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後,經理辦公室內,楊拂曉臉上被那個女人撓了一下,留下長長的一道劃痕,頭髮也都是亂糟糟的,站在辦公桌前,低着頭,簡直就是蓬頭垢面。
“楊拂曉,你到底是不是第一天上班啊,怎麼能犯下這種錯誤?做事之前就沒有想過後果?現在已經投訴你了!你想不想要獎金了?”
不是第一天上班,是第二天上班。
楊拂曉在心裡腹誹,卻依舊是低着頭,遵從着職場法則之一的罵不還口。
但是,也不是什麼屎盆子都要往她身上扣的啊。
“是她先伸手扯我的工作證的,我才甩開她的胳膊了,你可以讓宋姐來作證……”
“別扯這些有的沒的,那之後呢?”經理手指頭戳着電腦屏幕,“你看看,之後呢?之後你這是在幹嘛啊?你臉上這道子是怎麼搞的?”
楊拂曉低着頭沒吭聲。
在電腦屏幕上,監控錄像正在上演着在售樓大廳的一幕,簡直是驚心動魄。
楊拂曉在被那個女人伸手在臉上劃了一道之後,也算是最後一天理智都沒了,果斷地也伸手去抓她,卻被反手一推,直接推在了地上,兩個女人就此在地上滾成一團,揪頭髮,扇耳光,再加上彼此扭打着。
“賤人!”
一個翻身,楊拂曉反過來騎在了這個女人身上,“你再說一遍!”
楊拂曉看着都抽了抽嘴角。
這是她麼?
她自己都已經不忍直視了。
這樣的打架真的是太不雅觀了,周圍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真的要成了笑料了。
楊拂曉當初是方樹直接給帶過來的,當時籤的也是短期的合同,現在出了這種事情,房地產售樓部這裡的經理當然也就要將楊拂曉的事情給方樹打電話說一下。
經理拿着電話站在辦公桌旁邊,指了指門口,“你去外邊站着,等着上面過來人處理。”
“噢。”
楊拂曉轉身,走到門口去站着。
十分鐘後,方樹來到售樓部這邊來接,楊拂曉灰頭喪氣地跟着方樹回到了亞寰。
“你進去吧,顧總在等你。”
楊拂曉有些疑惑,“他和秦笙逛街回來了?”
方樹的眼皮跳了跳,沒打算接茬,將面前的門推開。
楊拂曉低着頭走進去,顧青城正坐在辦公桌後面,單手撐着腮,敲了敲辦公桌面,讓她過來。
“走近點。”
楊拂曉現在都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鴕鳥,讓誰看見自己這副樣子都比讓顧青城看見好要。
她站在辦公室中間,向前挪了一小步,但是顧青城對着她搖了搖手指,明顯是還沒滿意,她索性一個箭步走到顧青城面前站着,梗着脖子。
反正已經被打成這副模樣了,被看見了又能怎麼樣?
顧青城擡頭看着楊拂曉臉頰的紅腫還有眼角的一道劃痕,問:“這是怎麼了?”
楊拂曉頓時垂頭喪氣:“跟人撕逼了。”
顧青城挑眉問:“贏了麼?”
“平手啦,”楊拂曉擺了擺手,“反正她也沒有佔到我什麼便宜。”
“是麼,”顧青城轉身就要按下桌上的內線,“那我讓方秘書把當時的監控錄像傳過來。”
楊拂曉直接上前一下子把座機按下來,“別啊,”她轉過來對顧青城笑了一下,“很醜的。”
簡直是非常醜,兩個女人扭打在一起,又是扯頭髮又是扇耳光的,直接就把楊拂曉形象給毀完了,這盤錄像帶就是一份足夠可以威脅她到老的證據。
楊拂曉這個姿勢是直接越過電腦前按住座機,距離顧青城很近,他伸手就觸碰到楊拂曉的側臉,她立即就叫了一聲“疼!”
