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俊依舊緊抓着方然的胳膊不放,還湊近了勸道:“差不多全班同學都答應到場了,若是就缺了你,那豈不是不圓滿了。時間已經定好了,就在情人節過後,二月十五日,很好記得。只是地點還沒有定,把你的手機電話號碼給我,到時候我再聯絡你。”
方然氣急敗壞,用力掙脫:“我說了不去,不要再說了。”
“別這樣固執,大家同學一場,這麼多年沒見了,難得聚一聚。”
方然滿面怒容,正色道:“你放手,我真的不想去,而且絕對不會去的——”
恰這時,方然的手機鈴聲響起。
方然顧不得這林海俊就在身旁,忙接起電話。
“是方然麼?我是黃彬,我快到廣場了,你可以從家裡出來了。”
方然忙道:“我已經在廣場了,就在音樂噴泉那裡等你,你快來。”
“好的,五分鐘後見。”
方然有些嘆息的按掉了通話。
如同約會般的會面,原本激盪興奮的心情,在這一刻變得索然無味。
彷彿喻見了悲慘的未來,此刻他還怎麼能夠笑得出來。
他轉頭看看林海俊,說道:“我的朋友快來了,你快走罷。”
林海俊鬆開了手,輕嘆道:“想不到你會這麼介意?手機給我看一下——”他眼明手快,一把抄過方然手中握着的行動電話。
“你幹什麼?快還給我。”方然急的想要奪回來。
林海俊背對着方然,一隻手揮動着,另一隻手肘架開,避開方然的搶奪。
他快速的在方然的手機上輸入自己的電話號碼,然後播打出去,當自己的手機響了幾聲之後,才按掉,轉過身來,不抵抗的讓方然將手機搶了回去。
“還給你了……到時候等我的電話哦,BYEBYE……”林海俊哈哈笑着跑開了,顯然回到了附近的某個消費場所,和女朋友約會去了。
方然怔立當場,望着手裡緊緊捏住的手機,恨不得將它摔出去,以泄心中的煩躁與傷痛。
心中叫囂着,立刻把手機號碼換掉,換掉它,那麼誰也將找不到他了。
這樣就安全了,就會安全了。
“方然——”黃彬顯然已經到來了。
方然驀的回過頭,見黃彬遠遠的正向自己款款走來,並且向他揮了揮手。
不知道方纔發生的一切,黃彬有沒有看到,他只知道自己在這一刻,心如亂麻。
突然有一種,如果永遠曖昧下去,就不會被拋棄的想法,他甚至有些後悔今天的會面。
就在眼睫閉合之間,黃彬已到跟前。
“是不是等了很久?”黃彬的目光開始上下打量着方然。
方然忙搖頭:“沒有,我只比你早一會兒。”
“我看你鼻子紅紅的,站在廣場上,冷風吹着,一定很冷罷?!”
方然聽黃彬這麼一說,忙低下頭。
他想起剛剛的抽泣,鼻子紅起來,可能是因爲流眼淚的關係。
但他深怕黃彬會看出來,便道:“是有點冷。”
黃彬四下看了看。
“這裡我也不太熟,剛剛找停車的地方耽誤了點時間。那邊是不是有很多茶室餐廳?”
“嗯。”
“我們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談罷。”
事情一直朝着方然預期的方向進行着,只是此時他的內心卻在煎熬。
當方然跟隨着黃彬來到某個茶座之時,從茶室的入口處一路行來,幾乎人人都向方然行注目禮。他自已心裡很清楚,精心打扮過的他,會有多俊美。
那次去髮廊的時候,那個藝術總監花了整整比別人多一倍的時間爲他做髮型。
剛剛在廣場無聊的等待之時,那些經過的男男女女無一偷偷打量他,甚至還有人明目張膽的拿出手機偷拍他。
可是黃彬呢?
對這種美色視而不見,彷彿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黃彬的表情一如尋常,沒有表露任何的驚訝,沒有欣賞,更別提什麼愛慕了。
這時,他才真真正正明白過來,他跟黃彬的差異在哪裡了。
見識……眼界……相差太大了……
黃彬是見慣了大世面經歷過大風浪的人物。
在那些大城市,什麼樣的美人會沒見過。
以黃彬這樣的身價,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呢?
而他從來只呆在這個鄉下小城市,僅僅出去旅遊過幾次,沒見過什麼大場面,真是無知而又愚蠢。
正因爲愚蠢,纔會對黃彬糾纏不休。
他甚至還沾沾自喜,想憑藉着自己的美貌,讓黃彬爲他神魂顛倒。
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兩人要了一間小包廂,黃彬一馬當先的坐下來,卻見方然兀自在門邊站着,疑惑道:“快進來坐啊?”
