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天高雲淡,太陽在這寒冷的冬季徐徐撒下溫柔的光輝,真是難得的好天氣!
皚皚白雪厚重出塵,如棉如絮,伏在了大興朝的蒼茫大地上,給這方土地披上了厚實的外衣。
而今日,更是無風無雪,萬木枯凌,卻是暗含生機,樹葉落光,深埋土中,在雪與沙的包裹中靜靜腐爛,成爲新的給養,等待着明年的春天,這,就是自然啊——
離大興國師被扣押,已過去了兩日光景,鎮北大將軍營盤之中剛點了卯,軍士已是各司其責,而一衆統領級別以上,直至此軍大帥譚笑雷,皆聚首一處,集結在中軍議事大帳內,大老遠經過,便聞討戰之聲此起彼伏,待得入帳一看,帳中諸人正是擼胳膊挽袖子,爭得面紅耳赤,往日裡威嚴極盛的將軍統領,如今卻是像那鬧事的潑婦一般,哪裡還有形象可言?
仔細看去,那護送國師北上的元開裕,也摻在衆人當中,扯着嗓子高聲吶喊道:"那閻蔓蠻人,不講理法,不尊禮數,根本不把我大興放在眼裡,譚將軍,開裕請兵一萬,立時出軍,北討閻蔓,不把他趕出我大興地界便不回來!"
譚笑雷皺皺眉頭,卻是未有答話。
不止他一人,那譚笑雷手下能人極多,就似這位齊淮桓,官拜驍騎都尉,官雖不大,卻是深諳韜略,沙場上經驗豐富,亦是跟着大叫道:"閻蔓人佔我領土,殺我百姓,如今又恣意滯留我國師,真是十惡不赦,天理不容!末將齊淮桓請戰!不消一萬軍馬,只要八千,有八千人,末將便能直搗黃龍,殺了那閻蔓的狗頭首領,救出國師,末將願立軍令狀!還望將軍成全!"
譚笑雷目光直視齊淮桓,又是未有吭聲。
更有一人,形如烈火,姓張名全,大喝一聲:“給某五千兵馬,不消一個時辰,便能將那項家老大人頭砍下,提來見將軍!”
譚笑雷聽罷,仍舊搖了搖頭,衆人見他譚笑雷譚鎮北如此態度,皆納悶兒不已,不一會兒便安靜下來,且等他鎮北大將軍出言,看究竟此事如何決斷。
果不其然,帳中衆人剛歇,譚笑雷清了清嗓子,悠悠然開口道:“今閻蔓南侵,我北部大營久守大興北沿邊境,首當其衝,責無旁貸。後得聖上口諭,着我獨斷專行之責,可根據北地情況自行選擇,而是攻是守,纔是我們今日所議的主題。”
譚笑雷依舊是那副什麼都無所謂的模樣,可眼神裡卻猛地冒出一股精光,眼光在帳內將士們的臉上一一掃過,衆人只覺一陣威壓襲來,想他譚笑雷久居高位,僅十餘歲便從其父,前鎮北將軍手中接過帥位,那一股子盛氣,是旁人無論如何溜鬚拍馬,也趕之不及的。
譚笑雷看罷,這才接口道:“諸位心意我已盡知,莫不是一個戰字。”
此言一出,那主和一派五六人剛要開口反對,只見譚笑雷面色一變,立時喝道:“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區區閻蔓,丹丸之地,只知攻伐搶掠而不思進取的蠻夷,有甚談和的必要嗎?”
譚笑雷積威已久,平日裡與衆將打作一團,嬉鬧一處,親如一家,可若是認真起來,卻是連那金鑾寶殿中,九龍寶座上坐着的當今聖上也是不好阻攔,這也沒辦法,畢竟他譚笑雷雖少時不更,可直到他受了那鎮北將軍一位,這才顯出他胸中之藏,心機之深,而後更是手握重兵,北線二州,以及那北方國界的安定還全要仰仗於他。
話雖如此,他譚笑雷卻也是鎮守四方的四大將軍中與隆祥皇帝最爲要好的一個,
他二人不僅年紀相差不大,隆祥皇帝四十出頭,而譚笑雷也有三十多歲,更是志趣相投,相談甚歡,幾次會面都相處的十分融洽。
想另外三位,鎮南,鎮東,鎮西三大將軍,各個兒都已是七十出頭,垂垂老矣,可他們手中的兵權可是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中,每一名軍士都是他們的子弟兵,頗有幾分只尊將軍而不尊皇帝的意味在其中,他們更是兩代老臣,位高權重,那功高蓋主之嫌自是不可避免。
若說信任,隆祥皇帝未必能交心與譚笑雷,同其推心置腹,一訴衷腸,但他隆祥皇帝端得是野心十足,自是需要一條有力的助臂,幫他完成大陸一統的夢想,年紀輕輕又手掌重兵的譚笑雷自然得到了隆祥皇帝更多的關注。
而這譚笑雷,有意仕途,卻無心官場,喜軍旅而不喜上殿,雖有抱負在身,怎奈何世襲軍爵,子承父業,無有半分軍功在身,又趕上了一個清平年代,無有機會一展心中所學,平日裡只是打打匪賊,殺殺流寇,剿滅了幾座不大不小的山寨子罷了,乍一得知當朝聖上的野心,自是歡喜異常,在他看來,只消有仗可打,那麼哪個做皇帝又有什麼關係呢?
