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唯墨只覺心騷、動不安着,彷彿有種不好的預感,伸手輕挽她鬢角的髮絲,柔聲道:“她怎麼會有你重要,況且,你也說是曾經,那表示已經過去了。”
夏微瀾目光漸冷,眸中閃過一絲嘲弄,低低的笑道:“過去了嗎?亦寒擔心她的安危,不是守了一整夜,沒睡麼?”
冷唯墨聽到她眼中的嘲弄,目光不禁露出一絲不悅。
然而,後面的一句話,卻讓他心內,變得有些不平靜了,看着她不同以往的種種表現,深幽的眸中閃過一絲猶疑。
突地,腦中靈光一閃,一個從未有過的念頭,驀地點醒了他!
頓時,脣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弧,心底翻涌起一陣陣的欣喜,她果然是在意了!
不過,這個認知,卻讓他愁喜交加,喜的是,這個不解風情的小女子,終於懂得吃醋了,這是多麼,讓人渾身振奮的消息。
愁的是,他和藍沁婉的接觸,怕會成爲,橫在他們兩人間的心結,到底要不要跟他坦言呢?
只怕現在說出來,只會讓她認爲,他在爲自己找藉口!
所以,他決定暫時對她保密,等到時機成熟,再好好的跟她解釋清楚。
夏微瀾沒想到他會發笑,是笑她傻,還是笑她高看了自己,想來,他與藍沁婉的事,她這個當妻子的,是沒資格管的!
她並不是小心眼,可是,昨天的情況,的確讓她心寒了。
同樣被人刺殺圍堵,她還懷着身孕,即使是驚嚇,也能造成小產。
只因那女子爲他受了傷,他就把全身心的注意力,放到了那名女子身上,連她的安危,都不問不聞了。
試問哪個妻子,見到丈夫關人他人,而忽視自己,還能平靜的一笑而過?
冷唯墨看着她深思的表情,目光深邃柔情,脣角微勾,淡淡笑道:“你很在意?”
然而,夏微瀾的心中,已經被酸楚填滿,逕自想着自己的事,卻沒有注意到,他的深情若斯的眼神。
夏微瀾低垂着頭,神情有些黯然,只是冷聲問道:“如果沁婉姑娘傷好之後,不願離開王府,那麼,王爺打算如何處置呢?”
冷唯墨聞言眉心緊蹙,這個問題,的確是難倒他了!
昨日爲了怕她誤會,才決定,等她傷口之後,就送她走的!
可是,如今玄冰宮的人,對她緊追不放,她的處境很危險,倘若沒了他的庇護,強行將她送走,她無疑是死路一條。
他嘆了口氣,眸中閃過複雜遊離之色,低聲道:“難道瀾兒,就一點也不同情她嗎?她一個弱女子,面對玄冰宮的魔教中人,無疑是以卵擊石,至少,要等這件事處理之後,纔好將她送出府,這段期間,就留她在府中,好好養傷吧!”
夏微瀾點了點頭,她其實是不用問的,這個答案早就知道的,不是嗎?
留在府中,只是簡單的留在府中嗎?
那樣的一個美麗的女子,一顰一笑,一嗔一怒,無處不動人心魂,但凡是男人,都會動心吧!
何況他們,有她無法界入的過去。
兩人朝夕相處,舊情復燃,不是水到渠成的一件事麼?
或許,他是喜愛她的,可純粹專一的愛,是發至內心深處,是用靈魂守護的,容不得半分猶豫,一件極小的事,就可以看出,他對她的真心,遠遠及不上對藍沁婉的情。
這與她想象中的相知、相愛、相守,相差何其遠?
忠貞不渝,對他來說,還是無法實現的,男人三妻四妾,已是根深蒂固的思想。
自己果然是這般霸道啊,眼裡容不得半粒沙子,若是讓她與人分享,她寧可什麼都不要。
夏微瀾忽而擡眸,嘴角勾起一抹幽冷的笑,低聲問道:“王爺,如果有一天,我和沁婉姑娘同時受到歹人襲擊,而我身邊,沒有秋兒保護,你會先來救我嗎?”
