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啪嗒”一聲脆響,吸引了胡途全部的注意力,他轉過頭去,看到鐵鍬的木柄從他右手握着的地方斷裂開來,他右手抓着一把爛木頭,像是被蟲蛀了的。
胡途把手上的爛木頭搓掉,低頭看自己的手心。
他的兩隻手掌裡有許多彩色的毫毛,手心還各有一根格外粗壯的彩色鬚子,像根鬚似的,比簽字筆筆芯稍粗一些,約0.5mm,伸出手掌心3cm長。左右手也有所差異,無論是根鬚還是毫毛,右手都比左手要粗壯且密集些,吞食木頭的速度也快一些。手心沒有毛孔,那些毫毛也不知是從哪冒出來,摸起來十分柔軟,手也不會感覺到痛,好像它們本來就長在那裡似的。
他又一次張大了嘴巴,忍不住罵道:“大哥,注意點底線啊!你要知道你是寄生在我的身體裡的,你可不能這麼坑我!”
這是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事,早在彩色毫毛喝水的時候,他就該想到這些的。可他卻不能接受這個離奇的結果。
夕陽西斜,美了西天的雲彩,而胡途卻像是要哭了似的,細長的影子在垃圾堆上扭曲着,淒涼着。那兩條根鬚卻得意地抖了兩下,倏而間,又縮回了身體裡,手掌上的毫毛也隨之隱沒。
“咱們要立一個規矩。”胡途右手指着左手,“估計我是趕不走你了,但你要住我這裡,必須得有一個規矩,否則咱們倆,早晚都得成爲科學家的小白鼠。你也不想被解剖的吧?”
說話時,他往電子稱上瞥了兩眼,注意力又被電子秤上的數字吸引住了,“73.6公斤,比原來漲了11公斤。”他表情非常怪異,“這不對啊!你那麼大的一個蓮臺,吃了那麼多土,喝了那麼多水,就只漲了11公斤,你都吃哪去了?”
他越想越覺得奇怪,然後他拿起一截斷了的木棍,電子稱的數值顯示爲“73.8”。他說道:“蓮臺,小蓮,出來。你不是喜歡吃嗎,把這截木棍吃下去。”他用兩隻手抵住木棍的兩頭,仔細地觀察着。
過了兩秒,手掌的根鬚探了出來。它先是在木頭上纏繞起來,繞成一張網,然後那張網上的線條浸到木頭裡,像一條蛇吞食獵物一般,以可見的速度把木頭吞噬進去。
胡途一邊注意電子稱上的數字,一邊碎碎念着,“你要記得,我不說,你不能隨便亂動。想要什麼,你吱一聲,我不會虧待你的。”
兩根根鬚像一個稚嫩的小蟲子,小口小口的吞食着木頭。在一分鐘內,一根根鬚大約能吞食三釐米木棍,兩邊加起來就是六釐米,所以這一根半米多的木棍,不到十分鐘就能被吞食乾淨。整個被吞食之後,連渣都不剩一點。
胡途注意的電子稱數值,也從最高的“73.8”,逐漸降低到“73.6”。“奇了怪了,真是奇了怪了。”他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瞅着,也沒發現任何的殘渣,他問道,“你到底是個什麼萬一,被你吃了的東西就這麼消失了?難道你不用遵循能量守恆定律?壞了壞了,要是這麼算得話,你豈不是要把整個地球都吞進去。”
“我不信!”胡途看着自己的雙手,搖了搖頭,“你要是真這麼邪門,老子拼着兩敗俱傷,也要把你送給科學家們去研究。”在做決定之前,他還要徹徹底底的做一個實驗。
他把稱搬回了屋裡,然後倒了一公升的涼白開在塑料瓶中,站到了稱上,電子稱顯示着“74.6”。他大口大口地喝起來,電子稱上的數字也隨之減少,他幾乎一口氣喝光了所有的水,五分鐘之後,電子稱上的數字恢復到了“73.6”。
胡途被驚住了,他拍打幾下自己的臉,自言自語道:“沒錯啊,是清醒的啊!可是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結果?”他瞪大了眼睛,“真是倒了血黴了,可是,遇到這種怪事,我要不要報警呢?”
隨即,他又使勁搖了搖頭,說道:“不行,不能報警,報警應該是逼不得已,魚死網破的做法,現在還沒到那個程度。說不定還有我不瞭解的地方,說不定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麼糟糕。”他接近於崩潰,此刻阻止他的,是他最後一點理智,“要不就去睡一覺,說不定我在做夢呢!”
“胡途,你神神叨叨的,幹嘛呢?”忽然,胡途的身後傳來一聲質問,那是一箇中年女聲,“都到晚上了你也不做飯,拿着個稱垃圾的稱稱體重,你是打算把自己賣了嗎?”
胡途被這突如其來的數落驚出了三魂六魄,冷汗嘩啦一下,溼透了整個後背,倒是以毒攻毒,暫時解了他心中的煩惱。他哭笑不得地說道:“老媽,你怎麼一驚一乍的,嚇死我了。”
那是胡途的母親,身上穿着紅色的工作裝,左邊胸口掛着名牌,上面寫着她的名字“徐素婉”。她並非胡途的親生母親,她生不了孩子,才收養了胡途,但她一直把胡途當成親生兒子一樣撫養,兩個人的關係很好,介於朋友和親人之間。
徐素婉性格開朗,喜歡笑,長得也很漂亮,就是運氣不好,因爲一直以來沉重的生活打擊,她的臉上早早地被折磨出了皺紋。但那些皺紋並沒有影響她的氣質,她很講究保養身體,一點都不像農村婦女那樣粗糙。
徐素婉在本地一家圖書館工作了十多年了,一直以文化人自居,這也是最值得她驕傲的一件事。而她最不喜歡的一點就是,她唯一的兒子——胡途,沒能繼承她文化人的衣鉢,連大學都沒考上。
她總是要求胡途認真讀書,即使不爲了讀大學,肚子裡也得有點墨水,否則這輩子就只能“面朝黃土背朝天”,過一天重複一天的苦日子。
然而,她到底不是文化人。她喜歡在包裡隨時裝着一本書,但從來不翻開來讀;她在家裡弄了個書架,上面擺滿了書,可又任由它們在書架上積灰;甚至她說話的樣子,也並不素雅,尤其在數落胡途的時候。所以,她在要求胡途好好讀書的時候,也只是做做樣子,並不會真的去檢查,胡途也早有了對策。
她見胡途竟然想反駁,當即祭出了殺手鐗,說道:“我今天佈置給你的功課你做了嗎?”她似乎早知道胡途沒有完成功課似的,繼續說,“你飯也不做,功課也不完成,你在家是等着當大爺的是嗎?”
“我功課都做了,你去看看,複習的書現在還擺桌子上呢!”胡途心虛的說,“你別動手啊,我這就去做飯。話說我這廚藝都快趕上大廚了,老媽,反正我也考不上大學,要不我去做廚師算了,一年也能掙不少錢。”
“你得了吧。”徐素婉當即潑冷水道,“就你那廚藝,糊弄糊弄我這個鄉下人還行,到了城裡,連油鹽醬醋的好壞你都分不清。還是聽我的,好好讀書,以後纔有權力做選擇。”她說了一句真理,人只有足夠努力,才能獲得選擇的權力。
胡途走出了房門,院子裡的大棚裡停了一輛小巧的奇瑞qq,那是徐素婉的座駕。窮困的時候,她開着電動三輪車上下班,後來債務還清了,生活也好些了,纔買了它代步。她常說:“女人對自己,要落落大方,要捨得,否則心裡委屈了,別人也沒時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