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母察言觀色,瞧着兒子提起那人——叫什麼來着,應該是黃彬罷——之時,那神情便透着某種幽怨和倔強,她就知道兒子一定是在撒謊。
莫非兩人是在鬧彆扭?亦或是……已經分手?
這孩子的痛苦,不僅僅只是肉體上的痛楚,那神情中的落寞因何而起,她這個做母親比誰都清楚。
正因爲清楚,纔會感到悲傷和憐惜。
這孩子是在爲了灰暗而無望的未來感到迷茫麼?
既然阿然他緊抿着雙脣,有撬不開的牙關,那麼她決定從另一個那裡探探口風。
“你好,是哪位?”
“我是方然的母親啊——”方母不敢在兒子病牀前打電話,因此遠遠的走到醫院走廊的盡頭。
“原來是阿姨啊,有什麼事麼?”此時的黃彬正在銀行,在詢問有關貸款的事項。
“我是想問問你跟阿然的事……”方媽媽想着接下來該如何措詞的時候,卻聽到電話另一端公式化的回覆:“我現在有很要緊的事正在忙,等一下我再打電話給你,好麼?”
事實上,黃彬是覺得在外人面前談這些實在不合時宜而且沒有禮貌。
他所談的是大數額資金的有關事項,也不願擾亂思路,因此才那樣回覆的。
方母一聽,心下一涼,滿心的期盼頓時沒有着落……看來要沒戲了。
“那好罷……”她遲疑着,回想起黃彬彬彬有禮的模樣。
說起來,她可是十里八鄉做媒的高手,男女之間交往的那些小伎倆,她是一清二楚啊。
黃彬這樣的回答,擺明了有疏遠之意。
若兩人正在熱戀或只是鬧點小別扭,現在阿然出了車禍,那麼黃彬應該會更積極更熱情更主動一點的。
照此看來,估計他們真的是分手了。
其實她早應該想到的,從昨天清晨那黃彬離開之後,都過了一天一夜,阿然都醒過來好久了,他卻連個電話也沒有打過來詢問一下。
阿然工作的小車間那些工友都電話打到家裡來詢問,甚至早上已經有好幾個人來探病了。
這些人雖然能讓阿然的精神一時間感到振作,但是那讓人苦悶的寂寞又豈是這些人可以輕易化解的?
只可惜,她覺得黃彬真的蠻不錯的。
有些事,只有用時間來慢慢淡化,但是有些傷痛卻一輩子記在心裡。
唉,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世道……
方母頹然的合上小靈通,決定回家準備去湊齊那一萬塊錢。
她回到病房,將方然換下來的衣物收拾好,裝在塑料袋,準備帶回家清洗。
“等咱家準備好錢,立刻打電話給他……你就放心,現在閉上眼,好好睡覺。”方母表現出一慣的大咧咧,她不願讓某種不豫表現在兒子的面前。
方然張了張嘴,這痛苦叫他怎麼睡得着。
羅自新……想不到再見到羅自新會是這樣的情形?
他會來麼?
這一萬塊錢在羅自新看來,只是九牛一毛罷。
那麼他還會這而來麼?
或者應該是,他還會爲我而來麼?
就算分手,那他們之間應該還沒有了斷啊。
不對不對,也許羅自新根本從一開始就沒有跟他交往的意思,那麼分手又從何談起。
方然渾身巨痛,就算合上了眼,腦子也一片紛亂。
等黃彬忙完的時候,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四點多了。
他覺得有點不好意思,連忙給方然的母親打電話。
方母自認爲明白了一切,當然什麼探口風的事,便不用去做了,直截了當的說:“你有空來一趟醫院罷,我有事找你。”
在這之前,黃彬一直認爲被迫承認男友事件,只不過是爲了幾個醫藥費的關係,但是他現在隱約感到有些不對勁,難道方然的母親真的以爲他會是方然的男朋友麼?
他不動聲色:“那我現在就去醫院,一會兒就到。”
空手去醫院總是失禮,黃彬停好車,便在醫院附近買了鮮花果籃,在走到病房門口時,他卻猶豫了。
這個時候方然應該醒着,若是看到他來,不知會做何感想。
若是方然知道那晚都是他在整夜守護,又會有何等的舉動呢?
方然恐怕會大吃一驚罷。
黃彬敲了敲門,便推門進去了。
室內的冷氣混雜着醫院特有的刺鼻的氣味立刻包圍他。
“黃彬你來啦——”方母的大嗓門一喊。
黃彬微笑的將鮮花和果籃放在牀頭櫃上,這時才低頭望着方然。
而方然也正怔怔的望着他,一臉的茫然。
方母從方然的枕頭下,拿出用報紙包好的一萬塊錢,伸手遞給黃彬。
“這是還你預付的那一萬塊錢,你點點。”
黃彬絕想不到,方然的母親喚自己前來,竟然是爲了還這一萬塊錢麼?
這個時候,他竟覺得自己正處於那種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的尷尬處境。
但他還是決定不接過來,他正待開口說話,卻聽到方然微弱的低語。
“是你……怎麼是你……”
雖然來的是黃彬,就算是黃彬又如何,他早已在認識羅自新的時候做了決斷。
那雙眼睛裡的那伶動的瞳眸,此時正難以致信的大睜着,忽而竟自流下眼淚來。
因爲太過絕望而失態的方然,根本顧不得別人怎麼看了。
明明就這個城市的羅自新,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在那種危急的時刻,竟然也不願意見到他。
他真的有這麼不堪麼,不堪到讓一個人會這樣的拒絕他。
這傷痛並非爲了羅自新的無情,而是因爲,這未來的人生,他該如何走下去啊?
黃彬訝然了,在他來之前,曾試想了許多方然見到他的情形,但他絕沒有想到會是這樣。
爲什麼會流淚,是因爲失望麼?
方然見到來的人是他,竟會是如此的失望?
不可能的……不應該是這樣……
他一直以爲方然就算沒有其他念頭,至少對他會有好感的。
此時,他覺得他的心裡隱約的感到不舒服,極不舒服。
方然的母親慌了手腳,連忙關切的詢問。
黃彬只是佇立於病牀邊上,居高臨下的默然注視着這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拼命趕出來的,腦殘啊腦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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