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你一程 14 還沒來得及好好愛她
於她而言,這纔是和他真正地“重逢”。
眼前的莫驛程,已經和曾經的喬慕年融爲了一體,即使有不同的容貌……
他是喬慕年,也是莫驛程。有着不堪的過往,有着坎坷的遭遇,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風華正茂、意氣風發的青年。
是一個歷經滄桑、匍匐在黑暗裡揹着枷鎖的男人。
說她聖母也好,癡傻也罷,無論是那個陽光少年、風化青年,還是現在這個滿身傷痕的男人,她就是不可抑制地,愛着他。
即便,他的生命即將終結。
此刻,能夠緊緊地抱着他,就感覺人生圓滿了。
當她的脣就要擦上他那乾燥的蒼白的脣時,他還是別開了頭。雙拳緊緊地握着,閉着眼,眼眶裡有溫熱的液體滋潤了乾澀的眼球,甚至有點疼痛。
“離我遠點!”,對她的愛,只能梗在喉嚨,能迴應的,只有趕她走。
那是理智,也是愛的另一種表達!怎麼能拉着她一起下地獄?!
“我不!”,她吼,雙手捧着他的臉,和他的雙眼對視。
不再是梳地利索光滑的商務飛機頭,黑髮垂落,一臉瘦削,似好幾天沒吃飯了般,鬍子沒刮,雙~脣蒼白乾燥,那雙明顯染着淚光的眼眸,鎖着她。
“我不怕!我不怕死!我最怕的是,你不愛我!”,吼完,眼淚又汩~汩地滾落,“你是愛我的!”,說話間,她騰出一隻手,從脖子裡掏出自己的那條鎖骨鏈,給他看。
“這次爆炸,我又在證物裡看到同一款鏈子了!那晚被你丟河裡了,第二天我去上班,那條河被工人抽乾水了,是不是你乾的?你就是爲了找回這同款鏈子!”,她疑問又肯定地說,她是法~醫,推理分析能力很強。
他雖然從沒告訴她,愛她,一直以來,都在推拒她,但通過種種的證明和證據,看得出,他愛她,哪怕不是深愛,起碼也是在乎的。
那麼多年過去,眼前的人兒似乎一點沒變,還是那麼單純、執着,她越執着,他內心的愧意就越深。
鏈子,是從河裡找回來的,也是他故意留在山洞的,就是想讓她看到,讓她以爲,他又葬身火海了。
“你對我真狠,就算死,都不肯承認愛我!”,她苦笑。
“對!我對你這麼狠,對你一點都不好,你爲什麼還這麼固執?!裴素素,醒醒吧,也許你只是在可憐我!”,他心如刀割,按着她的雙肩,大聲地吼。
“我不是可憐你!我是愛你!”,她大聲反駁,然後,捉着他的一隻手臂就要咬,咬出鮮血,再把自己弄傷,無論什麼病毒,血液都是最好的傳播方式。
莫驛程許是看出了她的目的,連忙甩,“夠了!”
“啊——”
即使生病,他的力氣也比她的大多了,裴素素被他甩地,摔倒在地上,他看着自己的胳膊,索性,沒被咬破。
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她,他心慌,“你摔着沒?”,關心的話還是脫口而出。
她苦笑,笑得有點得意,“我考法~醫,是爲了你!爲了親自查出你死亡的真~相,爲你伸冤!在英國的幾年,吃了不少苦,我撐過來了!你怎麼就不明白呢?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愛你,把你的一切都包容了!你還在逃避什麼?就算是死,我都可以陪着你——”
“素素!我不要你跟我死!不值得!”,莫驛程站在她面前,俯着身,衝她吼,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不值得!”,嘶吼一聲,他突然轉身,跑到樓梯口,衝上去。
她立即狼狽地爬起,追隨他而去,他把自己關在了閣樓裡,門被他反鎖,她開不了。
她拍打着門板,邊大喊,“沒什麼值不值得的!只要你愛我就夠了!哪怕你對我親口說一句,我就覺得人生圓滿了!”,她哭喊着說。
彼時,他就靠着門板,坐在地板上,低垂着頭,聽着她的話,眼淚大顆大顆地墜落。
之所以接受她的生日禮物,那條有象徵意義的鎖骨鏈,已經代表接受她了。
那天,蘇巧找他,他是要跟她了斷。
誰知道——
不過,當初愛她,到底是不深的。不然,死裡逃生後,肯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她。
那時候的喬慕年,內心被仇恨侵佔,連親情都不顧,怎會在意只是有好感的她?