在感情這方面,她是個內斂之人,一向羞於表達自己的心意,歷來都是被動的接受。
在她看來,倆人若是有情,朝夕相處,自然會漸漸瞭解對方,心有靈犀一點通,那將是多美好的一件事,可是,他們之間缺乏的,正是理解和信任。
冷唯墨不由一怔,眸中閃過無奈的神色,若是她執意糾纏於藍沁婉的問題,只怕接下來,他們都無法心平氣和的交談下去。
沉吟片刻,方纔沉聲開口道:“當然是你!所以,瀾兒不要胡思亂想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陷入險境之中。”
女人的心思,真的難以琢磨,這個問題,只要她回想過去種種,就該知道答案。
不知何時,她的生命,早已重於自己,對於藍沁婉,他更多的是同情。
夏微瀾平靜的望着他,出人意料的回答,可是,心中的不安,卻絲毫沒被驅散,她側過身,淡淡道:“倘若哪天,王爺再面臨這樣的問題,可要記得今天這句話。”
冷唯墨微微一愣,面色瞬間變得僵硬,忽的垂首,瞧見她手上纏繞着的紗布。
這纔想到,昨天爲了藍沁婉,都沒有問及她有沒有受傷,他的面容有些凝重,眸中的神色,極其複雜難辨。
他沒想到,她的心,竟是如此的敏感,看着她黯淡的目光,他知道,終究是傷了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歉疚,低低的喚道:“瀾兒……”
他驀然伸手,想要摟住夏微瀾的雙肩,卻被她不着痕跡地避開。
他的眸中,劃過一道挫敗的神色,但道歉的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上次的道歉,已經到了他的極限。
夏微瀾忽的擡起頭,脣邊勾起一抹漠然的笑,淡淡道:“王爺請回吧。”
早就想好了該如何說,但真正說出來,還是覺得極是艱難,心裡澀澀的發疼,但她極力隱忍着,向他展露淡淡的微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冷唯墨靜靜的凝視夏微瀾,眸中高深莫測的幽芒漸漸凝滯,俊美無雙的臉龐,好似暴雨來臨前的天空,極是陰霾。
夏微瀾被他盯着吸呼不順,不由後退一步,他倏地走到她跟前,深邃幽暗的眸子,直視着她蒼白的小臉,一字一句的沉聲道:“你從來沒有信任過我。”
說罷,他冷冷的轉身,毫不遲疑的大步離開。
夏微瀾恍恍惚惚的走回房,眼前的景物,層層疊疊交織,帶着重影晃來晃去,頓時覺得天旋地轉,幾乎無法呼吸。
她頭昏腦脹的走向牀榻,看着牀頭,放着繡香囊的布料,心臟驟縮,痛得窒息,一口氣沒緩過來,身體搖搖欲墜,終於栽了下去。
好痛,好冷……
她恍然的醒來,只聽到耳畔,低低的叫喚傳來:“王妃……”
夏微瀾緩緩睜開眸,看到眼前的人影,輕聲道:“秋兒,什麼事?”
秋兒鬆了口氣,拿來手中的東西,低聲道:“王妃,這有人送來一份禮物。”
夏微瀾不解的擡眸,微微顰眉望着秋兒,疑問道:“什麼禮物?”
誰會在這個時候,給她送禮物呢?
忽地,腦中靈光一閃,她的嘴角,浮現淡淡的笑紋,隨即,斂正神態,低聲道:“給我吧。”
秋兒頷首,立刻上前,扶她坐了起來,隨後,將那份玉質的翡翠如意遞了過去。
夏微瀾伸手接過,轉眸的看了秋兒一眼,淡淡道:“我沒事了,你先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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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兒縱使心中疑惑,也不敢多言,只欠身福了福,迅速的退了出去。
夏微瀾見秋兒已退下,這才細細觀察手中的玉如意,看了半晌,卻看不出什麼異樣,不禁有些失望,嘆了口氣,隨手放到桌上。
那玉質的雕塑,被燭火一映,下方竟有一抹陰影。
夏微瀾心中一喜,走上前去,從底座的的小孔裡面,取出了一封信箋。
趕緊打開,認真讀完信,臉色不禁變得蒼白,迅速走到桌邊,拿起火摺子打開,將信觸到火星上,看着那信燃燒,漸漸化爲灰燼,心越發不平靜了。
信是夜景雲寫的,先是道明這段日子,未能與她聯絡的事因,還問她,離開王府的心意,是否有變?
如果沒有,他打算於這個月底,將她帶出王府,前往海域。
自上次千彩節過後,王府的戒備愈加森嚴,如今,想要不動干戈出府,怕是不可能呢?
