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到底是什麼?阿木看着那青色的石碑,心中一片茫然。
三生石上,能悟前因?那些是自己前世的前世嗎?三界六道,如果真有輪迴,那麼阿木定然擁有不知多少世的生命。
那青石鏡像上的圖像不住地變化,到後來阿木已然不知過了多少世。
每一世的身份都不一樣,王侯將相,販夫走卒。
每一世的故事也都不同,嗔怒怨恨,再入輪迴。
甚至每一世轉生的世界都不同,三界茫茫,不知何地何洲?
但是每一世必然出現那把匕首。可是,這些所有的一切都不在阿木的記憶中,而這一世的阿木手中絕對沒有那樣一把匕首。
它們亦真亦幻,玄之又玄。青石上變幻的似乎是阿木,也似乎是別人的人生。
終於,不知輪迴了多少世,阿木記憶片段中最後的圖像出現了。
一片鴻蒙混沌,不見邊際。一座高聳巍峨的城池。
哭聲!是嬰兒的哭聲。
三生石上一直只顯示圖像,但是這一次有清晰的聲音傳入阿木的耳中。
那是嬰兒的哭聲,響亮有力,似乎是這鴻蒙混沌中的一抹亮色。
霧散雲開,赤霞漫天。七彩的霓虹,飛翔的瑞鳥,巍巍峨,一處城池,但是那城池上居然有一道天光上衝於天。
那高城之上似乎還有一片天空,一處世界。
仙霧氤氳,青氣迷濛。
那些飛翔的瑞鳥,有仙鶴,有青鸞,還有綵鳳。
無盡的光華,映照着那個神奇的世界。
那樣的感覺難以言表,那絕不是人間。不同於方纔青石上顯現的任何一個世界。
那是仙界嗎?這是阿木的第一感覺。
突然,有人高唱一首古老滄桑的歌謠。
“撫長劍,踏雪歌,悠悠萬古,彈指匆匆過!任天荒地老,紅顏白髮,誰人能知我?滾滾紅塵無量載,何者爲仙?何者做魔?……”
那是一個女子的聲音,聲音婉轉動聽,但是卻流露出萬古的滄桑。
這是第一次,阿木聽見這個歌聲。此時的阿木還不知道這首歌曾經在他走出魔棺結界,二次重生的時候,響徹海荒。
這是什麼歌?阿木能感覺到這歌聲裡蘊含的萬千無奈、落寞及不甘。
青石上鏡像再變,只是不知爲什麼,那裡麪人影幢幢,但是卻全都看不清面容。
只是阿木能感覺到那是一場大戰,術法的光輝,鋪天蓋地。紫色的電芒漫天而飛,所向披靡,無往而不勝。
一個女子的形象,立在雲顛,衣裙飄飄,傲視天地。
哭聲!再次響起那嬰兒的哭聲。
“唉!”
那是一個女人長長地嘆息。
無數的紫芒,環繞那女子的周身,那是睥睨三界的傲然。
三生石上,那女人的形象漸漸模糊,然後便是一道道的水紋散開。
那是光陰的水紋,歲月在不盡的流淌,不知道那到底過了多久,然後是空曠的原野,茫茫的大雪。
那是海荒神州界的北荒。
一個兩鬢斑白的黑衣老者,他負手立在天地之間,整個人的氣勢讓天地似乎都要臣服在他的腳下。
“師父!”這一刻阿木幾乎不能自已,聲音微微發顫。
轉生在這一世,王絕對阿木的疼愛,無以復加,阿木更是事師如父。
修仙五十載,王絕的形象在阿木心中完全沒有減淡,而是日漸高大。
隨着阿木修爲的提高及對修仙界的瞭解,師父王絕就像一座永遠望不見山頂的高山。
那高山在雲中,不知山高几何?阿木的修爲越長,王絕的形象越是高大。
王絕立在北荒之上,眼中無悲無喜,那一刻沒有人知道這神秘的老人想些什麼。
突然,赤色的光華大展,彌散着虛空。
可是,王絕單手一揮,那漫天的華光就此散去。
此時,整個大地似乎都是靜穆的。這一刻,風雪驟停,似乎在等待天神的降臨。
一個孩童,被紅色的小被包裹,粉雕玉琢。在一片光芒中,悠悠醒來,黑亮的眼睛,放着無盡的光華,似乎怯怯地而又迷離的看着這個世界。
“我!”阿木知道此時這三生石上顯影的正是自己來到海荒上最初的記憶。
王絕單手一招,那孩童直接入了他的懷抱。
王絕看了看那懷中的孩子,眼角有些溼潤,然後是發自內心的笑容。那樣的笑容,唯有在柳鎮的最後一夜,阿木答應王絕拜入仙門,接過其萬載重任的時候纔有過。
那是滿眼滿心的愛!