真的是疼。
“顧大大,要不然你教我幾招吧,以後跟人撕逼也能撕出水平來了,”楊拂曉笑了笑,“也能讓我以後不用滾在地上跟人撕。”
顧青城起身,拿了西裝外套,“走吧,先去處理一下你臉上的傷口。”
手從楊拂曉眼前越過,楊拂曉看見顧青城左手手指關節上的傷痕,幾道口子很是明顯,雖然傷口已經結痂了。
“顧大大,”楊拂曉指了指顧青城手上的傷口,“你也跟人撕了麼?”
“……”
顧青城腳步微微滯頓,率先走了出去。
楊拂曉在他的身後站了一會兒,理了理自己的頭髮,也跟着走了出去。
依舊是來到樑錦墨的診所內,是辛維拉給楊拂曉處理的臉上的傷口,還好不深,只是消了炎,貼上了消炎防疤的藥膏。
“這裡還有兩貼,你晚上洗澡的時候就可以取下來,隔天早上再貼上。”
“好的,謝謝。”
辛維拉將手中藥膏遞上去,便即刻從一個盡職盡責的小護士,化身爲少女心的八卦小超女了,緊緊的靠着楊拂曉坐了下來,“是不是跟秦笙撕逼了?”
楊拂曉:“……”
她訕訕的一笑:“爲什麼這麼說?”
辛維拉說:“因爲秦笙……”
“維拉!”門外的樑錦墨掀開簾子,叫了一聲,“外面有一個需要打點滴的,你出來一下。”
“哦,”辛維拉從牀上跳了起來,“一會兒我再來跟你八卦啊。”
辛維拉從病房裡一出去,樑錦墨就直接揪她耳朵:“你又想要亂說什麼啊?你就不能收起一顆八卦的心,好好專注工作?”
“我沒說什麼啊,我就是想要讓拂曉小心秦笙那朵白蓮花嘛,”辛維拉說,“之前我就吃過她的虧,現在可別讓她再吃虧了。”
“放心好了,有顧青城護着,能吃虧了?就你操心事兒多,”樑錦墨從藥劑架上拿了兩個點滴瓶,“去給人輸液。”
這邊的楊拂曉,沒有等到辛維拉的八卦,顧青城就要帶着她離開了。
顧青城已經和樑錦墨短暫的交談過兩句,站在門口,手指屈起輕叩房門:“走了。”
楊拂曉正坐在牀邊發呆,一時間沒聽見顧青城的聲音,還是呆呆的坐着,望着病房一角的醫用藥架,上面有一根很長的管子,裡面的液體正在一點一點的流進一個大瓶子內。
顧青城側首看着楊拂曉這麼入神的表情,微微低首從門內進來。
“怎麼了?”
楊拂曉恍然間明白,擡起頭來,手不由得就扯了一下顧青城的衣角,一雙靈氣逼人的眼睛看着顧青城。
“顧大大,你是真的喜歡秦笙麼?”
顧青城看着楊拂曉十足認真的表情,拉過楊拂曉的手出去,直到坐在車上,才說:“秦笙有未婚夫。”
“所以呢,你是單戀麼?”
顧青城:“……”
“是因爲車禍之後,秦笙拼死保下了你的腿麼?”
顧青城霍然轉過臉來,眯了眯眼睛。
楊拂曉迎着顧青城的目光看過去,“但是秦笙就要訂婚了,是麼?所以,你不要再繼續喜歡她了,好麼?”
楊拂曉很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的用詞,顧青城原本略帶着淡漠的眸色,忽然多了一絲漾開的笑意,一抹笑紋浮動在眼角。
“那我應該喜歡誰?”
楊拂曉眨了眨眼睛。
顧青城轉過來,透過車窗外商鋪的燈光,影影綽綽,“我該喜歡你麼?”
楊拂曉的心猛地一跳,然後呼吸停滯了,一快一停,覺得心臟機能有點遲緩了,又跳漏了一拍。
“你會喜歡上我麼?”
