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靑燈,幽幽暗影。光陰倏忽,已過二百年。
洞府石牀上,阿木的肉身,已然完全凝實,恢復如初,只是還沒有甦醒。
寒冰依的容顏清麗依舊,只是略顯憔悴。寒冰依神色溫柔,眼中愛意盈盈,絲毫不見當年的青澀冰冷。
阿木的眉眼,其實早已銘刻在寒冰依的心中。
可是,三界聖山上,二百年,寒冰依日日夜夜陪在阿木身邊,卻仍看不厭阿木的面容。
曾經,近三百年等待和期盼,寒冰依終於再見到了阿木。雖然,阿木一直昏迷不醒,但是對於寒冰依來說,已經很是滿足。
真實的阿木,自然遠勝忘魂無憂草的慰藉。
此時,洞府外,突然飛進一隻小烏鳥。黑羽白頸,烏睛閃亮,口中卻是銜着一枚玉杯。
“鴉兒!”寒冰依微微一笑,單手一揚。
那小烏鳥,羽翅一收,直接落在寒冰依的掌心。同時,寒冰依接過那玉杯,裡面乃是半杯三界聖山後崖石縫中的萬年靈露。
地獄傾覆之戰,阿木肉身盡散。冷玉收寒冰依入山,也是爲了有人照顧阿木。
冷玉讓寒冰依每天到後山,汲取半盞靈露,給阿木服下。二百年後,阿木便可恢復肉身,然後再過百年,阿木纔可甦醒。
如今,二百年過去,寒冰依每日侍奉阿木滴飲靈露,阿木果然恢復了昔日的肉身。
二百年來,前一百年,一直是寒冰依,親自去接仙露,然後給阿木一滴一滴喂下。一百年後,一隻小烏鳥卻突然從阿木的天狐仙鐲中飛出。
當年。地獄覆滅,鴉兒自然也受到波及,但是關鍵時刻,阿木把鴉兒收入天狐仙鐲。百年後,鴉兒恢復,自行飛出。
昔日,梵天寺前的種種,寒冰依早已在冷玉的冰鏡中得見,一切如同親臨。沈煙、鴉兒,寒冰依都不陌生。
“吾生之念。只爲駐君左肩,伴走六道,不論輪迴。”那或許真是鴉兒的心願。
看着那剛剛復甦便落在阿木肩頭的小烏鳥,寒冰依知道,大家各有各的滿足。也各有各的痛苦。
此後,寒冰依心生感念。便每日由小烏鳥接取靈露。然後她再給阿木喂下。
時而,寒冰依也會和小烏鳥說話,那小烏鳥便如當年聆聽阿木在孟家村的話時一樣,歪着頭,看着這個同樣身穿紫衣的女子。
取過玉杯,寒冰依玉指輕點。一滴滴靈露,如同星辰排列閃亮,亦如寒冰依對阿木的真心。
雖然,二百年來。這樣的動作重複了無數次。水劫上境的修爲,更是不會在這樣的小事上有絲毫差錯,但是每一次,寒冰依都極爲認真。
一滴滴靈露,在寒冰依玉指的引導下,緩緩地落在阿木的雙脣之間。
第一滴完全浸入,第二滴纔會落下,寒冰依眼中、心中全是阿木。小烏鳥歪着頭,靜靜地看着寒冰依的動作,眼神黑亮,但是卻不帶絲毫的情感。
它是鴉兒所化,但是它畢竟不是鴉兒。有時,寒冰依會想,也許鴉兒纔是最幸福的,因爲無慾無求,無感無念。
除非死去,否則她可以常駐她摯愛的人的左肩。
半盞靈露,喂盡!鴉兒懨懨地,蜷縮在阿木的肩頭。
寒冰依則用仙帕輕拭阿木的嘴角,其實,那裡沒有一滴靈露殘漬。寒冰依眼中的柔情脈脈,這兩百年,是她和阿木最接近的光陰。
也許,阿木永遠不再需要她的保護;也許,阿木再也不會對她說“看我去殺人”;也許,阿木的心中現在唯有一襲紫衣。
但是,任何人也抹不去,寒冰依心中和阿木在一起的這段光陰。寒冰依的手指,輕輕撫過阿木的額頭、眉眼、面頰、嘴脣。
這一刻,阿木是她的心,她的魂,她的一切。寒冰依俯身,輕吻印在阿木的雙脣,卻烙印在自己的心。
一滴淚滾落,然後寒冰依伏在阿木的手臂旁,睏倦地而安詳的睡去。
寒冰依知道,她還有一百年。而就這樣,便真的又是一百年。
三百年歲月,如水流逝。三百年硝煙,盡散而去。茫茫海荒,無盡日月,也許很多人都不會在乎這三百年時光?
