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無不唏噓,無不喟然。
九陰真人寂然半晌,說:“各位英雄好漢,大家應該都已經聽得明明白白了,適才黃蒼遠先生的一席肺腑之言,應該已經明確了兩件事:第一,魂靈二屠乃天性兇殘、嗜血如命的魔鬼屠夫,他們只是欲圖蕩平南中武林而後快。一切妄想投降保命的企圖,到最後都是搬起石頭砸腳背,完全是自掘墳墓。
“第二,情絕揚酷的的確確是閃族教門奸徒的天敵和剋星,也是我等黃種各族的救命稻草。我們欲求自保,勢必捐棄前嫌,與三絕共謀御辱。”
黃蒼遠長舒腹臆,太息道:“真人知我肺腑矣!”
“胡言亂語,滿嘴臭屁,簡直是雀兒寫字——雞~巴話啊!”豐臣一劍怒目而視諸人,盛氣凜然地說:“情魔揚酷對龍拳武林之危害,遠遠勝過西方友邦人士,我們怎麼可以掉了傷疤忘了痛,墮落沉淪而與反賊爲伍?
“如此是非不分,香臭不辨,請問正氣何在?大義何在?
“大家執意如此,莫不是走火入魔了不是?難不成人龍教給大家灌了迷魂湯,塞了糊心果囉?”
龍格忿然作色,起身對衆人抱拳行禮,慷慨陳詞道:“諸位請想一想,如今創天教已經和牧龍會並氣連枝,還能指望打獵的和獵物互相增援嗎?老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抗敵大計,全靠大家覺醒奮鬥,豈能渾渾噩噩,引頸就戮呢?”
“簡直胡屁不通!”
豐臣一劍頤指氣使地道:“你是哪裡鑽出來的混蛋小子?也敢在天下英雄面前振振有詞?
“中原、西域、東土、南荒和北疆,共處一照之下,天下武林,實屬一家也!我嘗聞‘鼠目寸光’者,不想人目也有光不及寸者,小夥子,你黃甲未褪,也敢大言不慚?天下大事可不是扮姨媽家家,豈容你個毛頭小子來置喙?且‘燕雀安知鴻鵠志’哉?
“基礎不牢,地動山搖!我們一切工作的重心在於經濟事務,對各種宗教,儘量不要爭論;和平崛起,纔是我們的唯一出路!有人意欲成爲牧龍會穩定江湖的絆腳石,便是江湖上所有英雄豪傑的公敵,人人得而誅之!你真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嗎?”
“嗚呼!”龍格昂然說道:“人妖顛倒,是非混淆!自古華夷不兩立,路人皆知,何獨昊天門不知?欲將我泱泱正族拱手送與異域番人,哪怕肝腦塗地,在下亦要抗爭到底!”
氣氛立時緊張起來,二人劍拔弩張,四眼發紅;拳頭緊握,似欲將對方砸扁。
羣豪勸的勸、說的說,議論紛紛,莫衷一是。
危急關頭,菩提禪師喧了一聲佛號,殿內安靜了下來,聽他頓挫有力地問道:“豐臣先生,我輩有諸多不明之處,要能見到宙斯大神,躬聽他老人家聖諭,自該豁然開朗。可是,近有五年以上,聽說會長已不在點龍臺上,各路英雄皆無幸得召,不知何故耶?”
豐臣一劍揶揄道:“會長閉關修煉九業神功,豈是爾等偏幫下派之徒輕易可見?”
殿中各路人馬,心中無不竄起無明業火,奈何不敢形之於色。
菩提禪師難免老臉一燒,大感顏面無存,好生尷尬,灰溜溜地說:“今日之事,小僧覺得有關整座武林的生死存亡之計,我等切勿意氣用事。現在既然衆說紛紜,尚難蓋棺,不如都先散會休息。
“各位琢磨透了,明天再來各抒己見,以資善策。”
羣豪都點頭稱是,陸續出殿。
豐臣一劍連連怒哼,信誓旦旦說:“怎麼做我不管,屈服於姓揚的是萬萬不能!”
當夜,各路豪傑都宿於洛迦峰上。
龍格獨自孤處,輾轉反側,心煩意亂。將近二更時分,他難以成寐,披衣起牀,啓門出外。
風涼夜寒,天高氣清。
龍格迎着襲人夜色慢步走到了險絕山崖處,坐聽蟲鳴林濤之聲。
坐了多時,望茫茫羣山連鬥糾錯,各抱地勢,參差交纏,宛如巨大的妖怪爭奇鬥異,只覺自己的重任就似黑夜中的羣山一樣蔓延無際,而自己,卻又是那麼的渺小,份量再大,也只是一片落葉。
難道,十一萬八千八百年後,自己終究一事無成,碌碌無爲地死去?
精神恍恍惚惚,思緒飄飄悠悠。
驀然,背後傳來一聲十分蒼老的人語:“你這個孩子,爲何這般心事重重的哩?”