何況,京師的一半兵力,都掌握在冷唯墨的手中,景雲想要從王府帶走她,已非易事,若想順利出城,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他信中說收到準確的消息,要不到多久,京師有會一場腥風血雨,晉王必會率兵震壓,兵力即會分散開來。
到時,趁着京城陷入一片混亂之際,離開最合適不過。
冷唯墨權傾天下,要想離開他,而無後顧之憂,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認爲,她已經死了,而前往海域的海路,景雲已經安排妥當,途中再製造出海難的假象,那他不得不信。
夏微瀾暗暗思慮,景雲說得沒錯,冷唯墨要是知道她逃走,一定會暗中追查她的下落,以他的個性,定會誓不罷休!
夜景雲如此煞費苦心,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她。
想到這,夏微瀾心內涌上來一股暖意,景雲是她交的第一個朋友,是除了洛兒之外,唯一不求回報關心她的人,在他面前,她可是解除全身的武裝。
他們的志趣相投,性格相合,相談甚歡,稱爲知已也不爲過。
無法否認,有時,她會對他產生一種憧憬的感覺,甜甜的,暖暖的,像是情竇初開的美好,又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那麼的飄渺,那麼的灑脫。
夜涼如水,月色如綢,雲落苑的廂房裡,傳出一陣悅耳的琴音。
房內,一個女子站在琴臺旁,手中抱着一架瑤琴,輕輕放下,隔着一層淡粉色的紗幔,看不清楚女子的模樣,只看到她的身材,窈窕多姿,好似仙子一般迷人。
女子白晳的小手,輕輕地按在琴絃上,一道美妙的音律,便由指尖輕輕滑出。
夜深人靜,琴聲涓涓,帶着一絲絲夜色中的涼意,透入人的心中,周遭的一切,似乎忽然全部都靜了下來,只聽得那琴聲,流淌了一地。
一個高大人影,立在不遠處,視線順着窗柩,微微眯着雙目,望着房內的女子,那雙修長細白的素手,在琴絃上輕輕的撥動,一挑一撥,卻如同撥動了他心中的那根弦。
然而,琴音中有太多雜念,正反應了她心中的情緒,啪嗒一聲!
絃斷了,琴音噶然而止!
絲絲縷縷的疼痛,從指尖直達心底,指尖沁出一抹鮮紅。
她將指含進嘴裡,濃重的血腥味道,讓她有些怔忡起來,嘆了口氣,隨即緩緩起身,眸光無意間瞥向窗外,只見樹影斑駁,而不遠處,隱約有道黑影一閃而過,轉瞬即逝。
夏微瀾的目光,不由閃了閃,是她的錯覺嗎?
……
冷陵燁身着一襲淡藍色的衣袍,俊雅的臉龐帶着一絲凝重,怔怔的站在書房門口,輕聲問道:“三哥,我聽說,藍沁婉那女人回來了?”
冷唯墨轉過頭來,意味深長的望了他一眼,低聲道:“就爲了這事來見我?”
冷陵燁微微眯眸,向前走了幾步,見他面色平靜沉穩,忽地,淡淡一笑,道:“當然不是,只是順便,滿足下自己的好奇心……你打算繼續留她在府中?”
若是爲了那個女人,三嫂與三哥產生隔閡,那多不值,當初如果不是她,三哥也不會變得如此冷血,害了三哥,就不要恬不知恥的回來,他很是不屑藍沁婉的作風。
冷唯墨微微頷首,卻是不語,冷陵燁目光一閃,嘆了口氣,忽地沉聲問道:“那夏府的事,三哥打算隱瞞三嫂嗎?”
冷唯墨垂下眼眸,手中拿着黃色的娟帕,輕輕摩擦着寶劍的刃身,微微皺眉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嘴?”
