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氏和華氏的人馬來了比漠北多出一倍不止,刺客的行動定是要失敗了,真正的定神術威力豈止以一擋十,分散漠北的體力綽綽有餘,等一下!刺客的行動成功與否取決於……
樂源躲開打鬥雙方連爬帶滾地衝進屋裡,後院有打鬥聲可門廳卻一片沉寂,她突然很恐慌,地板上到處都有血跡,她下意識地捂上嘴巴,靜止片刻又彷彿瘋了一樣搜尋屋子,華禹,你恨我吧,可是不要消失!
心情極爲矛盾地推開畫室的門,他竟然真的在這!他緊閉雙目喘着粗氣,左手捂着左肋的傷口,右手無力垂在地上,聽見門聲冷不丁警醒地睜開眼睛,看到是森蚺又鬆了口氣。
“你的司機、私人醫生電話是多少?藥箱在哪?”她一邊慶幸他還活着,一邊訝異自己竟然比柯氏的人還快,柯氏的人大概在與屋裡的兩名殺手周旋。
他居然笑了,“你沒事吧?”從森蚺風衣的裂口處來看應該沒有傷到要害,可是他明明是爬着進來的,怎麼還有說話的力氣。
“你還有閒心管我,藥箱在哪!”
華禹險些被她莫名其妙的兇勁嚇到了,“臥室就有。”
她取過藥來,輕輕扯開他的衣服,也顧不上會不會被對方懷疑是女人。可一看到傷口,胃和鼻子又開始反酸,爲什麼明知道連我都能承受的痛苦你一定不在話下,卻還是那麼難過。
“你不要這麼緊張,其實和神兵對峙開始,我的意識就與秦城連在一起了,不然你以爲他們怎麼會這麼快。”
意識?外面那個魔鬼,果真能做出這種事。
“還好你沒事,否則我可負不起這麼大的債。”華禹說道。
“源姐可不是爲了柯景恩的事賠罪纔派我來的,別以爲這是她低頭了,不過即使我死在這也不關你的事,畢竟她也欠過你的人情。”
“不要提了,正是因爲不想提纔不能見她。不過謝謝你。”停頓片刻,“也替我謝謝她。”帶有磁性的聲音在密閉空間能聽見回聲似的。
原來你還是在怪我啊,“不必謝我,我不過是奉命行事。”
“你和飄零都是活生生的人,哪有誰該着爲人送命的,就算你不是樂源的保鏢,我也無論如何都不想你死。”他的手不經意搭在了她手上。
老華,其實我很羨慕飄零,可是比起我,你更喜歡森蚺嗎,她將手抽出來,“傷口只能簡單處理,還是要看醫生。”她站起來準備走出去,不是這一站她都不知道卸下這口氣後她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留下歇一會吧,再一起喝一杯,她愛喝的老爹家的竹葉青我還存了好多呢。”
“可是你卻已經不會陪她喝了不是嗎,我她也經不起你時好時壞忽遠忽近的折騰,如果你心軟了,她也許就會在劫難逃。”
“是啊,我們這個只會令彼此痛苦的組合如今也有不可跨越的障礙立在中間了,那就如你所願吧,但是森蚺,我想你知道,她曾經對我來說,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
再說下去,也不過是傷心話罷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森蚺的身份就如同我的心意一樣,你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從沒想過讓你知道,因爲那隻會使你遠離我,因爲我喜歡你帶着後綴跟我說話,喜歡你配着死魚眼的傻笑,還有盯着鴿子和海那癡癡的神情,如果是面對樂源而非森蚺,你還會這樣說嗎,我的感情從來都微不足道,書銀和凡舞那樣的人可以大膽說出好惡,而我卻只能在心裡說,你曾把我當成重要的朋友,而我卻喜歡你。
自己的極限在哪裡呢,沒有今天的話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吧,她強忍着全身的痠痛拒絕了送行一步一步走了很久,雙胞胎徹夜站在那樂源不知如何回去的大門口等待,那導盲犬般的迎接着實爲空虛的尷尬帶來了些許心靈上的解救,但走進門廳她已然不敢看狄中生的眼睛,他擔心她正如同她擔心華禹一樣,而他承受這種絞痛的頻率和強度她再清楚不過,“都辦好了吧?”
狄總瞭解她在問什麼,“已經把你和森蚺一起開除幫會了。”
老野眼神一直在二者間轉換,插不上半點意見,樂源保留着滿載的罪惡感,“我們會盡快搬出去的。”
“一定要這樣嗎?”老野終於受不住這種氛圍,“不把幫會搞個四分五裂你們不會安心是吧?”