既然一個主動示好,一個有意逢迎,兩相一拍即合,攪到了一處。
不過,他隆祥皇帝的確曾在將來,必有一日滋生戰機,叫其操練兵馬不綴,以圖日後征伐之用,這其中細節卻未有詳說,哪成想,隆祥皇帝還未對外動兵,外頭的異族反而趁己不被,在這漫漫冬日,冒雪屢兵,入神兵天降,以猛虎下山之勢打了進來。
就在前幾日,譚笑雷心中仍舊納悶兒:這彪軍士來的巧妙,想他隆祥皇帝在之前還與自己往來書信,叫自己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廣佈探馬,贅述自己鎮北軍開支過大,勞民傷財,這才叫自己撤回了大部分探馬,可沒過兩日,便有清章被襲,雍川城守備被殺的消息傳來,難不成,這其中還另有甚貓膩麼?
無論有何貓膩,是他隆祥皇帝搶了項卓宸家的鍋,還是項卓宸殺了隆祥皇帝家的狗,這一切對譚笑雷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他——渴望打仗!
只有打了仗,才能體現出自己的實力,才能叫世人得知,我譚笑雷並不是那個只靠着父輩餘蔭才坐得了如此高位的!
話不多述,便說這會兒他鎮北大將軍譚笑雷陡一發怒,那幾個主和之人立馬噤了聲,不敢再出言反對,想譚笑雷乃是雷厲風行,說一不二之人,若然果真惹惱了他,還不一定能否保住了自己的腦袋吶!
譚笑雷見那幾人雖是不說話,可面上仍有不服,只道:“他閻蔓如此蠻夷,卻又背後使詐,將我大興國師私自扣下,直似打了我大興的臉面!當我譚笑雷是好欺負的嗎?”
譚笑雷說罷,又狠狠的瞪了那幾個反對之人一眼,那幾人見他譚笑雷是動了真火了,哪裡不知他心意已決,面上自是緩和了幾分,不再作怪。
譚笑雷冷“哼”一聲,轉回帳中上首,衆將士一見,亦是一反適才喧鬧無紀律的樣子,馬上按照軍中官職站做兩排,恭候在下首,靜待譚笑雷發話。
只聽那譚笑雷大手一揮,當機立斷下令道:“傳我將令,着齊淮桓領兵一萬,兵出杞柳古都,於清章左翼安寨。”
齊淮桓一聽喜不自勝,連忙出列行了個軍禮道:“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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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笑雷道:“着馮習輝領兵一萬,兵出風崢谷,於清章右翼紮營。”
馮習輝乃是譚鎮北軍中老將,當即鎮定自若,出列道:“遵命。”
譚笑雷道:“着劉四奇領兵兩萬,兵出黃沙口,渡河紮營。”
劉四奇老成持重,出列接令道:“謹遵將軍令。”
譚笑雷道:“着董志成領兵一萬五千,兵出三道關,直插閻蔓腹地,可遊擊之,只斷其糧草補給,不許殺敵爭功。”
那董志成一向多善機變,往年截擊糧道之事俱是此人一肩承擔,少有失誤,董志成當即出列頷首道:“屬下定不辱命!”
譚笑雷道:“着張全爲先鋒,領兵四萬,直走北官園道,頭前開路。 ”
張全粗人一個,只懂廝殺,咧嘴出列道:“看某給將軍剁了那閻蔓的狗頭回來!”
譚笑雷道:“着元開裕爲後軍,統領一應器械糧草。”
元開裕聽罷,心中卻是有些發苦,以這後軍之位,實是沒有什麼大軍功可撈啊!不過像他這般偶得聖隆,平日裡只是默默無聞,又爲剛剛進入鎮北軍核心的新人,譚笑雷如此安排,已是給了隆祥皇帝很大的面子了。是以元開裕也只好無可奈何道:“元開裕領命。”
譚笑雷道:“四路軍馬齊備,我自引其餘兵士坐鎮中軍,大軍即日開拔清章!”
說完又看向齊淮桓與馮習輝道:“左右兩翼不得軍令,不許擅自出兵。”
譚笑雷最後道:“現下閻蔓大軍已至清章一帶,未免中敵之調虎離山之計,引我軍主力至清章而使其餘各處有誤,另着嚴郎,朱曉,龍祀海,孫威各領五千兵馬,嚴守柳州三道關、冷口關,桓州寧武關,葉扈關,四處關隘,牢牢把住我軍側方要衝,不得放進一個閻蔓人進來!”
又有四人齊齊出列,正是被點到名字的四位別部司馬,嚴郎,朱曉,龍祀海與孫威,齊聲喝道:“遵將軍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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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興鎮北軍軍容整肅,旌旗飄展,浩浩蕩蕩,數百面大旗支立在十八萬人的大軍之中,各有將軍名號姓氏繡於其上,而最多的卻只有一種,那便是旗上繡着的斗大兩個金字——鎮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