冷陵燁擡眸一瞥,意味深長的說道:“我這是關心你,不想你日後,成爲孤家寡人。”
卻見冷唯墨置若罔聞,冷陵燁不禁擰眉,眸中閃過一絲鬱色,低聲勸告道:“不如將實情告訴她,免得她日後怨你……”
從一開始,他就對夏微瀾抱有好感,像那種溫婉的女子,配三哥真的很合適。
況且,她好不容易讓三哥再度敞開心扉,若是因爲誤會,而錯失了這段姻緣,只怕日後三哥後悔,也都來不及挽回了。
冷唯墨聞言,嘴角不由勾起一個冷笑,如果解釋有用的話,那世間,就不會產生這麼多誤會了,驀地轉眸望向他,沉聲告誡道:“此事我勢在必行,你不必多言。”
冷陵燁微微一愣,目光略帶困惑的看向他。
冷唯墨目不斜視,利落的將劍刃收鞘,隨即優雅起身,看了冷陵燁一眼,眼眸中流露些許暖色,聲音平淡地道:“很晚了,回去歇息吧。”
冷陵燁臉色一滯,濃眉擰成一團,低聲叫道:“正事還沒說,你就趕我走?”
冷唯墨目光一沉,倏地眯起雙眸,眸中的銳光閃爍,沉聲道:“夏府的事,不必你插手,我有另外的事,交代你去做。”
冷陵燁怔怔看着,眼中流露出慎重之色,方纔正色道:“是。”
他的三哥,在他心底,永遠都是堅不可摧的!
可是,總覺得,他有什麼地方,和以前不一樣了。
院子裡忽然起了一陣風,院中的樹木,被吹得沙沙作響,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冷唯墨在書房門口立了一會,深黑的雙眼望着天邊的方向,目光驀然變得幽暗深邃,衣襬被風吹得亂揚,他擡手理了理,隨即垂眸,轉身將房門推開,進了屋內。
無影早已候在房內,見冷唯墨走了進來,面色轉爲沉凝,低聲拱手道:“王爺。”
冷唯墨點頭頷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情況如何?”
無影面色沉凝,立即拱手道:“夏復巖已是慌不擇路,待明日一過,必將大勢所去。”
冷唯墨緩緩轉身,目光幽遠而深邃,彷彿被雲霧遮蔽的茫茫蒼穹,怎麼望也望不到盡頭,沉聲道:“那老狐狸沒有必勝的把握,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無影聞言目光一沉,冷聲道:“王爺的意思是,他最後的一張王牌是王妃?”
冷唯墨不由皺了皺眉,無影自知犯了忌諱,立即識趣的住了嘴,而冷唯墨沉思片刻,方纔開口道:“她是本王的弱點麼?”
他的嗓音沉穩平靜,察覺不到絲毫的情緒,無影這才意識到,他是對自己說話,不禁尷尬的咳了咳,面有難色的說道:“這個,屬下不敢妄自斷言……”
話未說完,只覺一道犀利目光,冷冷看過來,忙斂了神色,正經道:“王爺對王妃的用心,屬下們皆看在眼裡,不過,您自然有您的思慮。”
他偷偷看了冷唯墨一眼,見他臉色平靜,並無動怒的跡象,才稍安下心來。
書房內的燭火,微微搖曳,映的冷唯墨臉部的輪廓,格外分明。
他微微皺眉,目光愈發深邃難測,稍稍側過頭,不由冷冷一哼,低聲道:“他以爲這樣,就可以阻止本王麼,可笑之極。”
無影思慮的片刻,才沉聲道:“不過,就算王妃與夏復巖沒有血緣之親,畢竟,她是在夏府長大,而且,夏復巖對他們母女也不錯,夏府有難,她必然不會袖手旁觀。何況,王妃心地仁善,屬下猜想,若是有一天,夏復巖變得一無所有,她只怕也不知道,該如何自處,畢竟,他是她的父親。”
冷唯墨這才擡頭犀利看他,勾脣道:“你倒是清楚得很。”
無影連忙低首,沉聲道:“只是旁觀者清。”
冷唯墨微微一嘆,旁觀者清,難道自己,已經陷入迷霧之中,無法自省了麼?
無影見他不再說話,遲疑的喚道:“王爺?”
冷唯墨眉目漸冷,似乎陷入了沉思當中,忽地轉身,背對着他,冷聲說道:“本王自然知道孰輕孰重,你且退下吧。”
無影鬆了一口氣,忙拱手道:“是,屬下告退。”
當天夜裡,夏微瀾正要入睡之時,聽到一陣悠揚的簫聲,簫聲低迴悲涼,如水一般緩緩淌過,似霧一般輕輕飄過,帶着無法言喻的憂傷和悲愴,從風裡脈脈流出。
誓要將人內心深處,隱藏着的憂傷勾起,讓人悲從中來。
是誰,吹起如此悲涼的簫聲?