楊拂曉真的是用滿懷希冀的目光看着顧青城的,顧青城眼神裡的笑意卻越發的明顯,忽然靠近了楊拂曉,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話。
楊拂曉瞪大了眼睛,臉頰上的紅暈一下子就紅到了脖子根。
“你……下流!”
顧青城沒有回答,脣瓣微微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意,轉過去發動了車子。
車廂裡很安靜,一時間似乎只能夠聽見撲通撲通越來越激烈的心跳聲,楊拂曉爲了掩飾自己的心慌,轉過去看向車窗外,雙手攥緊了衣角。
如果顧青城想要她,她會願意麼?
現在她已經完全可以把顧青城和許慕珩兩個人分清楚了,和顧青城接吻的時候,也會分的清楚,現在正在吻她的這個人是顧青城,而不是許慕珩。
本以爲這一次顧青城開車的目的地是紫荊園,但是,車子行駛了很久,最終停在了前些天去過的那家夜總會門口。
顧青城在這家夜總會前面停了車,楊拂曉解安全帶跟着他下去,“還是因爲那個谷真麼?他這次又想要做什麼?”
從路邊過來,楊拂曉只顧着看前面的顧青城,沒看旁邊疾馳而過的車。
前面一輛白色的私家車飛馳而過,楊拂曉轉頭,車燈照進她逐漸放大的瞳孔,腳步匆忙向旁邊挪了一步。
顧青城一把將她扯了過來,眉宇間多了一絲厲色。
“看路!”
楊拂曉也是驚懼未消,被顧青城一下子拉在懷裡,訥訥地點了點頭,看向顧青城的目光裡滿是驚恐。
顧青城撩了一下楊拂曉鬢邊的髮絲,已經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走吧。”
楊拂曉的手納在顧青城的大手裡,忽然覺得很安心。
依舊是那家夜總會,上一次因爲背後被硬生生抵着的彈簧刀,楊拂曉根本就沒有閒情逸致欣賞,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了,顧青城拉着她過來,好像就是爲了欣賞來的。
比起上一次,裡面少了一些西裝革履衣香鬢影的富貴人,好像現在並沒有開業,裡面有很多工人模樣的人,手中拿着一些貼紙什麼的東西,來往行色匆匆。
“這邊有一個大廳,前面的安全通道一定要看好,還有消防……顧青城,你總算是來了!快累死老孃了!”
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楊拂曉嚯的轉過頭來,便看見了緹娜。
“緹娜,你從上海過來了啊。”
楊拂曉臉上帶着笑意,而緹娜回答楊拂曉的這一句
打招呼用語,就是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楊拂曉側了側臉,以擋過緹娜豐滿的前胸,不過也對這麼熱情似火的緹娜習慣了。
“我的曉曉,你最近怎麼樣?顧青城欺負你了沒?告訴姐姐我,我給好好教訓他!”
楊拂曉轉了轉黑漆漆的眼珠,轉過來看向顧青城,“有啊,他經常欺負我。”
顧青城向前走了一步,俯身將楊拂曉向前拉了一下,微微俯身,“那你告訴我,我是怎麼欺負你了?”
楊拂曉別開臉。
緹娜直接扳過顧青城的肩膀,“得了,別不正經了,人家小姑娘都要被你給嚇跑了。”
後面站着阿綠,阿綠看着顧青城,有點靦腆的笑了笑。
“阿綠,你去那邊看着他們不要偷工減料,最煩的就是這些愛貪小便宜的人了。”
“好。”
阿綠向顧青城微微頷首,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緹娜帶着顧青城走上了電梯,擡手按下了頂層。
顧青城似是漫不經心地問:“阿綠現在怎麼樣了?如果我將來讓她來這家夜總會管事兒,你覺得她會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你怕她受欺負啊?”緹娜笑了兩聲,“說真的,之前在影樓給人伺候着化妝換衣服,那她整天看着都沒有笑臉,你可別忘了,她父親可是曾經叱吒黑道的大哥,女兒能差了麼?這種生意她只能應對自如,你放心好了。”
楊拂曉站在顧青城側身後,看着電梯內側的落地鏡,注意到現在顧青城的眸光有一些散,便擡戳了一下他的手肘。
顧青城轉過頭來,“怎麼?”
