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門七命,無故暴亡。
柳鎮的老鎮長,站在院中,滿頭白髮,隨風輕揚。一時間,更顯蒼老。整個院子,都很靜。
偶有風,吹動那些白單的邊角。
柳鎮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眼中,有哀慼,亦有恐懼。
此時,一個人被急匆匆地,請進院中。那是一個留着長鬚的中年人,穿着長衫,揹着一個古樸的藥箱,那乃是柳鎮的郎中。
“老鎮長!”柳郎中,看着老鎮長,打了一個招呼。
“嗯!”老鎮長微微點了點頭,“郎中,你先看看。什麼情況?”
“誒!”柳郎中,應了一聲,然後先掀開柳裁縫身上的白布,並從藥箱中,拿出一根銀針。
銀針出手,直刺柳裁縫頭頂。柳郎中的醫術,頗爲高超。尤其是銀針之法,堪稱一絕。平日裡,柳鎮人偶有病痛,柳郎中針到病除。
再見,柳郎中再一擡手,那根銀針閃亮,絲毫未變。柳郎中,不由眉頭微微一皺。
然後,他再奔另外幾人的屍體。銀針驗屍,一一檢查。每個人,柳郎中出針的方位都不同,可是,那銀針,均無異色。
柳鎮人,都屏息凝視。
此時,便是暗中的阿木、沈煙,都在靜心等待。雖然,阿木、沈煙已經斷定有人拘魂,一個凡人醫師,應該看不出什麼,但是此時他們心中,也隱隱有些莫名的期待。
半晌,柳郎中,看完所有屍體。其額角,居然見了汗水。
“郎中,怎麼樣?”老鎮長沉聲問道。
“不是中毒!”柳郎中略微擦拭了一下汗水,皺眉搖了搖頭,“但也不是瘟疫之症!”
呼——
柳鎮人,似乎都鬆了一口氣,但同時眼神更加迷惑。不是中毒。不是瘟疫,沒有傷痕,那柳裁縫一家怎麼死的?
“那他們,怎麼死的?”老鎮長,依舊鎮定。
“這——”柳郎中,看着老鎮長,眼神居然有些閃爍。似乎有什麼話,想說卻不敢說。
“嗯?”老鎮長眉頭一皺。“郎中,有什麼,儘管說。免得大家,亂猜多想!”
“是!”柳郎中這才頓了頓道,“老鎮長,不瞞您!郎中家裡,還有留有醫書古卷。上邊曾說,被修士拘魂之相。如今,我看着這裁縫一家。似乎是被修士拘魂而死的。不是,人力所爲。”
拘魂?
譁——
柳鎮人,一時間譁然。
修士拘魂!這個說法,柳鎮人自然是聽過的。因爲,古晉國雖爲凡人國度,但是身爲做棺人,他們都懂得拘魂的含義。
修士拘魂!柳鎮人聽過。但卻從未遇到過。
凡人之魂,又有什麼可拘的?
“拘魂?”老鎮長,聽了這兩個字,眼中也閃過一絲異色。可是,他眼中的這絲神色和普通的柳鎮人,卻是不同。
“沒救了?”老鎮長看着柳郎中。
柳郎中皺眉搖了搖頭。道:“仙之奧妙,非醫藥所爲了!”
老鎮長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沉吟了一下,衝幾個中年漢子,道:“你們幾個,張羅一下,先把裁縫一家葬了吧。不用等了!”
“呃?”那個中年漢子一愣。柳鎮習俗。不是要停靈一天嗎?
“聽我的!不必停靈了!咱麼柳鎮人的魂,被拘了,便什麼都沒了!”老鎮長嘆息一聲。
可是,幾乎所有人,都沒太聽明白他的意思。
然後,老鎮長看着柳裁縫家的七具屍體,又向那幾個漢子,補充了一句,“你們去我家,取最好的七口棺來!”
“呃!好!”那幾個中年漢子雖然有些疑惑,但是沒有再問,都應下了。
“柳鎮大劫呀!”老鎮長心中長嘆一聲。
“一切,聽我的安排!”老鎮長緩緩道,“沒有大事!”
然後,老鎮長讓除了留下忙碌的人外,其他人都散了。最後,老鎮長點了幾個人,邀請他們到自己家,有事商議。
那幾個人,都是白髮之人,也都是柳鎮中德高望重的之輩。
柳裁縫家,柳鎮人開始,忙碌。阿木、沈煙,則直接消失。
這一天,一定是不知多少萬年來,柳鎮最爲壓抑的一天。
整個柳鎮,不見喜氣,不聞笑語。裁縫一家,死得不明不白,讓人惶恐。
修士拘魂?
可是,柳鎮人,平安喜樂,與世無爭。怎麼會有修士拘魂呢?柳鎮人,百思不解,又有些人人自危。
只是,最淳樸的那種善良,及老鎮長最後的話,讓整個柳鎮還安靜着。
阿木、沈煙,此時站在柳鎮的虛空,俯視一切。
可是,阿木、沈煙,什麼都看不出來。
一道長街,古樸房屋,那是普通而又不普通的小鎮。海荒柳鎮、修羅柳鎮,一模一樣。魔郎、天女,曾經以之爲家。
“那老鎮長的神色,有些不對!”阿木道。
“嗯!”沈煙點點頭,“似乎,那老鎮長,知道爲什麼有人拘魂!”
“柳鎮的人,被拘了,便什麼都沒了?”阿木重複了一句,老鎮長的話。然後,單手一翻,一枚極爲普通的聚魂瓶,現在手中。
阿木用手輕輕地摩挲着那聚魂瓶,因爲,那裡面有海荒柳鎮的九百九十道魂魄。
陰魂冰冷,但是那聚魂瓶,在阿木手中卻是異常溫暖。柳鎮,那是阿木轉世海荒之後,最初的溫暖之地。
柳鎮,對於阿木來說,同樣是愛,是家!