懷抱阿木,王絕什麼都沒有說,北荒上大雪再起。
王絕只是緩步慢走,千山暮雪,茫茫寒原,是那一刻的背景。
王絕微顯佝僂的身影,卻是高大無比。
雖然只是一凡人,但是一步萬里,王絕似乎行在在光陰裡,兩側的景物都化作流光,但是他還是一步步似乎極爲緩慢的走着,而他身後留下的唯有光陰的足跡。
“天外有天,魔上有魔!”王絕輕聲道。
可是這八個字,當年並不在阿木的記憶中。
影像變淡,王絕的背景漸漸消失在風雪之中。
“師父——”這一刻,阿木終於留下了眼淚。
在阿木心中,王絕是父親,是師父。王絕的愛如高山,不見峰頂,亦如大海,深沉,靜寂無聲。
青石鏡像再次變幻,光暈漸漸散開。
那是一道棺影,黑沉沉的。
魔棺的威力,便是隻是一道鏡像,阿木也能感覺到它的無上威能。
黑芒,血芒。
大地上滿是鮮血,白骨堆積如山,萬人臣服跪拜。
一個黑袍人,身上黑煙升騰如龍,背對着所有,立在魔棺之上,天地之間。周身的殺氣,昂然沖天。那睥睨天下的氣勢,幾乎讓阿木以爲是在荒魂秘境中見過的魔尊轉世。
可是,那黑袍人一轉身,阿木驟然變色。
“我!”
那一刻阿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虛空中,龍嘯陣陣,不知道多少條五爪烏龍在黑袍阿木的頭頂飛動。
一眼神輝,一眼魔芒。黑袍阿木眼中的,絕不是阿木現在的魔意和魔識。
黑袍獵獵,阿木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黑暗。那幾乎是主宰世界的神,因爲阿木看見那黑袍阿木單手一揮,瞬間便是漫天的血芒,白骨如雪花般飛揚。
那是何等的殺孽?那一刻,他把整個世界都踩在腳下。
“這是我的未來嗎?”
阿木眉頭緊鎖。
鏡像再變。
那黑沉沉的魔芒散去,魔棺不知去向何處。
那依舊是個小村落,只不過那個村落,似乎不是海荒神州。
因爲虛空中,有兩個太陽。
兩間青磚灰瓦的房子,那是一家棺材店。院子裡,零星的擺着一些木料,微微有些冷清。
一身青袍的阿木,揮汗如雨,正在刨一塊木板。那個情形,像極了當初在柳鎮的阿木。只不過,當年的阿木不過十五六,可是這青袍阿木已然一副中年模樣,而且兩鬢已然見了白霜。
那是一個凡人,不是修士!
“唉!”青衣阿木幾乎有些累了,微微嘆息。可是阿木卻聽不到那聲嘆息。
一個紫衣女子出現在鏡像中,只不過面色極爲模糊。
“紫衣?”阿木微微皺眉,“冰依,還是沈煙?”
只不過,那鏡像完全看不出來。唯有那一襲紫衣,如同阿木腦海中常常出現的那一朵紫雲。
那紫衣女子在給青衣阿木拭汗,凝脂的玉手,極爲輕柔。那是極度的愛憐,如果青石鏡像上能顯示出女子的眼神,定然是脈脈的,柔情似水。
青衣阿木微笑着,握住那女人的手,幸福而無憾。
那女子不是凡人,但是卻甘願與阿木做一世的凡夫凡婦。
不知爲什麼,看到這一幕,阿木深深地動容。
那是哪一世的自己?
棺材店外,有人推門進入。
那是一個修士,白衣勝雪,只不過阿木絕對看不出他的修爲。長髮披肩,不染纖塵。雙眸清亮如水,氣質如仙蓮綻放。
那樣溫和的笑容,阿木一生一世也不會忘記。
“離水師兄!”
