上揚,壓住心中想要捏一下她臉蛋的想法,“先吃飯。”
“不是,將軍,這,這什麼情況?”奚婉荷立刻跟了進去。
“邊吃邊說,正好我也沒吃。”伊承坐下後拍着旁邊的放在地面的圓形墊子。
“就是說,大部隊都集體向前行進了二十公里,而將軍爲了讓我睡個好覺,所以沒有下令搬我的帳篷?”奚婉荷聽完一時間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什麼鬼,且不說他這樣做到底是腦子被門弓子抽了多少下,單單他一個將軍,能幹出這種事就很荒謬。
若不是身份有別,奚婉荷要注意,真想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感受一下,是不是燒得厲害。
“嗯。”伊承點頭,然後別過腦袋,假裝咳嗽一聲,但其實是在憋笑。
“將軍,有些話,我當丫鬟的確實不該說,但我忍不住。”奚婉荷是真的忍不住,她要炸了。
這讓那些士兵怎麼看她。
“嗯,你說。”伊承回過頭,繼續板着臉,裝着很嚴肅的樣子聽她講。
“將軍,您這樣,太不以大局爲重了,就爲了讓我睡個好覺,您就不讓人叫醒我,搬我的帳篷?”奚婉荷滿臉問號。
而且誰給他的自信,兩個人就能把這大帳搬走?!
“逗你的,你還當真了。”伊承要是再裝下去,面前的人眉頭就再也展不開了。
再次被摸頭的奚婉荷生氣的躲開,“將軍,此事斷不可開玩笑!”
“你看你。”伊承舀了一個湯圓遞到她嘴邊,另一隻手接在勺子下面,“來,張嘴。”
“將軍,你說的那個是真的?”奚婉荷從墊子上起來,站在他面前俯視着他。
“你先消消氣。”伊承把湯圓放回碗裡,拉着她的手臂,想讓她坐下,但卻被甩開。“小荷,我們確實是轉移了陣地,但也是剛搬,一會就會有人來搬你這個,所以你先把飯吃了好不好?”
“真的?”奚婉荷將信將疑。
“真的。”伊承這次說得是實話。
Www ⊕ttκǎ n ⊕℃o
“行啦,嘴翹得老高,都能掛油燈了,把這個吃完,我們就走了。”伊承再次舀起湯圓遞過去。
覺得被欺騙了的奚婉荷賭氣的走出了帳外,氣呼呼的站在門口,四下環顧。
這幫人真厲害,連一點生火的痕跡都不留。
就在伊承跟出來的時候,奚婉荷就聽到遠處傳來的馬蹄聲。
忽然有些高興,她笑着跟伊承說:“將軍,你聽,有人回來了。”
“我說了不會騙你的。”伊承才低下頭回答,就聽到奚婉荷一聲驚呼,“將軍小心!”
然後她整個人就擋在了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