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格扭動不得,頭腦卻十分清醒,聽着她的言語,看着她那極端決裂、無情到底的樣子,他——太極風雲手的臉皮,瞬間變成了灰綠色!
梅老師的臉盤子上出現了幾道奇異的笑容,充滿了悲涼、柔情、淒厲、猙獰,攝人心魄、催魂奪命!
他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邁向死亡的恐怖感使他的每個毛孔都強烈地掙扎起來,急運九絕天功,企圖即時衝開封禁。
可是,他一身修爲彷彿泥牛入海,無影無蹤。
那條繩索,想來至少都是混元靈寶!
因爲他想調動融合在身體內的先天至寶風情扇,都沒有絲毫反應。
驀然,美女老師那可愛復又可憎的笑容如風捲殘雲般消散,一把將她的學生老公抓起,用那憂悒而曼妙的姿勢把他拋下了上千萬公里的絕崖!
這樣的高度,即便是一件極品瑞器,亦將粉碎,何況是血肉之軀?
但對龍格來說,這原本也就屁大點事。
可悲的是,他現在一切神通蕩然無存,除了堪比後天靈寶的強悍提質,他和一個凡人幾乎沒有任何分別。
就這樣跌下去,不死也要蛻幾層皮啊!
被她霍然抓舉而起的那一刻,他的冷汗直如噴泉似地飆了出來!
他的頭部彷彿被人敲了一錘,“嗡”地一響,天旋地轉。
緊接着,他的身子飛速下墜,就像落單喪偶的哀鴻抱緊雙翅赴死一樣,他聽到疾風如利刀削耳而過,剩下的就是一片空白。
可怕的空白中,他驚醒過來,從巨大的恐懼中掙扎出來,清醒地面對着死亡。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不死不滅的仙人?
他求生的欲~望頓時如同火山爆發,奈何他正在迅猛地下落,根本不可能控制住這種局面。
峰頂有個模糊的人頭向下傾斜,那是梅劍芳。
他不願意死在她的眼皮子下,所以拼命地伸手去抓石壁。
可是,他被禁錮了,兩手根本不聽任何使喚。
一個小時後,視線模糊了,他已看不清峰頂她的小成一點了腦袋。
兩天之後,心崩魂裂之際,他看到下邊石壁凹進去了一條裂縫,落到石縫邊一伸手,還是伸不出去。
這一線微弱的生機即將化爲烏有的同時,他看到石槽裡有一束雪白的馬尾或拂塵一樣的東西耷拉而出,迎風飄擺。
其中有一束正好擺到了他的嘴邊,他急忙一口含去。
爲什麼不說咬去呢?
實際上,說含都很勉強,因爲他被禁錮得像木人一樣,渾身無處能夠動彈。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閉眼和張嘴,但也只有嘴脣能動,所以他還不能說含去,只能是咂去。
尋常凡俗之人在這種萬死而無一生的情形中,定然早就嚇得昏了過去,或者是連黃膽都吐出來,死得不能再死。
縱有醒者,旁人要搭救也只有用網兜去打撈他們,否則休想在半空中遞什麼東西給他揪住,因爲那是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做得到。
這個問題不證自明。
落速快要接近光速了的龍格卻做到了,哪怕他功力盡失。
他唯一的依仗,只是雙脣的吻力!
暫時得救!
他渾身被冷汗涼透,尚自不住地顫抖,牙齒咯咯直響。
這叢銀絲般柔軟的東西暫時保住了他的性命。
一旦停止了下落,他急劇的心跳也就逐漸緩慢了下來,低頭俯視雲霧之下,不由面如土色!
龗眼中,那下面還有五六百萬公里,有幾頭發着綠光的巨蟒在石坪上盤曲扭結着,張開血盆大口,獠牙鋸齒,森然可怖!
他苦苦嘆息道:“此天之亡我,非情之患也……”
他也不能老是這樣吊在空中呀,可不願意吊着他還想怎樣?
一會兒後,還真讓他想到辦法了。
他像吃麪一樣,不斷把絲線吸入口中,身子順着這簇馬尾似的東西爬進了石縫。
之所以能夠如此,實在是身體過於強大,怪繩能禁錮神功異能,卻改變不了他的強大體質。
石縫入口較爲狹窄,深入一望,豁然開敞,裡邊原來別有洞天,那一束拂塵似的毛髮又伸長了一尺有餘,歸結在一個人的臉上。
這救了他一命的東西不是他物,赫然是一個人的鬍子呢!