他心境忽然清明,循聲望去,見不遠處有一個十分枯瘦的老和尚,一件僧袍如掛在樹枝上一樣隨風飄來飄去。
龍格連忙起身鞠躬,口稱:“參見大師。”
那紙人一般的老僧聲音慈祥已極,說:’小施主莫非就是近日來馳名於南中大地的太極風雲手龍少俠麼?”
龍格道:“大師料事如神,晚輩正是龍格。”
老和尚微微發笑,飄然落到面前一蓬茅草尖上,打量了他幾眼,說:“要得,要得。太極風雲手,果然好人物!”
龍格親眼目睹他站在草尖上不動分毫的奇異“輕功”,也不由拜服老僧的空間法則出神入化。
老僧緩緩說道:“佛門中人,講究的主要是佛法,武學一道,‘無心插柳柳成蔭’而已,只是末節。貧僧雖然在武學上稍有建樹,可惜卻荒廢了佛學,如今想來真是悔痛非常。有緣與你見面,可以了卻我心頭一樁多年夙願啦。”
龍格不明所以,說:“弟子愚魯,尚請大師明示。”老和尚說:‘我看你稟賦超常,可謂美璞一塊,只是,質地雖佳,還要看如何雕琢呢。孩子,大器之材,可別處處死心眼噢,我見你眼中充滿了怨恨,這是大英雄之所忌也。俠之大者,胸襟要開闊,志趣要曠達,普度衆生而無個人之恩怨得失,否則你將後悔莫及。”
龍格聽他一番妙論,心中空空蕩蕩,便自己的身子都好像不復存在了。
許久,老僧仰頭長嘆一聲,憂憤而言:“如今的龍拳大陸狂瀾將起,不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老衲又何必杞人憂天呢?天下還有你們這樣的忠於正義、年輕有爲的大量後生,此亦是蒼生之福。這裡有一本經書,記載了一些練功法門,對你日後匡扶正道或許有所裨益……”
說着,老僧從大袖中摸出一團棉布長綢,遞向了他。
龍格受寵若驚,不知所措。
老僧道:“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的?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也。”
他不免臉一紅,伸手接過。
龍格一觸到老僧之手,只覺冰冷異常。夜色中凝眸細看,即時涼氣倒吸,血流凝滯!
原來,和尚的雙手,赫然是一副森森白骨!
龍格驚退丈餘,顫聲問道:“大師……你……是人是鬼……?”
老和尚爽朗一笑,說:“錯啦,我只是年事太高,今只得一層薄薄的皮子包在骨頭之上,幾十萬年前就是透明的了,你道是骨頭麼?”
龍格俊面一紅,大覺丟人,不好意思地說:“望大師海涵。”說畢將絹冊揣於懷中,暗裡卻發狠警告自己:“看來,地星凡人的習氣才真正融入了我的骨髓基因,化作支配我精神靈魂的潛意識啦!以後如果還是這樣虎聲鼠膽,自罰三記耳光!”
待他置妥秘笈擡起頭來,老僧好如蝙蝠似的飛出了數十丈,被林木岩石所擋,很難看得分明瞭。
龍格忙叫:“前輩何方高人?請留下尊姓大名......”
遠遠地,老僧的話音傳入了他的耳內,輕柔熱和,飄飄忽忽,“日後功成身退,可以到中原正法城找我。龍格小夥子,昔日的神州中原,其實兩百億年前就已經有一半落入了尊主教徒的魔掌,南中倘若再是不保,世間黃種,將永遠難以得見天日啦!盼你再接再厲,多爲大陸衆生出力。”
龍格一愕如窒,幾乎驚倒!
他這時才弄清楚,這個枯朽的老和尚便是龍醜齊名的佛門聖僧小活佛!
據說,此人乃是觀音尊者座下的第一高手,曾經是一位太乙妖王。
網上說,這小活佛本是金牛派的太子,人稱赤童妖王,俗稱紅孩兒。
龍格想着活佛留下的話,心中波濤洶涌,無法平息。
自從昊天門背叛天地正族,二百億年以來,無數人夙夜憂慮,食不甘味,睡不安枕。
可是,每一次反抗的結果,卻總是一敗再敗,越來越被動。
武林中亦不乏先知先覺之士,更有許多居安思危、枕戈待旦的高賢大德。
然而,自牧龍會應運而生,宙斯邪神大權獨攬,一方面在南中推行一會獨裁,另一方面四國併爲一國,空絕遺風,業已盡毀;傾國暮靄,日益濃重。
念茲何不令人撓胸!
這些事情,他以前就隱約有所意識,也略有耳聞,近來分一絲心聲隨時上網查閱,方纔撥雲見日。
儘管殖民者天天粉飾太平,但紙終究包不住火,鬼到底見不得光。整個南中大地,早已滿目瘡痍,危機四伏。
只是,如何應對來日大難,他至今猶然沒頭沒緒。
他唯獨認準了一個死理:消滅泰坦門統治下的牧龍會,已是刻不容緩。只有這樣,才能讓正族首先獲得獨立自主,才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採取對付西域教徒的鬥爭策略。
不然的話,被投降,被友好,被代表,種種被,將是永遠甩不脫的恐怖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