他沒有迴應,她站在門口,苦澀地笑笑,“我去做飯!你不要亂跑,如果愛我,就讓我陪着你!莫驛程,就算沒發生這件事,我也沒打算要結婚,打算一直獨身,等着你的迴應。”,她又說了句,轉了身,下了樓。
他無言以對,心抽~搐地更厲害,眼淚鼻涕狼狽地落下……
一動不動地坐在那。
早就警告過自己,他是個沒有未來的人,不該對她動心,卻一點點地彌足深陷。終於有點勇氣,想跟她開始時,又中了病毒。
這下,真的沒未來了。
她……
她愛他,他懂,一直都懂。
就恨自己的一身骯髒,沒法和她般配,不想玷污了她的純潔。
廚房裡也滿是消毒水的味道,有新鮮的蔬菜,用籃子裝着,菜根都沒剪掉,還沾染着黑色的泥土,想必是從附近菜園弄來的。
有草雞蛋,有的殼上還有雞糞。
沒有肉,沒有米麪。
簡單地做點吧。
她廚藝不是很好,平時也沒時間做飯。
洗了雞蛋,洗了小青菜,腦子裡回憶着以前上大學時在那舊公寓租房的情景,偶爾會約喬慕年去吃飯,那時候他早工作了。
到底是沒能如願以償地當上飛行員,爲了承擔長子的擔子,爲了身體不好的父親,他只能去喬氏上班。
每次她興沖沖地做幾樣菜等他來,他來之後,嚐了幾口,也不說好吃不好吃,就去了廚房,做起了大廚,在她的讚歎和佩服下,他做了幾道她愛吃的菜。
回憶是美好的,即便那時候不是男女關係,只要他在,她就覺得很幸福。
嘴角染着甜蜜的笑意,細心地攪拌雞蛋,直到攪拌地完全充分,才下油鍋。
做了薄薄的雞蛋皮,涼透後,切成細條,然後炒青菜。又煮了十來個水煮蛋,將就着,湊合着吃吧。
剛關了燃氣竈,感覺手機響了,從牛仔褲口袋裡,摸~到手機,是馮唐的來電,還有數個未接電話。
她走出了別墅,在昏暗的院子裡,接了電話。
“馮唐,我找到他了,不確定是什麼病毒,我打算陪着他,幫我請假。”,她平靜地說,不管事是什麼病,她都不怕。
“怎麼不帶他回來檢查?!我去接你們——”
“不用了!他現在沒心情去做檢查,你們警方也別來找,他不會害人的!”
“那你呢?!你的安危呢?!”
“我不怕!如果他死,我跟着!你別打來了,千萬別帶着同事過來!別管我了!”,態度冷硬強勢地說,說完後,掛了電話,關了手機。
怕馮唐帶警察來強制把莫驛程帶走。
站在院子裡,看向閣樓,窗戶黑漆漆的,她進了屋。
把別墅所有燈都打開了,到了閣樓門口,敲了敲門,“我做好晚飯了,出來吃點吧!你這樣逃避我是沒用的!”,她揚聲說,語氣並不強勢,這會兒,門真的開了。
立即開心地笑了,莫驛程站在門空,一身落寞。
“吃飯啦!”,她笑着說,要拉他的手,他躲開,“好好好,我不碰你!”,不能把他逼得太緊,她轉了身,帶頭下樓,他遲疑了下,跟着她下樓。
沒有餐桌,不過,向北的一面窗戶的內置窗臺很寬,她把菜和水煮蛋都放在了窗臺上,找來抱枕墊在地板上,讓他坐。
莫驛程沒有坐下,拿了三隻雞蛋,端着出去別墅了。
“病毒一般是不會通過唾液傳播的,我們在一起吃飯沒問題的!”,她有點氣惱,連忙說,他一聲不吭,頭也不回地出了別墅,在門口的臺階上坐下。
裴素素也跟着出來,將一碗青菜炒蛋皮放在他身側,“你吃點吧,味道很淡,要多吃點蔬菜!”,她說完,在一旁坐下,他無聲地,朝一旁挪了挪身子。
她看在眼裡,雙手揉了揉蛋殼,然後剝掉,偶爾擡起頭看了看夜空,“這裡真好!還可以看到星空!”