而這個比南極仙翁還要老邁的老人,周身長滿了青苔,睡在石槽空裡,憨態可掬。
而且,這個老人身體的很多部分居然化成了石頭,和別的石頭融合在一起,不然龍格咂着他鬍子的時候,肯定把他扯了出去啦。
龍格驚奇不已,這老神仙居然沒死,睡得香沉之至,鼻息如雷。
可憐的太極風雲手龍格小先生暫時活了下來。
現在,他餘悸未消,說不完的苦悶彷徨,說不完的慶幸和憂傷。在這上不沾天下不沾地的鬼地方呆着,難道就在這裡睡風景覺、拉風景屎,最後風乾變成一具風景屍嗎?
老神仙先前還有鼻息,過了幾個時辰卻心不再跳動,呼吸停止,八成是死了,自己的下場肯定和老人家一樣啊!
他甚至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無法甘心的絕望和不敢面對的恐懼!
龍格無法運氣提神,也沒法行功搬血,就只能趴在地上,翻身都是一個奢侈的妄想。
他就這樣天天等着老人醒來,期待老人醒來之後有解救自己的辦法。
可這仙翁連身都沒翻一個,甚至常常兩三天鼻息全無,心跳停止,全身冰直,如死了一樣。
焦人的是,老人家往往死了幾天又活過來,呼吸微弱緩慢,可他就是不醒,叫人哭笑不得。
他雖然撿回了一條小命,但困在條件如此之差的地方,也實在快活不起來。
難道就這麼陪這一具半死不活似屍非屍的人過一輩子?
最後,他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含恨歸天?
這是多麼的痛苦啊!
悲恨如一條毒蛇毫不留情地咬噬着他的五臟六腑,他的心碎裂成無數小塊,每一塊都在哭泣顫抖,都在無奈呻~吟。
他怎麼也想不出一個替梅劍芳開罪的理由來,甚至懷疑這件事的背後一定隱藏着一個重大的陰謀!
因爲,他認爲,她如果僅僅只是爲了感情的事,是不會也不應該傷心到一定要殺人的地步的。
總而言之,她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如此狠心爛肝,喪心病狂!
她可以打他幾下,罵他一頓,爲何要發展成如此悲哀的結局?
他很她,拼命地恨!
同時,他更感到無法言喻的委屈,如果不是梅劍芳這個曾經給過他百般呵護與千般溫暖的活潑可愛的女老師,而是其他人,尤其是他的仇人或敵人這樣對付他,他固然也會有仇恨和怨懟,卻不會因委屈而渾身痠痛,止不住悲憤的淚水。
假使要他向梅劍芳下這樣的毒手,哪怕她跟別的男人去睡覺,那他也只會寧願自己自去死!
將心比心,人心同然——看來古人的說教全是屁話!
反過來,她卻是如此陰毒地使出這般險惡的招數,對自己加以無法挽回的致命傷害!
他的心,痛得清晰而具體,他可以明顯地感到心臟的某個部位在抽搐,在扭曲,以致其他部位都跟着痛了起來,絲毫沒有收拾的餘地。
整個胸部,似乎都腐爛了!
時光如流水,一月彈指即過。
這個和石頭一樣古老的老拳叟始終沒有醒來,不管日曬風吹,他自酣然不出美夢。
忽然有一天,龍格忽然聽得底下石壁中傳出了刺耳的叫聲:“老鬼,別貪瞌睡啦,快點起來嘍!”
那聲音似刮碑一樣難聽,絲絲如同蛇信似的鑽進人的耳朵裡,叫人心癢骨麻,難受的不得。
那如鋼針一樣尖利的聲音一停,老神仙倏然一個仰臥起坐,伸了個懶腰,長長地打了個哈欠,這才睜開眼睛,驚奇地望着龍格,茫然不解地問道:“小娃娃,你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龍格眼珠動來動去,就是發不出聲。
“從上面掉下來的吧?”老神仙驚訝萬狀道:“哦,你蠻有本事的嘛,哪麼高掉下來也能活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對了,縱然能夠逢凶化吉,也應該在谷底裡面,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龍格眼珠動得要吼,還是無聲無息。
老人掐指一算,“揪着我的鬍子,這才倖免於難?”老神仙會心而笑,慈祥和藹已極,使人如坐春風。
他蒼古老邁的聲音說:“老朽怕是活不長啦,睡得忒死了。”這時,又聽得那刺耳肉麻的聲音說:“獨孤,下來!下來!戚,你在跟誰說話?”
“獨孤”莞爾一笑,說:“小鬼,相見恨晚吶。這籠鬍鬚剪之不忍,留着又非常煩惱,沒想到還能救人。”
他說着就爬起來,那些石化的部位立即隨之肉化,他的臀部原來蓋着個洞,那刺耳的聲音就是從洞裡傳上來的。
獨孤對着洞口說:“喂!不要大呼小叫的,來了小客人了。”那人喜極,連連拍掌,說:“快點帶下來。”
獨孤道:“要得,馬上來。”然後順過龍格的身體,推進洞口,石洞四壁光溜水滑,彷彿是特製的溜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