是他嗎,不可能的,她從未聽過他吹簫,那樣的男子,何以懂得悲涼爲何物呢?
然,那簫聲像無形的繩索,纏繞着她,悠婉的音律中,散發出的蕭索和落寞,如同朝霧般,籠罩着她心頭,即使是烈陽也驅之不散。
夏微瀾靠在窗邊的軟榻上,聽對方吹了一夜,直到天際,升起了魚白肚,她才嘆了口氣,起身走向牀榻,沉沉的墜入了夢鄉之中。
晨曦的光暈,清冷的沒有溫度,冷唯墨一襲黑衣,佇立在院中,愈加顯得遺世而孤立,無影靜靜站在他身後,輕聲喚道:“王爺。”
冷唯墨緩緩回身,隨手將手中的玉簫迴轉,放到了腰間,終究是不捨離去,只是看一眼也好,他這樣告誡自己,她的淚水,會讓他心軟。
他緩步行至廂房外,推門走了進來,無影在他身後,不由嘆了口氣。
冷唯墨佇立在牀前,臉色微垂,背光在暗隱裡,看不清此刻的神情,而天青色的帳幔,薄如蟬翼,低垂着,遮住了裡面的人。
他伸手撩開紗帳,見裡面的人兒眉心微顰,烏黑的秀髮瀉、了一肩,落到雪白的衣上,黑白分明,黛眉若遠山,長睫似蝶翼,俏鼻若瓊瑤,紅脣似櫻花。
他靜靜的凝視了半晌,眸中的深情,好似一張網密集。
這時,風吹動支起的窗扇,發出吱呀的拍打聲,在寂靜的屋內,顯得尤爲刺耳,緩緩走過去輕輕關上窗扇,復又走到牀前,緩緩伸出手,想碰觸她一下,手指卻在半空中停駐。
終於,像是下定決心一般,他迅速別過眼,轉身離走。
門外,無影等候多時,冷唯墨的黑眸微眯,眸中迸出幾抹深沉的殺意,對無影漫不經心的說道:“走吧。”
※
天邊飄來一層烏雲,濃濃的堆積如山,沉沉的壓在頭腦上方,彷彿隨時都會墜下來。
遠遠的,瞧着只覺壓得讓人極難呼吸,胸口悶的都喘不過氣來。
夏微瀾看着天邊的黑雲出神,神色有些凝重,眸中隱隱帶着一絲輕愁。
一陣風吹了過來,沁到骨子裡,早已覺得麻木,只聽那風聲,擦過耳畔發出呼呼聲,束髮的髮帶,隨着髮絲抽到臉上微癢,然,心底卻涌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用過晚膳,夏微瀾獨自坐在畫畫,屋裡薰着適於孕婦用的暖香,撲面而來。
桌上的紅燭點燃,一堆堆的蠟油流了下來,似一顆顆血淚,她信手畫了一副寒梅圖,在空白處題了一首小令。
突然,她感覺右眼皮突然猛跳,頓時有些坐立不安起來,彷彿帶着不好的徵兆。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極輕的敲門聲。
夏微瀾微感詫異,擡眸間,便見到秋兒立在門口,手裡捧着一個冒着熱氣的湯碗。
遠遠的,就能聞到讓人垂涎三尺的香氣,她緩步走了進來,將粥盅放到桌上,揭了蓋子,衝着夏微瀾轉眸一笑,柔聲道:“王妃,奴婢幫您熬了點蓮子燕窩粥,趁熱喝了吧。”
夏微瀾回望了她一眼,淡淡一笑,輕聲道:“咱們一塊喝吧。”
秋兒聞言不禁怔忡幾許,卻沒有馬上推辭,點點頭,淡笑道:“那奴婢再去拿個碗來。”
夏微瀾含笑點頭,見她推門走了出去,眸子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望着粥,百無聊賴的拿着湯勺,在粥裡打着轉。
沒多久,秋兒便回來了,手裡拿着一個瓷碗,脣角含着淺淡的笑,低聲道:“王妃,這粥還是趁熱喝的好。”
說罷,拿了碗兀自舀了粥,遞到夏微瀾的手邊。
夏微瀾聞言忽地擡眸,接過她手裡的瓷碗,眼眸卻怔怔的望着秋兒,只見她睫羽微微垂落,眸光隱隱閃爍着,也只是在一剎那,即迅速隱了去。
而夏微瀾的目光越發澄澈犀利,彷彿任何心虛不安,都在那樣的注視下,無所遁形,勺起一口粥,伏到脣邊,淡淡道:“秋兒,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秋兒的手不由一抖,卻強自鎮定的擡起頭來,淡淡道:“王妃爲何這麼問?”