這時服務生拿了兩本菜單來,但是看到一個客人坐着,另個客人卻站在門邊,不禁疑遲的問道:“兩位,是否要立刻點單?”
黃彬望了一眼方然,目光繼而轉到服務生的身上:“先把菜單留下,我們要的話,會按鈴叫人的。”
服務生放下菜單,又看看彆扭的兩位,退出去之時,把門一併帶上了。
這緊閉的室內靜謐的只聽到二人的呼吸聲。
“快過來啊?”黃彬再次喚他。
然而方然卻依舊聽而不聞。
他渾身戰慄,不去看黃彬詫異的表情,一隻手顫抖的從懷裡拿出□□和一疊現鈔。
他雙手捏着這些,呼吸急促起來。
他一步一步緩緩的走到桌几邊,將他們緊緊纏繞在一起的東西擱在黃彬的面前。
按照預先的設定,就算就餐結束,他也絕不會輕易拿出這些來。
他甚至還想,或許假裝又忘記了,這樣就可以試探出前眼這個男人的心意來。
一切都破碎了,所有的美夢都將幻滅。
小貓睜着楚楚可憐的雙眼,貪婪的望着緊鎖的玻璃櫥中美味的小魚,無可奈何。
此時,有二重大山殘酷的壓在他的身上,那是恐懼與自卑。
爲什麼不放過他?
還會要多久?
是不是生命終結了,一切纔會結束呢?
桌几上,古典的紗燈暈出無比昏黃柔美的光,讓這雅室之內一切的事物盡顯暖意。
從鏤空的仿古窗櫺直望出去,是空曠的廣場。
那裡現在灰暗、靜寂,只有慘淡的路燈默默的注視着。
那個人,方纔的那個人也許就在附近,在附近的某個包廂內,因爲從這裡可以看清廣場發生的一切。
方然的目光從窗外的黑暗轉向被燈光映照着的黃彬溫柔的臉龐。
淚意朦朧之間,他聽到自己聲音發顫:“黃老闆……這卡里有一萬塊錢,密碼就寫在卡的背後。這是現金,你點一點。”
“……”黃彬瞪着桌几上□□和現鈔,靜默了半晌:“你在耍我麼?”
這裡有顯而易見的事實,若是他真的要拿回這筆錢,他會在電話裡隨便報上一個銀行帳號,告訴方然直接將錢打到他的帳號上就行了。
方然淚水滑落,他緩緩的後退,後背直靠到門框之上。
“錢已經還給你了……我走了……”方然低語,就算說出要離開的話,可是雙腿卻再不能挪出去一步。
黃彬嗤笑着緩緩的伸出手去,手指觸及桌面上的那張磁卡和一疊現鈔。
“你是白癡麼?你竟然以爲我會浪費時間陪你玩耍?”伴隨着冷冷的話語,猛的,他一把抓起□□和現鈔,朝方然扔了過去。
方然驚叫了一聲,下意識的伸手護住頭臉。
那些鈔票打在他的手臂上,然後分散開來,灑落在地板上。
方然頹然的放下胳膊,他驚愕的望着地上灑落的紙鈔,慌忙蹲下身來,一張張的拾取。
雖然隔着厚厚的衣服,但剛剛被打中的地方,象是被烙傷了一樣。
方然將紙鈔一張張疊好,他不禁茫然的擡頭。
只見黃彬正端坐着,坐姿優雅而高貴,下巴微擡,正居高臨下傲慢而又漠然的注視着他。
被這樣的眼神注視着的方然臉色灰敗,整個人彷彿失去了支撐,頹然跪倒了。
雙手撐在地板上,那些原本已經收拾攏的鈔票又隨意的丟在一旁。
淚水一滴滴的染溼了地板,原本只是壓抑着的抽泣,漸漸的失控,最後竟至號淘大哭,到了哭不自禁的地步。
就在方然哭的昏天暗地的時候,一隻手輕輕的觸及了方然的頭髮,輕輕的撫慰着,溫柔的如同在撫摸世上最珍貴的寶物。
喟然嘆息的聲音在室內瀰漫着,雖然不是很明白此時哭泣的着少年的心情,亦不明白少年瞬息既變的感情,但是黃彬突然覺得,通過手指,他彷彿觸及了那深藏在內心濃濃的傷痛。
那壓抑着的憐惜之情象決堤的洪水,瘋涌泄出,淹沒了一切。
原本只是彎着腰安撫少年的黃彬,此時也蹲下身軀來,半跪着,不顧是否會弄髒昂貴的外衣。
他讓少年的頭靠在自己的懷裡,將那身體緊緊的摟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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