楊拂曉眯起眼睛來笑了笑:“沒事兒。”
緹娜在一邊笑,“有一個這麼陽光開朗的開心果在身邊,能把你身上的那種戾氣多去一去。”
楊拂曉急忙附和着點頭:“是的,是的。”
到了頂層,電梯門打開,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上了通道,就是一片很寬闊的天台,欄杆很高,擡頭伸手彷彿就能觸到墨藍色高遠的天空。
這個天台被擱置了,除了在周邊欄杆上有兩盞照明燈之外,任何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楊拂曉環視周圍,跑到欄杆旁邊看了一眼下面,又在這個天台四周轉了兩圈,轉過來看向顧青城:“顧大大,這家夜總會你買下來了麼?”
顧青城還沒有說話,一邊的緹娜已經解惑了,她直接用手肘撞了一下顧青城的胳膊,“你還沒告訴她啊?來,姐姐給你說,這家夜總會今後就是你家顧大大的了。”
楊拂曉眼睛一亮,跺了一下腳下硬實的地面,說:“我覺得這塊地方都浪費了,可以把這裡的地面鋪一鋪,然後擺上那種白色的桌椅,遮擋上太陽傘,你看,”楊拂曉拉着顧青城的胳膊,讓他向下看了一眼,“你看,這裡風景還不錯,設成情侶座啊,搞的浪漫一點,應該會有很多人來的。”
顧青城聽着,轉過來看了楊拂曉一眼,她一雙黑漆漆的眼眸中似乎倒映着燈影,十分閃亮。
楊拂曉還沒有等到顧青城的回答,在一邊的緹娜已經說了一聲:“好主意!”
緹娜說:“說的沒錯,這裡的天台,面積這麼大,可以好好的利用起來,設成幾個區域……”
楊拂曉點了點頭:“是的,我就是說的這個意思。”
她滿懷希冀的目光看向顧青城,“顧大大,你覺得呢?”
顧青城單臂撐在欄杆上,說:“你擬一個企劃方案給我。”
“OK!”楊拂曉兩隻手圈了個圈,在眼睛前面比了兩個OK的手勢。
緹娜緊接着說:“這家夜總會的名字也得改一改,太俗氣。”
楊拂曉俯身在欄杆上,轉臉看着緹娜,“這家夜總會什麼名字?”
“東南亞風情。”
楊拂曉:“……”
提起這個名字,楊拂曉首先想到的並不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而是……穿着草裙在海灘邊跳舞的比基尼美女。
緹娜搖了搖頭:“自然,谷真那種文盲能寫個漢字就算是難爲他了……等等,我去接個電話。”
她剛剛轉身,從包內拿出手機,手卻忽然頓了頓。
楊拂曉注意到緹娜的動作,便轉過來飛快的掃了一眼,緹娜臉色有一剎那的突變,旋即將手機按掉了重新放回了包裡。
“沒事兒,詐騙電話,整天問我是不是銀行卡轉錯錢了。”
雖然緹娜這麼說,但是楊拂曉注意到,她的臉色有點變了,已經全然沒有了剛剛那種談笑自如,就算臉上化着妝,也遮掩不了異樣的臉色。
楊拂曉剛剛想要開口詢問,身後的顧青城已經攬過她的肩到另外一邊,“我想喝點紅酒,到樓下找阿綠去要一瓶上來。”
“嗯,好的。”
楊拂曉知道顧青城這是要詢問緹娜的事情,便也不再多做停留,立即轉身下了天台。
找阿綠。
乘電梯重新回到了一樓,楊拂曉從電梯下來,左右轉了轉,想起剛剛和顧青城上去之前阿綠似乎是進了一個大廳裡去看裝修施工。
剛剛從一個門口進入,就聽見響亮的一聲巴掌。
阿綠剛剛給了一個女人一個巴掌,眼睛裡全都是怒氣:“這是什麼場合?收起你渾身的那一股子騷氣,給我拿出端莊穩重來!”