夏微瀾緩緩垂下眼眸,只覺心中既失望又失落,夾雜着許多的複雜情緒,心彷彿漸漸變得冰冷起來,將手中的粥放到脣邊,欲要吃下。
秋兒目光一顫,纖細的肩頭,微微一抖,連忙伸出手來,奪走她手裡的碗,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聲音壓抑且低沉:“奴婢該死。”
夏微瀾見狀忙上前扶她起來,低聲喚道:“秋兒……”
秋兒驀然擡起臉,眸中的水光浮動,低聲解釋道:“王妃,請您不要誤會,這粥中並沒有什麼毒藥,只是放了一點,讓您昏睡兩天的藥,而且,對腹中的胎兒,也不會有任何影響。”
夏微瀾緩緩的閉着眼睛,臉上的神情哀傷失望,低低的問道:“是他的主意?”
秋兒不由一怔,愈要辯駁,卻見夏微瀾擡手,冷冷目光直視,讓她住口。
夏微瀾坐在牀榻上,目光愈發冷凝,一個個念頭竄入腦中,隱隱約約猜了什麼,景雲說京師會有內亂。
那麼夏府,冷唯墨還有她,必然不會沒有牽連,一張張沒有頭緒的網,交織在一起,只覺纏繞在胸口,緊緊地被卡住喉嚨,堵的她無法喘息。
一陣陣冷風吹了進來,將半闔的窗扇,吹得吱呀作響。
夏微瀾緊緊的抱着被褥,試圖讓身體不再那麼冰冷,轉眸,看着外面的月光,透過窗扇烙下的暗影,微微搖曳,心中有什麼開始清晰起來。
即使再怨自己的父親,將她視爲棋子,可是,夏府的上上下下,她終究不能漠然處之,該來的,總是要來,再怎麼不願面對,怎麼抗拒,卻還是會來!
爲什麼要瞞着她,爲什麼連一個解釋,都不願給她,甚至蠻橫的叫秋兒,給她喂下昏迷的藥物,她並不是蠻不講理之人,朝堂爭鬥,歷來避免不了傷亡。
可是,只要他願意,事情不是還有轉圜的餘地嗎?
許是坐得久了,她的手足愈發冰涼,像是身體埋在冰塊裡,那冷洌刺骨的寒氣,像一根根針鑽進骨髓,冰凍了血液。
彷彿,整個身子都沒了知覺,直到秋兒驚慌的叫她,她纔會過神,恍惚的一眼,只覺模糊一片,眼眶灼燙,溼溼的液體覆蓋,半晌,只覺一片冰涼。
夜漸漸深了,而夏微瀾,就這麼一直坐在牀榻上,一動也不動。
秋兒完全猜不透,她此刻在想些什麼,心裡不由慌亂起來,夏微瀾低垂着頭,烏黑的髮絲散落下來,遮住了她的臉龐,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半晌,才見到她稍微動彈了一下。
秋兒不由嘆了口氣,眉心一直緊蹙着,她真的不知該如何安慰。
畢竟,這是王爺的命令,他的作法,固然霸道,但最終的目的,還是爲了王妃好。
夏微瀾突然起身下榻,轉眸望着秋兒的眼睛清明澄風,一閃而過的流光,似清澈的泉水般淌過,只聽到她低聲的吩咐道:“秋兒,去拿件披風過來。”
秋兒聞言,眸中露出一絲慌張之色,趕緊說道:“王妃,此事萬萬不可,慕容大夫交代過,您現在的身子很虛,即使是風寒,也會對您和孩子,造成很大的危險,這麼晚出去,萬一出了差錯,奴婢實在沒辦法,向王爺交代……”
夏微瀾微蹙黛眉,擡眸看着她,那目光銳利萬分,讓人不敢直視,倏然冷聲道:“秋兒,你若是執意攔我,那就只能留下我的屍首,你應該明白,我是認真的……”
秋兒怔忡的望着她,眸中複雜的目光隱隱顫動,沉思了半晌,幽幽的嘆了口氣,緩聲要求道:“王妃要出去可以,不過,請您帶秋兒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