—
莫驛程沒有回答,微微仰起頭,今晚是繁星點點,這裡是農村,空氣比城裡好太多,晚上還能看到星空。
“好多年沒看到這麼美的夜空了,還記得小時候嗎?我們常常在你家門口的草坪上,一夥小夥伴,躺在上,看夜空!你是孩子王,給我們一夥人講故事!”,裴素素揚聲說,說罷,將剝好蛋殼的雞蛋放進他碗裡。
他仍然一言不發,沒有門燈,星光和月光勉強照得出他的面部輪廓,卻照不出他的表情。
“對了,小雨她很好,現在住在喬家,喬伯伯在,他身體很好!”,裴素素坐下後,又說道,繼續剝着蛋殼。
莫驛程吃東西的動作,微微頓住,想到女兒和父親,一股愧疚,涌滿心房。
他對不起小的,也對不起老的,對不起所有人。
“那天,在小雨的學校門口,我還遇到了蘇巧——”,她又說道,看向他,他低着頭,沒有動作。
“我知道,你一直因爲那件事,覺得自己不堪。當初我知道後,也是震驚的,氣憤的。不過,後來就釋然了,愛一個人,應該愛他的全部吧!而且,覺得你很有責任心,即便恨小雨的生~母,也沒有把恨轉移到孩子身上——”
“裴素素你錯了!我知道他們把小雨丟了,我當時可以撿她的,卻沒有!我怕暴露了自己!五年後才領養她!”,他反駁,痛恨自己曾經的做法!
“你現在知道錯了,改了不是嗎?!”
他無言,低着頭,大口大口地吃着雞蛋。
“我相信你骨子裡還是個善良的,有良~知的人,這就夠了。你沒有殺人,沒有犯滔天大罪,可以原諒。”
“別說了!說什麼都晚了!你別忘了,我就快死了!”,他吼完,暴躁地將手裡的碗摔了出去,起了身,進了別墅。
她沒追進去,嘆了口氣,吃飽後,打掃了院子,才進屋。
他不在一樓,二樓的主臥房門緊閉,感覺他在裡面。
她敲了敲門,“我想洗澡,可是沒換洗的衣服,沒有鋪蓋的牀單毛毯,你這裡有嗎?”,她大聲地問。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股消毒水味傳來,他洗了澡,身上穿着白色襯衫,長褲,頭髮溼漉漉,剛開了門,就退得很遠。
裴素素衝他笑笑,“有鋪蓋嗎?還有,別墅太大了,我一個人住一間房間,會怕,可以跟你住一間嗎?我離你遠點,沒關係的!”,不敢逼他,但她知道,他關心她,肯定不忍心讓她凍着,受怕。
莫驛程擦着頭髮,看了眼房間角落,那裡有還打包着的毛毯和牀單,還有些毛巾,洗漱用品之類的。
他的牀鋪就是,一條鋪在地板上的毛毯,和枕頭,還有一牀薄被。
“你答應啦?”,她激動地問,衝了進去,莫驛程已經退到了浴~室門口,一副怕她靠近他的樣子。
“我今晚就睡這角落吧,不會有蚊子吧?”,將放毛毯的包裝袋打開,鋪在角落的地板上,邊鋪,邊問。
他搖頭。
這裡被徹底消毒過,一股和醫院裡一樣刺鼻的消毒味,有蚊子纔怪。
“毛毯,牀單,毛巾,都消毒過,你放心用。”,他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去了自己的牀鋪邊,鑽進了被窩裡。
頭很暈,還發着高燒,很難受,沒力氣應對她了。
“嗯,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你先休息吧,我去洗澡!”,她柔聲地說,心疼地看着蜷縮在被子裡的他,不會是艾滋病毒,或者埃博拉吧?
那樣的話,真得死了……
命運爲什麼對他這麼殘忍?