面前的這個女人雖然高出阿綠一個頭,卻不敢回話,只捂着一邊的臉頰,但是,在轉身的時候,卻聽見了這女人口中的話:“也就是顧青城的一條狗,狐假虎威什麼。”
自然,她的聲音並不算低,既然楊拂曉能聽見,阿綠也能聽見。
“站住。”
這個女人果然就停住了腳步,阿綠緩步踱步過來,繞過來在這個女人面前站定。
“你知道爲什麼嗎?就算我是狐假虎威,你也要顧忌到我身後的主子,就比如說,我現在打你,你不能還手,我叫你站住,你就必須要站住,是一個道理。”
女人臉上浮出不甘的神色,卻沒有開口還嘴了。
“等到你有能耐,什麼時候代替了我,你再來訓斥我也不晚。”
楊拂曉腳步頓了頓,在這種情況下,她是要進入還是退出來?
阿綠已經看見了楊拂曉,“楊小姐?”
楊拂曉這才轉過來,“啊,阿綠姐。”
阿綠向前走過來,“需要幫忙麼?”
楊拂曉點頭:“顧大大要我拿酒上去。”
天台上。
等楊拂曉的身影剛好消失在樓梯口,顧青城便轉過來問:“陸離給你打來的電話?”
緹娜眼睛裡一剎那閃過一抹光,轉過來看着顧青城,眼睛裡全都是防備:“你怎麼知道的?”
“看你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就知道了,”顧青城拿出一個打火機,在指尖咔啪咔啪的點燃着,“當初你把陸家徹底搞垮,唯獨沒把他弄死,就該知道,他肯定會回來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現在夠十年了麼?”緹娜自嘲的笑了一聲,“他想回來就回來吧,無所謂,以爲我怕了麼?以前我沒怕過他,現在照樣沒有。”
顧青城點着一支香菸,從香菸菸蒂向上裊裊上升的煙霧,看着底下的不夜城。
緹娜從顧青城手中的煙盒裡抖出來一支香菸,“你知道我爲什麼喜歡這樣抖落煙盒麼,因爲裡面的菸蒂會自己跳出來,就好像是抽籤一樣,只要是抽到了,不管是好籤還是爛籤,都是你的。”
緹娜說完,便抽出一支香菸,忽然傾身靠近,就着顧青城脣間叼着的菸蒂點燃,後退半步,深深的抽了一口。
男士煙比較烈,劃過嗓子,有深深的刺激感,她強忍住喉間的不適,緩緩吐出菸圈。
顧青城淡淡開口道:“誰愛了,誰就怕了。”
聽了這句話,緹娜後背僵了一下,“別拿陸離的話來咋呼我,顧青城,如果陸離給你打電話,你就告訴他,讓他放馬過來。”
說完,緹娜直接將手中的菸蒂從中間折斷,轉身就向臺階處走去。
“緹娜姐。”
緹娜淡淡的掃了站在臺階處的楊拂曉一眼,從她身邊經過,“上去找顧青城吧,他一個人挺寂寞的。”
“噢,好的。”
楊拂曉看着緹娜走下去,才拎着兩個高腳杯和一瓶紅酒上來。
顧青城指間的菸蒂已經抽了一半了,靠近就可以聞到淡淡的煙味。
“我剛剛看見緹娜下去了。”
“嗯。”
楊拂曉靠在欄杆上,側首注視着顧青城的側臉,直直地向上升騰的煙氣被一陣清風吹拂開,散開再也尋不着。
在倚靠着欄杆的平臺上,一個煙盒外散落了兩支菸,楊拂曉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支菸,忽然伸手拿了一支菸,小鹿一般亂撞的眼神向上偷偷瞄了一眼顧青城,見他沒反應,旋即手執菸蒂,傾身靠近了顧青城。
顧青城已經發現了楊拂曉的這些小動作,但是並沒有吭聲,等到楊拂曉也學着剛剛緹娜就着他的菸蒂點菸的動作傾身過來,他忽然將菸蒂移開,吐出了一口煙氣,正好撲在楊拂曉臉上,楊拂曉咳咳地咳嗽了好幾聲。
別開臉的同時,顧青城騰出一隻手來攬着她的腰。
楊拂曉依舊固執的將菸蒂湊上去,兩人直接只隔了一根菸蒂的距離,可是楊拂曉學着剛剛看見緹娜點菸的樣子,卻並沒有點燃,便學着一般吸菸的人的樣子,先吸氣,然後……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顧青城直接擡手就把楊拂曉指尖的煙給奪了過來,並上他自己的菸蒂一同扔在腳邊,看向楊拂曉,語氣中多了斥責:“學什麼,不學好。”
楊拂曉眼皮跳了跳,感覺到顧青城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帶着一副大人管教的口吻,撇了撇嘴,“我只不過是看着緹娜藉着你點菸了,所以想試試。”
“什麼你也試試?好的壞的都試一試,那吸毒你試試麼?”