狄中生不爲所動,“樂源,我一直在這裡,可我已經厭倦強求,分手吧,雖然一開始就是假的。”
老野的驚愕定格在身邊之人的臉上。
“我們去收拾行李。”她拉起兩姐妹。
狄中生依然低着頭,“醫生在路上,治好傷再走。”
體會着他心裡的難過,在華家死都不肯流下的淚水奪眶而出,在單戀與被單戀的縫隙中小心翼翼地走了那麼久卻還是跌倒了,跌的那麼重,那麼疼,疼的彷彿真的與眼前之人深戀過一般,因爲一直看着你的好,矛盾而又貪心地接受着你的關懷和陪伴,你知道嗎,中生,此刻我痛恨自己不能愛你。
走上樓梯的每一步都可以比擬小美人魚與王子的舞蹈,她無法在這窒息的地方待下去,逃開,一定要逃開,她歇了沒一會,換好衣服便開始收拾行李,就像每次逃避不願面對的事情那樣,會很簡單的……花了兩年時間,才正式走進伏明會的成員檔案裡,卻這麼快就失去了……
衣服被狠狠摔在地上的同時,她坐在牀上痛哭起來,從來就沒有很簡單過啊,每一場,都痛苦得想要死掉,既然逃避總是比面對還要煎熬,爲什麼我還要這樣選擇呢,爲什麼我總是親手葬送珍貴的友情,將所有溫暖毀滅,後知後覺卻不願回頭,媽媽說的對,這一切都怪不得別人,爲什麼,我要成爲一個冷漠的人!
一聲不吭的兩個身影靜靜出現在她面前,她們的行李比她還要少,就彷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她擡起滿眼的脆弱,看着那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再次想起剋制自己,想起軟弱不能被寬恕的緣由,因爲無論失去什麼,至少世上還有兩個人,需要她來保護。
她站起來,站在二人中間,兩隻胳膊分別搭在她們肩上,就如同兩年多以前的那個夜晚……
“小程就拜託你了,樂源。”方老已經準備實施與樂源商定好的假死計劃,兩年半以前,出發在即之時所說的幾乎就是最後的囑託。
雙胞胎那時還是方家的殺手,幫忙整理過一些東西之後不聲不響地走進來。
“你們也坐吧。”樂源很自然地說,兩個女孩卻害怕得退後。
“到了那邊她們怎麼安排?”她問方老。
方老笑了笑,“誰說她們會跟去了?我不會帶她們的,到時候送去沈家或者獨孤家,不過獨孤家應該不會接收吧。”
樂源的震驚堵到嗓子眼裡,“恕我直言,這樣隨便的話您就這麼當着她們的面說嗎,至今都沒確定她們的去處嗎,小程父母健全都能拜託我照顧卻沒有和她們未來的監護人接洽嗎?”
“不要這麼激動,樂源,你知道她們不是我的女兒。”
“可是您養育她們多年了啊,如今她們在這個家連坐下都不敢嗎?”她站起來,“方老,我很尊敬您,可我沒準備好面對這件事,我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你怎麼會這樣想,我本來就沒有義務撫養她們終身啊。”
她的憤怒一下子涌上來,也顧不得禮貌,“既然是這樣的態度當初爲什麼要帶她們回來,她們在您家和流浪又有什麼分別,給了希望再拿走不是太卑鄙了嗎!”
面對她的過激方老依然很平靜,對待那對孩子彷彿隨手丟棄的垃圾一樣,“樂源,不管你怎麼看也改變不了什麼,我只能帶我的家人走。”
好可憐,那對像木頭一樣對這種事已經欲哭無淚的孩子,被排除在家人之外,有得到過溫和的語言和細微的關懷嗎,無論任務完成得多優秀會贏來一句誇獎和滿意重視的眼神嗎,時刻都要擔心被拋棄嗎,地位會比一條狗高嗎……她就直盯着壓根不擡眼看她的方老想象着她們的生活,然後墜入無邊的失望之中,“好。”她走向惶恐不安已達極點的姐妹倆,“那麼。”將胳膊搭在兩人肩上摟近自己,“我也帶我的家人走。”
“走吧,咱們回家。”如今傷痕累累的樂源再度說出了同樣的話,至少還有你們在我身邊,只要你們在,我就可以讓自己相信,不管多麼痛苦和困難的事,我都能承受和做到,哪怕是在這個只允許勝利者存活的殘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