他不過也是個受害者。
起了身,去一旁的消毒櫃裡找了衣服,都是嶄新的白襯衫,她拿了一件,沒找到合適的褲子。
去了主臥配的浴~室,簡裝的浴~室裡,連淋浴間都沒有,只有個花灑,不過,還是一股消毒水味,還好有熱水。
打開花灑後,她開始沖澡。
洗得很快,頭髮都沒洗,怕他趁她洗澡的時候跑掉。
無論他跑去哪,她都會跟着的。
出來後,見他在,她鬆了口氣,穿着他的襯衫,赤着腳,靜悄悄地走在光潔的地板上,在他的鋪蓋旁緩緩蹲下,坐着。
他似乎睡着了,發出輕微的鼾聲,輕輕地揭開被子,看到了熟睡的他。
纖細蔥白的素手,緩緩地撫上他的臉,他的體溫有些嚇人。
還發着高燒呢。
索性,穿回了自己的衣服,她出了別墅,去了附近的村子裡,大晚上地,敲開村民家的門,問了他們,診所的位置。
買了一堆的退燒藥、感冒藥,一次性針筒和棉籤等醫藥用品……
他一覺醒來,屋裡只有他自己,他心慌,找了一遍,發現她不在,以爲她離開了,靠着牆邊坐着,苦笑着,沒有怪她,就是有點落寞感。
然而沒多久,就聽到了樓下的動靜,不一會兒,她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
“嚇死我了——”
他驀地看向門口,就見着她站在門口,赤着腳,牛仔褲膝蓋以下全是泥巴。
“你醒啦?”,見他靠着牆壁坐在那,她連忙問,嘴角上揚,放下手裡的袋子,沒有進房間,去脫了髒掉的褲子,去洗手間衝完腳,才進主臥。
“我去附近的診所買了些退燒藥,試試吧,興許能退燒呢!”,她笑着說。
莫驛程才反應過來,她是去給他買藥了,一個女人,這麼晚,一個人在荒郊野外穿梭……
“這裡晚上真恐怖,我剛剛從墳地穿回來的!嚇死我了!村裡還有很多狗,見我經過,那個叫聲,很嚇人的!一點不像冉冉家的琛琛和喬喬!”,裴素素意識到莫驛程的臉色變了,很緊張她的樣子,連忙說。
她穿着白色的雪紡衫,露着兩條修長的玉~腿,赤着雙腳,走在臥室裡。
莫驛程雙手握拳,很生氣,氣她不顧自己的安危,這麼晚出去……
“我再去衝個澡,然後給你打針!”,她柔笑着說,去了浴~室,很快出來,又換上了他的襯衫。
在他面前跪着,他無動於衷,她的手撫摸着他的額頭,“燒還沒退,我給你打針吧!打針效果快些!”,不管什麼病,還是先退燒得緊。
跪在地板上,熟練地配了藥水。
“你別怕疼哦,我扎針的技術不是很好的!”,玩笑地嚇唬她,他仍無動於衷,“快點啊,背對着我趴着!”,一般靜脈注射要打臀大肌,她嚴肅地看着他,說。
“沒用的。”,他終於開口,低喃着說。
“你快點!別廢話!”
看着那一包她辛苦買來的藥,他不再頑固,挪了身子,跪在了地板上,背對着她,裴素素立即蹲下,“就這樣就可以,別亂動哦!”,說罷,將他的褲子拉下一點,找到靜脈,用消毒棉籤擦了擦,然後,很快很準地紮了進去!
“我還是第一次給活人注射呢……”,她笑着說,將針頭拔掉,用棉籤按着。
“你自己按着,我給你去倒水,再吃點退燒藥,這樣效果更好!”,她柔聲地說,莫驛程配合地伸手,手按在了屁~股上的棉球上,裴素素起了身,他在她的腳踝後方,看到了一塊破了皮的傷口,心狠狠地揪了下。
“素素!”,他突然喊了聲,猛地站起,而後,她的身子被他從背後抱住,緊得讓她有些喘不過氣。
無數次,遠遠地看着她,很想靠近,哪怕只是跟她說說話,抱抱她,都是奢望。和她面對面,只能把她推開。現如今,當他患了絕症的時候,才意識到,以前的自己有多懦弱。
後悔沒有好好地愛她,現在想,已經來不及了。
他什麼都沒說,只緊緊地抱着自己,無聲勝有聲。
感覺到他在抽~搐,也聽到了抽噎聲,和低低地,似發自心底的悲鳴……
她吸了口氣,苦澀地笑着,那笑容裡,也流淌着幸福。
她低下頭,有兩滴水珠掉落在地板上,看着圈在自己腰上的雙臂,她的手覆蓋上了他的手,直起背,緊貼着他的胸膛。
可以感受到他熾~熱的溫度和有力的心跳。
她吃力地轉過身,將他的頭拉開,“唔——”這一次,他主動地吻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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