楊拂曉搖了搖頭:“不試了。”
顧青城說:“不喜歡女人抽
煙。”
“哦,那我不抽了,”楊拂曉擡眼,問,“那緹娜呢?”
“那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
顧青城略帶涼薄的眼神向楊拂曉掃過來,“你今晚話很多。”
楊拂曉索性緊緊閉上了嘴巴,轉頭看向欄杆外。
顧青城將兩個高腳酒杯放在臺面上,開了紅酒,倒上半杯紅酒,擡起酒杯的同時,與楊拂曉邊的一杯酒碰了一下,“cheers。”
酒杯放在脣邊淺淺的啜着,隨即仰頭一飲而盡。
楊拂曉也便將紅酒喝光了,“有什麼值得慶祝的麼?”
顧青城微微擡着手腕,手中酒瓶裡的紅酒倒入杯中,擡眸看見楊拂曉嘴角的酒液,十分自然地擡手用拇指指腹給抹了,說:“因爲想要有一個人可以乾杯。”
楊拂曉聽了這麼的一個原因,先是一愣,笑了一下,舉起手中酒杯,也向前輕輕地與顧青城酒杯輕碰,說:“cheers。”
兩個人也沒有多話,一杯接着一杯,不過,楊拂曉喝的更快更猛,一瓶算是高濃度的葡萄酒,她喝了一多半,顧青城只喝了兩杯。
將一瓶紅酒喝完,顧青城的眸色依舊清明,而楊拂曉的眸光已經多了一絲迷醉。
楊拂曉的酒量並不算太淺,不過這瓶葡萄酒濃度比較高,再加上喝的過快過猛,就醉的快醉的厲害。
她戳了戳顧青城的肋骨,眯了眯眼睛,搖頭:“顧大大,其實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顧青城沒有說話,靜靜地看着楊拂曉雙頰染上了一絲醉酒的酡紅。
“是吧,你就承認了吧,你就是喜歡我,要不然你爲什麼要親我呢?”
顧青城問:“親吻就是喜歡麼?”
楊拂曉重重地點頭,頭髮都散亂了,伸出一隻手指來,“只有最愛的人之間,纔會親吻的,這是我老師教我的,你不要騙我。”
“嗯,我不騙你。”
楊拂曉轉過來,扒着旁邊的欄杆,踩上了一個臺階,卻不小心踩空了,下巴一下子磕在欄杆上,頓時緊緊的皺了眉,一雙原本就迷醉的雙眸,更是溢出眼淚。
顧青城扶着楊拂曉的腰,扶着她向上重新站在臺階上,“你慢點。”
楊拂曉站在最高的欄杆臺階上,轉過來看了一眼顧青城,傻呵呵地笑了兩聲,單手在顧青城頭頂比劃了一下,“顧大大,我比你高出來這麼多。”
“呵。”
一聲輕笑,似是無可奈何。
楊拂曉站在高層,看着遠處黝黑的夜幕之下,一片燈光璀璨的不夜城,雙手在嘴邊合攏成喇叭狀,大聲喊了一聲:“你好,夜色!”