“我,不要再有人死!”阿木丹海內,大浪涌動。
…………
又是午後。
柳漢家,送葬的隊伍,已然歸來。柳裁縫家的棺槨,卻都剛剛裝殮好,準備出鎮。
牛車緩慢,吱呀有聲。素白之色,掩映長街。
一進一出,死生兩界。風華千年,終歸湮滅!
阿木、沈煙。依舊懸在空中,看着一切,神色複雜。
那是生與死,那是永別,沒有輪迴。
有時,修士那種無力感,更勝凡人。天仙九重大圓滿。手握神魔兩棺,阿木自問。難道還保護不住一個修羅柳鎮嗎?
阿木不相信!
柳老丈新喪,柳鎮習俗,柳漢一家,不能給柳裁縫一家送葬。
阿木、沈煙,直接現身在柳漢家的院子裡。
“仙人!”柳漢自然聽說了柳裁縫家的事,此時看見阿木、沈煙再次出現,如同抓住了一根稻草,直接跪在阿木面前,其意不言自明。
“柳大哥。不必如此!”阿木悽然一下,親手扶起柳漢,“我都知道了!放心,我會盡全力!”
“仙人,救救柳鎮!”柳漢的媳婦、女兒及虎兒,都圍跪了過來。
“你們,放心!”沈煙。幫着阿木扶起幾人。
“叫我阿木吧!相信我!”阿木看着柳漢一家人,緩緩道,“因爲,我亦是柳鎮人!”
呃?
阿木一句話,讓柳漢一家,一頭霧水。不由呆立在當場。
而就在這時,只聽街上銅鑼陣陣,有人高喊,由遠及近。
嗯?
柳漢一家人,先舍了阿木、沈煙,忙向外奔去。阿木、沈煙,也隨即跟了出來。
再見。柳鎮長街上,浩浩蕩蕩,走來數百人。爲首的正是老鎮長,他的身側,則是方纔他邀請的那些老人。
這些老人,都是柳鎮最老的一輩。柳老丈,若不死,定在其列。
他們都穿着頗爲正式的嶄新長衫,儀容整潔,手持長香。根根白髮、道道皺紋,都是滄桑和執念。
三步一跪,一跪一叩首!那些老人,做得一絲不苟。其中幾個老人,每次跪拜,都是有些喘息。
可是,他們的眼中,沒有絲毫的懈怠。他們,拒絕任何人的攙扶。他們要一步一步,亦是誠心。
他們的誠心,柳鎮的誠心。
老人們的兒孫,柳鎮的鎮民,都跟在後面。這些老人,都在跪拜,他們豈能不拜?
“這是幹什麼?”阿木一驚。
這些鎮民,看來是從鎮子東頭,一直跪拜而來的。因爲,他們的膝蓋滿是塵土,人也越聚越多。
幾乎,所有的在鎮上的柳鎮人,都在跪拜。
“拜王家!”柳漢長嘆一聲,眼中有淚,“因爲,所有柳鎮人都相信,王家會守護柳鎮!我爹曾說,柳鎮若有大難,可拜王家。”
此時,跪拜的人流,馬上快到柳漢家門前。
說罷,柳漢帶着妻子、兒女,什麼都沒有說。直接,彙集到人流中,同樣三步一叩拜,口誦禱告之語。
“王氏神祇,佑我柳鎮,萬載平安!”
“王氏神祇,佑我柳鎮,萬載平安——”
那些老人的聲音,滿是滄桑。祈禱的聲音,響徹整個柳鎮。那是源自心底的心念和誠意!
畢心至誠,萬年如一。
那一刻,阿木感覺到了聚魂瓶中,那些海荒柳鎮的魂,微微共鳴。他們似乎,擁有同樣的靈魂。
海荒、修羅、無量,本爲一體。柳鎮、王家,不可分割。
那一刻,柳鎮人拜的不僅僅是王家,還是心中的信仰。
那一刻,阿木眼中一熱。王家,本就該守護柳鎮,責無旁貸。
祈禱的隊伍,正從柳漢家經過。
阿木,無聲無息,撩衣襟,緩緩地,跪在退伍的最後。
阿木是柳鎮人,阿木亦是王家人。這一跪,阿木應該有。沈煙,亦沒有絲毫的猶豫,隨着阿木,跪在他的身側。因爲,她是阿木的女人。
“王氏神祇,佑我柳鎮,萬載平安——”
柳鎮人,齊聲誦禱。
王家老宅前,兩尊銅鼎內,煙香繚繞,萬萬年不滅不熄!
所有柳鎮人,匍匐在地!
阿木、沈煙,對着王家,同時叩首。
這一拜,是命運,已不是命運!那一刻,王家老宅,驟然散出無色光華。
柳鎮人,瞬間愣住。
因爲,王家老宅,不知多少萬年,毫無動靜。
“呼——”王家黑色的大門,驟然大開。
譁——
一片譁然!
“王家仙靈了——”
“王家神祇,佑我柳鎮——”
“柳鎮,有救了——”
此時,那老鎮長,臉色一變。
心中有希望,可是,誰也沒想到,王家的門會開。
“王家人,回來了……回來了……”老鎮長,面色激動,舉目四望。他家裡世代流傳的一切祖訓,都是真的。
而此時,阿木、沈煙,已然起身。
“我是,王家人!”
阿木青衫舞動,聲音堅定而平靜。他的身側,則站着紫衣沈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