離水身後,一個淡雅女子,溫婉而立,正是梨若。
紫衣女子迎上去,梨若歡喜的笑容如同最美的梨花。
夜色下,三輪皓月當空,那是三輪極爲明亮的圓月,不似阿木今生前世的月亮。
把酒言歡,醉意縱橫。
四人無比的歡暢,歲月在縱意的流淌。
院中有棵老樹,葉子綠了又黃,黃了又綠!
屋檐下,有一巢雨燕,從雛鳥探頭,到飛翔高天。
井口側,有一塊青石,從青色到枯爛。
唯有四個的人,笑容未變,這只是一場宴會。
除了青衣阿木,其它的三人都絲毫不見老態。唯有青衣阿木,眼角開始漸漸地爬上皺紋,兩鬢斑白開始蔓延。
唯有阿木的容顏,記憶着歲月的榮枯。
只不過,比起其它萬物的消逝,青衣阿木的衰老幾乎可以算作停滯。
突然,一片祥和之中。天外一道飛光,那似乎不是修士的殺氣,而是來自高天的劫難,直奔那個小院。
離水眉頭一皺,此時,阿木才發現,原來這酒桌的一丈方圓之內,一直在離水的術法之下。
是離水用逆天大術,禁錮了時間,才阻止了青衣阿木的衰老。
那道天光飛來,離水縱身而起。
一盞仙蓮枝葉搖曳,青光彌天,層層怒放,那該是離水的本命——千古聖蓮,涌動的仙氣如潮如浪。
千古聖蓮,萬萬載只開一朵。
“轟——”那道天光砸在聖蓮之上,雖然沒有聲音,但是阿木都能感覺到那巨大的威力。
光暈散開,離水神色凜冽,那是阿木第一次在沉靜的離水身上看到那樣的眼神。
那是一種縱使死也不會後退的決絕,那是積攢了無數的殺氣。
離水縱身在仙蓮之上,盤膝而坐,手中術法大開大合。天地間的仙氣,不住地彙集,而此時夜色裡,天光凝聚。
那是一口棺,不,是兩口棺,兩口並列的棺,浮在虛空。
天光從那棺中來。
那是什麼棺?九棺中的哪一口,還是兩口?
天光縱橫,那棺的威力,無以倫比。小村落的上空,似乎壓着一個世界。
離水的長髮飛揚,千古聖蓮怒放,但是那清輝也僅僅只能護住四人。
梨若在離水身側站着,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眼中含淚地站着。
而那紫衣女子,只是靜靜地依偎在阿木的懷裡,三生石上看不出她的神情容顏。而此時,青衣阿木已然白髮蒼蒼,神情卻是清亮如水,一片淡然。
那兩口棺影,此時佈滿天空。
即使,知道沒有什麼能再抵抗那兩口棺材的威力,但是四個人都極爲鎮定。
離水回頭看了看阿木和,淡淡一笑。
“阿木,我們是兄弟!”
這一次,阿木聽見了青石裡傳說的聲音。
這一句誓言,不知穿越多少歲月,逆轉時空也要達到阿木的耳畔。
“離水師兄!我們是兄弟!”這一刻,三生石外的阿木眼中淚水滾滾而落。
那是自己的未來嗎?離水再次用自己的生命擋在他的面前。
“豈曰無衣?與魔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魔同仇。豈曰無衣?與魔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魔偕作。豈曰無衣?與魔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魔偕行。”
離水如傲視的白蓮,嘴裡卻高唱着,阿木曾經在荒魂秘境中,聽到的荒古戰歌。
千百年後,離水在異界以仙護魔,誓死於棺一戰。
戰意盎然,魔動仙棺!
無盡的白光,佈滿了整個青石。那一刻,阿木才知道九棺的力量是多麼的強大,無論哪是一口九棺。
那根本不是人或者說修士抑或是仙,能夠抵擋的力量。
沒有結果,阿木不知道那鏡像世界的真假和結局。
“啪——”的一聲巨響,奈何橋畔的三生石居然轟然崩碎。
“哇——”阿木心神從那三生石上收回,居然受了極重的內傷。
而此時,青石中居然飛出一道人影,悄無聲息的落在阿木身前三丈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