顧青城的雙手護着楊拂曉腰側,清風吹過兩人面龐,天空的星宿,都因爲璀璨夜色而黯然失色。
你好,夜色。
………………
緹娜正在低頭呵斥着一些因爲電線的裝修而偷工減料的工人,從安全通道就走下來兩個人,還能聽見因爲醉酒而跑調的歌。
“誰知道愛是什麼,短暫的相遇卻念念不忘,用盡一生的時間,竟學不會遺忘……”
一聽就是楊拂曉的聲音,不過除了能聽見說的是人話,基本上聽不出什麼調子來了。
果然,從安全通道,看見顧青城正架着唱歌唱的搖頭晃腦的楊拂曉走出來,楊拂曉轉過來一把抓住顧青城胸前的襯衫,眯起眼睛:“顧大大,我給你說啊,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首歌,當時許慕珩也被我安利了,特喜歡,直到現在歌詞我都倒背如流,你聽着啊……”
說着說着,楊拂曉就一嗓子嚎開了。
“如今我們已天各一方,生活得像周圍人一樣,眼前人給我最信任的依賴,但願你被溫柔對待……”
“多少恍惚的時候,彷彿看見你在人海川流,隱約中你已浮現,一轉眼又不見……”
緹娜在另一邊扶過楊拂曉,側身問顧青城:“許慕珩是誰?”
顧青城止住楊拂曉的一條胳膊不讓她亂動,“我正在查。”
楊拂曉喝醉了酒也實在是太難掌控了,剛纔顧青城還嫌楊拂曉話太多,真的是怕什麼來什麼,現在一聽,話是更多了。
緹娜想要幫顧青城拉着她,好讓顧青城去取車過來,結果楊拂曉反手就推開了緹娜,醉醺醺地指着緹娜:“你是誰?你要跟我搶我顧大大了?你快奏凱!”
緹娜:“……”
沒有辦法,緹娜也只好跟着顧青城到後面去取車,在後面說了一下現在裡面停業裝修的進度,“過兩天我要跟一個電影進劇組,這邊我就不能常來了,不過阿綠十分上手,你根本就不用多擔心她,放手讓她做。”
顧青城說:“嗯,我有分寸。”
已經到了停車處,顧青城先把楊拂曉塞進車內,硬生生地制住她的雙手,綁上了安全帶,才轉身上了另外一邊。
在路程中,顧青城開了音樂電臺,但是一邊的楊拂曉口中的歌就沒有停過,他便擡手把電臺關了。
楊拂曉唱了一路,終於從扯着嗓子的嚎成了低唱,顧青城也纔算聽清楚了這首歌的歌詞。
“如今我們已天各一方,生活得像周圍人一樣,眼前人給我最信任的依賴,但願你被溫柔對待。多少恍惚的時候,彷彿看見你在人海川流,隱約中你已浮現,一轉眼又不見……當天邊那顆星出現,你可知我又開始想念,有多少愛戀今生無處安放,冥冥中什麼已改變……月光如春風拂面。”
到了紫荊園,顧青城聽完楊拂曉唱最後一句話,轉過來頭來問:“還單曲循環麼?”
楊拂曉吸了吸鼻子,搖頭:“不循環了。”
顧青城幫楊拂曉解了安全帶,隨口問了一句:“能走麼?”
楊拂曉又揉了揉鼻子,剛纔唱這首歌唱到莫名的眼眶發酸,說話都有點帶着鼻音了:“如果我不能走,你會抱我上去麼?”
