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素婉起牀時發覺了異常,還以爲他是因爲生意不景氣,才這樣沮喪,於是苦口婆心地安慰了道:“從昨晚開始,你就悶悶不樂,心事重重,怎麼了?是生意不好嗎?做生意都是這樣,時好時壞,別放在心上,熬過去就好了。現在再不好,也比你之前強吧,堅持下去。”
她很看好胡途選擇的路,也很支持他,她的安慰更是充滿了溫暖。可惜的是,她的安慰並沒有針對胡途的症狀,所以沒有任何實際的效果。
“我沒事,生意也很好。”胡途儘量表現得輕鬆一些,不讓徐素婉擔心,“昨天跟人談了一筆大生意。花鳥市場裡的一家手工藝品店的老闆,要批量收購我的作品,以後只要每天花點時間在雕刻上,月收入起碼也能過萬。”
“真的?”徐素婉問,“這是好事啊,那你的臉色爲什麼這麼差?”
胡途不能把秘密講出來,即使是絕對會對他好的母親。因爲只要他說了,那麼就等於交出了他的命運。
即使徐素婉始終保護他,也難免不會出現說漏嘴的情況,所以不如什麼都不說,自己承擔保守秘密的壓力。他打了一個哈欠,“可能是昨晚太高興了,所以沒有休息好,一會我再睡一會就好了。”
“這樣啊!”徐素婉並沒有懷疑,因爲這些天胡途睡得確實比較少。每天她睡了的時候,胡途還在忙,而她醒來的時候,胡途依然在忙。她用帶着關心和警告的語氣勸慰道:“那你得多睡一會兒。你要記得,錢是掙不完的,身體健康纔是最重要的。”
胡途用力地把臉變成笑着的模樣,可那笑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他說道:“我記得了,等會兒我吃點東西,就再去睡一會兒。”
可是,睡覺是不可能睡覺的,這一天都不可能睡覺的。胡途心裡的那塊大石頭沒有徹底放下之前,他即使想睡,也幾乎不可能睡得着。
他坐在書房裡,拿出一顆烏橄欖核,想要把注意力轉移到雕刻上。這並沒有什麼用,他眼睜睜的看到,胡小蓮的根鬚整個烏橄欖核吞下去,卻視而不見,直到手心空了很久,他才意識到剛剛走神了。
連續試了好多次,都是一樣的結果,於是他放下手中的工作,來到院子裡一處偏僻的、有陽光的草地上躺着。那裡有建築垃圾擋着,即使有人進來,不會看到他。
“好像有種被凌遲處死的感覺。”他閉着眼,靜靜地等待着結局的到來,“雖然不知道結果怎樣,還是希望能活下去,希望那黑色的蓮臺不單是爲了殺生,才寄生在我的身體裡。希望在它做決定之前,能稍微考慮一下,弄死我,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不要怕,陽光還在。”胡途深深的呼吸着,把每一口空氣都當成生命的最後一口。
忽然,“咔嚓”一聲轟鳴,如同閃電在他的耳邊響起,像是要把他震聾了似的,他閉着眼,看到丹田裡的光炸開來,“好傢伙,都炸成碎片了,最後一刻終於來了嗎?”他問,霎時間,他心中的大石頭竟然鬆了下來。
然後他“看到”土壤從裂開的縫隙中流淌出來,像是一顆雞蛋從裡面炸開,蛋液從碎掉的蛋殼流淌出來,塌陷一片,土壤中的水不斷流失,流進了黑暗之中。
“果然是這樣,我的好運已經走到頭了。”然後他長吸一口氣,像是認命了似的想道,“我感覺喘不過氣來,我想我需要人工呼吸。”
胡途的確喘不過氣來了,因爲他一直在吸氣,而沒有呼氣。他心中充滿了疑慮,“怎麼回事,要死的人不是隻有出氣,沒有進氣的麼。怎麼到我這就只有進氣,沒有出氣?”
他無法移動自己的身體,無法睜開眼睛,只能想象着晃了晃腦袋的動作,把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腦海。“胡途啊,你真糊塗,都要死了,你還有空想這種問題。難道不應該回想一下自己的一生麼?然後你會看到白光,跟着那道白光走,就能轉世投胎。”
胡途的眼前暗了下去,好像天氣忽然晴轉陰了似的。“怎麼回事,我的白光哪去了?不是吧,難道預示着我要下地獄,我又沒做壞事。胡小蓮,肯定是你這個王八蛋做了太多的壞事,連累了老子。你等着,老子見了閻王爺,一定要告你的狀。”
胡途連向閻王爺告狀的狀詞都變好,忽然發現他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疼痛,而他的大腦運轉正常。更重要的是,他雖然睜不開眼,看不到現實的場景,可當他集中注意力的時候,卻還可以“看清”蓮臺內部的場景。
那像是一個陰暗的房間,只有漂浮着的星星點點的蓮臺碎片照明,因此,他看不清房間有多大,黑暗飄飄忽忽,好像沒有盡頭。房間空蕩蕩的,中央一堆失了水的土像墳墓一樣紋絲不動,新鮮的土灰像細雨一樣飄落,從黑暗的天空裡出現,又落進了黑暗中。
“這是怎麼回事,泥水都淌出來了,爲什麼沒有把我撐爆?”他突然一喜,暗自偷笑着,“嘿嘿,莫非我還死不了?那爲什麼我什麼都看不見了?難道我睡着了,難道我在做夢?怎麼可能,我還有意識呢!可是,我怎麼能確定我沒有睡着呢?做夢的時候也可能有意識的,盜夢空間不就是這麼演的嗎。”他又陷入了胡思亂想。
胡途不知道,現在如果有人能看到他,一定會像他看到蓮臺出現異象時一樣驚愕。因爲他現在的模樣,看起來就像是當初的蓮臺一樣,黑得只能看到輪廓。
而那輪廓也很特別,從上面俯視,只能看到人形面板;從側面看,又像是人的身上長了很多大豆芽。而且這個奇怪的東西以可見的速度往土裡陷,和胡途曾經經歷過的十分相似。
時間過得越久,胡途就越能確認他還活着這個美好的事實。他關注着蓮臺的變化,他的意識也一直存在着。
也不知過了多久,胡途忽然間“看到”蓮臺中亮了一下,好像出現了一道微弱的光。雖然它微弱地幾乎不可察覺,但他能感覺到,也能察覺到那道光在不斷變亮,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給它補充能量似的。
此時此刻,這道微光對胡途的意義重大,它就像是燈塔一般,點燃了他心中所有生的希望。他開心極了,彷彿失明已久的人再一次看見光明,興奮、激動且不知所措。
“哈哈,笑,都給老子笑。”他想着,嘴角揚起了微笑,“的虧是老子,要是別人受這種刺激,嚇都嚇死了,絕對撐不到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