唯有,那襲紫衣,在阿木即將醒來的時候,如輕煙一般退卻,不留痕跡。她能擁有的,也許唯一便是這三百年。
當阿木悠悠甦醒,他的肩頭,唯有那小烏鳥,而沒有那襲紫衣。寒冰依用自己的不見,表達無悔的愛戀。
…… ……
黑水聖域的一切,都隨着光陰,漸行漸遠。三界聖山,鐵鎖橋頭,依稀可見風雪。
一名男子,負手而立,似在眺望聖山萬里。
一襲青衣,面容俊朗,只是眉頭微鎖,正是魔郎傳人阿木。他的肩頭,停落着小烏鳥,只是此時那小烏鳥的腦袋深深地插在羽毛中。
三百年已過,阿木醒來也已經整整三個月。阿木準備啓程,很多事,等着他去做。
此時,冷玉從後山緩步走出。她望着阿木的背景,不由輕輕一嘆。不得不說,阿木站在那裡,那一襲青衣,背影很像當年的神郎。
“阿木!”冷玉喚道。
“見過師叔!”阿木轉身看見了冷玉,淡淡一笑,忙躬身施禮。
“想起你師父了?”冷玉順着阿木方纔的目光,向那白龍索橋望去。
淡淡的風雪中,對面的山峰,朦朧可見。七千多年前,幻花、魔郎、滄海麻姑,一切似乎都在幻生幻滅。
“他們都是三界之內,不朽的傳奇!只要選擇,便沒有對錯!”阿木看着那三界聖山外,迷濛的風雪,神色微眯。
冷玉知道的魔郎、幻花的故事,她都已經講給了阿木。
雖然。阿木還是不能把師父王絕的形象和神郎、魔郎完全融合,但是阿木能夠感受到神郎的不熄不滅的心境。
“逆天,轉動因果,打破宿命。爲什麼不可以?”想起這些,阿木會在心中冷然地笑,笑天地衆生,笑古往來者,甚至笑三界至尊。阿木心境和神郎竟然出奇地一致。
似乎能夠感受到阿木的幾分心境,冷玉淡淡一笑。
“看來你已經想好了一切,什麼時候動身?”
“嗯!”阿木點點頭。“只要離水師兄到了,我和他隨時可以走!”
冷玉點點頭,什麼都沒有說。阿木亦如神郎,能左右他們選擇的人,太少太少。
“師叔。你知道他們最後的七天。師父和天女去了哪裡嗎?”阿木突然問道。
冷玉苦笑一下,搖搖頭。其實阿木疑問。何嘗不是冷玉的疑問。七千年來。冷玉再無魔郎、幻花的任何信息。
“王絕的事,還是你講給我的!我的水鏡壓根看不見他,他何時轉世爲凡,何時踏界而去,我都不清楚。”
“天女幻花的最後七天,更是不可揣測。按照你說的那些記憶中的殘片。我都分不清,幻花是不是還活着。因爲,只要不停地封印,幻花可以把這七天利用的很久很久!”
阿木皺皺眉。長嘆一聲,什麼都沒說。
七千年前,天女魔郎離開三界聖山。苦心子當初曾說,七千年前,魔郎獨自一人帶着殘破的魔棺到了北寒宗鎮北峰。
當時,魔郎讓苦心子封印他的一縷魔魂,並交代了一些事宜,當時的魔郎已經油盡燈枯。按理說,那便該是魔郎馬上就要轉世的時候。
可是,從現在算起的六百年前左右,阿木才被師父從北荒帶到了柳鎮。一介凡身,怎麼渡過七千年的歲月?
凡能勝仙?阿木想起這句話,心中苦笑不已。師父真的算是凡嗎?
三生石上,阿木曾經看見的渾身紫電的女子應該就是天女幻花,應該是天女把阿木帶到了北荒。
可是幻花真的靠不停的自我封印,熬過了七千年的歲月嗎?阿木自認消失了的三年又在哪裡?
更關鍵的是,阿木想起了羽兒。羽兒在自己初到柳鎮的時候,便已經存在,只不過猶在襁褓,比自己還小。
鬼體,羽兒是誰?她絕不可能是,幻花和魔郎女兒。
諸多問題,紛亂不已,阿木心中沒有答案,冷玉也沒有答案。
似乎,所有的時空都有些錯亂,所有的人都有層層的謎團。
“師叔,仙鬼宗聖女大戰後,我曾經消失的二百年,到底在哪裡?玄天爲什麼要封印我?爲什麼,我的眉心還有最後一絲封印劍痕未去?”阿木再問。
“師叔我,若能真的能看透一切,也許就不會枯守三界聖山!”冷玉苦笑道。
“曾經說過,玄天深不可測,封印你,定是怕你被魔棺吞噬。一絲劍痕未去,定然還有封印未去!”
“你消失的二百年,定然和樂土古流有關!只是,咱們滄海古流永遠也不會知道樂土古流在三界的何地何方。因爲,傳說當年綠魂古仙發誓永不見滄海仙尊。”
“因愛生恨?”阿木苦笑一下。
滄海洞府內,綠魂古仙的畫像居然和滄海祖師的畫像並排掛在一起。當阿木在冷玉的指引下,去拜祭滄海祖師的時候,看見那兩幅畫像極爲震驚,因爲那儼然是一對仙侶。
滄海、樂土居然有如此的淵源。
滄海仙尊,一身青衣,樣貌平常,但是周身散出一種莫名的氣息,讓人不可琢磨。一對眼眸,似乎可以看穿萬萬年。
綠魂古仙,姿容貌美,神色溫柔,但是眼底卻又有太多的桀驁。仙霧之中,綠裙飛揚,白玉仙葫就在腰間。那絕對是一個殺伐凜冽,敢愛敢恨的女子。
滄海古流傳下來的滄海仙尊和綠魂古仙的故事,少之又少,似乎滄海仙尊有意掩蓋了一切。
所有人,唯有在零星的可能已經失真的隻言片語中,大概推測出阿木說的四個字——因愛生恨。
可是,萬萬年的真相,誰能看穿?也許很多人得出的都是錯誤的論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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