顧青城說:“不會。”
說完,顧青城就下了車,直接向裡面走去。
楊拂曉轉臉,看着挺拔勁瘦的身影即將走到電梯口,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氣,趴在前面閉上了眼睛。
顧青城已經按下了電梯,轉身看楊拂曉還沒有跟過來,轉身一看,依舊是在停車庫的車內坐着。
他狠狠的拍了一下電梯開關,轉身重新走回了原車位,開了車門,俯身將趴在車座上的楊拂曉抱了起來。
“顧大大,我就知道你會回來的。”
楊拂曉擡起臉來,傻呵呵地笑了一聲。
“我之前在許慕珩的墓前唱過這首歌,果然,上天就把你送到我面前了……不對,是把我送到你面前了。”
“再多說一句話就把你丟下去。”
說着,顧青城果然就作勢要將楊拂曉摔下去,楊拂曉急忙抿緊了嘴脣,一句話都不再多說。
顧青城讓楊拂曉按下電梯。
直到很久以後,顧青城才知道楊拂曉這首歌的歌名。
……假如愛有天意。
………………
楊拂曉喝醉了和別人不一樣,絕對是喝醉了耍酒瘋。
剛纔是嚎歌,等到了紫荊園就開始硬是扯着顧青城的衣領,一張小嘴就開始喋喋不休了,真的是能從天南扯到海北,從小時候的趣事兒講到長大。
“你知不知道,我在我們那個小縣城,我們院子裡的小孩兒,都欺負我,欺負我沒爹沒孃,只有一個老氣橫秋的外婆,我外婆當時對所有人都特別兇,生怕他們把我拐走了似的,”楊拂曉嘿嘿地笑了兩聲,“有一次,那幫小屁孩兒就嚇唬我,晚上帶着我出去玩兒,結果就把我丟到外面了,我怕的不得了,哭着喊了一路,都從臺階上下來崴了腳,都沒人管我……”
在房間內的李阿姨聽見外面有聲音,趕忙就出來,看見楊拂曉這樣子,便說:“我去煮一碗醒酒湯。”
顧青城已經拉着楊拂曉上了樓,“然後呢?”
楊拂曉說:“然後……然後,端午找到了我,把我揹回去了。”
“端午是誰?”
“乞丐叔叔的兒子啊,”楊拂曉笑了笑,“他對我特別好,我發小!”
顧青城半抱半拖着楊拂曉到房間內,楊拂曉已經從發小扯到了大學老師,顧青城聽着直皺眉,正準備開口打斷,楊拂曉卻又從大學老師說回了許慕珩。
“許慕珩帶着我去一棟歐式風格的別墅,裡面鋪着厚厚的羊絨地毯,還有壁爐,大冬天啊,外面雪花紛飛,裡面很暖和……”
顧青城眯了眯眼睛:“那棟別墅在哪裡?”
楊拂曉愕然了一下瞪大眼睛,旋即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是慕珩開着摩托車帶我去的,好像很遠吧。”
咚咚咚的敲門聲,李阿姨已經端了醒酒湯進來。
“先生,醒酒湯已經熬好了。”
顧青城將脖頸處的衣釦解開兩顆,轉身出門,“你給她喝下,我出去一趟。”
………………
一個小時後,一輛賓利歐陸飛馳而過,在郊外富人區纖塵不染的地面上,滑下一道隱隱約約的車痕,終於停在了一棟歐式別墅前面。
楊拂曉說,有一棟歐式別墅。
楊拂曉說,有壁爐,有羊絨地毯。
不知道爲何,顧青城潛意識裡,就忽然想到了這棟別墅。
顧青城推開門進入,皮鞋踩在厚實的羊絨地毯上,沒有一絲聲音。
這棟別墅已經隔了有好幾年都沒有來過了,但是裡面乾淨如新,顧青城每週都會派人過來打掃。
走過玄關,來到客廳,目光掠過此刻乾淨的火爐。
顧青城擡步上樓,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房間裡掛着一幅照片,照片上的年輕女人笑的溫柔,戴着一頂遮陽的太陽帽,帽頂一朵太陽花。
顧青城站在門邊看了一會兒,隔着衣服口袋,感覺到手機震動。
他從衣服口袋中拿出手機,晃了一眼手機屏幕,按下了接聽鍵。
“查到許慕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